第42節
閃著微光的淚珠徘徊在明媚的眸子里,忽然之間順著眼睫滑下。淚滴落在了潯陽白皙的手背上,順著肌理淌下,化作一道淚痕。 唐近取出手帕想為潯陽拭去傷心痕跡,魂不守舍地把懷里的令牌也摔了出來,正砸在潯陽右手患處。 吧嗒—— 又一滴淚落下,砸在令牌上濺起一朵細小的水花。雪白的紗布漸地透出血紅顏色,唐近連連致歉,解了潯陽手上的紗布重新上藥包扎。 潯陽看著那塊寫著烏蘭字的青銅令牌,倒忘了手上的疼痛。烏蘭文字她看得不太明白,正巧認得“通行”二字。 “陛下昏厥前曾醒過一次,給了這塊令牌讓我代他進牢中探望諾格王子?!?/br> 潯陽豁然開朗,果然此事的關鍵還是唐近。有了這御賜令牌,還有哪里去不得! “但陛下賜此令牌只是讓我去探望諾格王子,而非通行烏蘭?!?/br> 唐近仍改不了這死腦筋,潯陽無奈搖頭,這個傻和尚怕是這輩子都只聽得懂佛理了。她道:“我且問你,佛祖普渡眾生,是待到眾生有求于佛祖時才伸以援手,還是佛祖見眾生疾苦發慈悲心而普渡?” “自然是后者?!碧平?,“在下明白了?!?/br> 第36章 仵作 烏蘭的夜空皓月高懸,平靜地看著人世間的紛擾。什么命案,什么謀反,不過是它無盡歲月里微不足道的一點插曲。 唐近點燃了燈臺上的幾根殘燭,照亮了穆則喪命的寢殿。 屋里的一切依舊井然有序,穆則的外衣還在床邊平整地掛著。若不是地上那一小灘凝固了的血跡,誰又能猜得到這里那身衣服的主人早已與世長辭。 唐近不由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穆則雖曾傷潯陽,但畢竟也是一條性命,但愿輪回往生后,穆則能做個端正的好人??上ё约旱臅r間并不寬裕,否則定為穆則念上三遍《往生咒》。 唐近退回門口,環視屋中一切。 諾格王子是在清晨來到這里的,當時穆則已然遇害身亡。 穆則身亡時只穿著褻衣,應當是剛起身不久,還未傳喚侍女伺候洗漱更衣。尚未更衣,又怎會邀他人過府議事?諾格收到的請帖必有蹊蹺。但諾格又確信自己收到的請帖確是穆則親筆,否則他也不會輕易赴約。 唐近行至書桌前,硯臺里墨未用盡,放置了一日墨水仍是稀淡,墨塊也只倚在一旁沒有收進墨匣之中,可見用墨之匆忙。唐近坐在椅上,想仿照穆則生前行為,提筆卻又一頓,一時之間不知當寫些什么。思量了許久方才落筆,寫下了一個“潯”字。 唐近吹干墨跡,將紙折好放入信封中。信寫好了應當要有人去送,但他手下沒有人得過吩咐,那這信是給了誰的?后來又去了哪? 唐近把信收進懷中,又走到那灘血跡前,頓下身以食指與拇指大致測量血跡的大小。而后起身望著掛在墻上的長劍發愣,穆則也是習武之人,而且功夫遠高于引剛和諾格,若非毫無防備又怎會輕易被害。若殺人者真是引剛,那穆則應該是極信任這個親哥哥的,引剛怎能下此狠手? 一番感慨之后,唐近又在屋里轉了兩圈,實在是沒了眉目,便吹滅了燈火,將這案發之地再次關入黑暗之中。 案發之地已看過了,唐近又去尋案中死者。 穆則的尸首安放在靈堂的木棺里,遇害不過一日,棺材卻已蓋棺釘釘。幾個姬妾圍著木棺此起彼伏地哭泣著,聞著不由傷悲。這哭聲是發自內心的,烏蘭規矩,夫死妻殉,穆則下葬之日也是這些姬妾殞命之時。 唐近望著一片慘白的靈堂卻步,死者已矣,他怎能開棺復驗。但若不復驗,他又如何對得起潯陽的信任。 唐近立于靈堂門口進退兩難,靈堂里哭得喉嚨嘶啞的王妃偶然瞧見了唐近,以為是來給穆則送別的,便讓侍女請他進來。 既然來了,上柱香再走也好。唐近接過三柱清香,深深鞠躬。穆則王子,你若在天有靈,請佑我為你找出真兇,繩之以法。 “公子有心了。都說人走茶涼,我們王子走后往日交好的那些人都忙著巴結引剛王子去了,難得公子這個大數人竟肯來上香?!蓖蹂林鴾I,話里滿是委屈,“可惜引剛王子堅持把棺材封上,你來這一趟也見不著王子最后一面?!?/br> 唐近本就覺得封棺太早,沒想到竟是引剛的意思,如此豈非欲蓋彌彰:“引剛王子為何要封棺?” 王妃又哽咽了兩聲方斷斷續續地說道:“引剛王子與我們穆則王子感情深厚,知道我們王子最重儀容,不愿別人看見他憔悴的模樣,所以就把棺材先封上了?!?/br> “原來如此?!碧平强诠啄?,實在想不出什么能讓王妃愿意重新開棺的理由。 王妃點了點頭,對這手足情深深信不疑。見唐近望著棺材,便又說道:“內堂有幾樣王子遇害時身上衣物,我本欲留著待兇手伏法后燒給王子。公子若實在懷念我們王子,倒是可供瞻仰憑吊?!?/br> 不能見遺體,見遺物也聊勝于無吧。唐近跟著王妃進了內堂。內堂里也是一片滲人的白色,王妃一看見那染著血的褻衣便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侍女扶著奄奄一息的王妃回去休息,唐近又念了句阿彌陀佛,不為穆則,而為這可憐的王妃。 穆則王子遇害時衣衫單薄,這遺物也只有兩件衣物和一雙靴子。唐近捧起那件血衣,又以食指和拇指測量血跡。寢殿里的血跡極少,唐近本以為是沾在了衣服上,但這衣服上的血跡也不過拳頭大小。諾格的那把匕首寬一寸有余,刺中腹部怎么可能只留下這么一點血跡? 短短一夜,唐近帶著疑惑而去,帶著更多疑惑而回。 回到驛館時已近天明,屋里燈火已熄,唐近以為潯陽正在熟睡,躡手躡腳進屋。 “你回來了?”靠在床邊的潯陽聽見開門聲問了一句,倒把唐近嚇著了。 “吵醒郡主了嗎?” “我沒睡?!睗£栕绷松碜?,把雙腳套回靴子里,“只是蠟燭燒完了,又找不著新的?!?/br> “我出去討幾個?!碧平地熥约翰粔蛑苋?,竟忘了給潯陽備下足夠的蠟燭,此錯不可再犯。 “不必了?!睗£枖r道,“天快亮了,不急著取?!?/br> 一聲雞鳴劃破黎明的寧靜,唐近看了看遠方的魚肚白,今夜過得真快。 “唐公子去了這么久,可有所獲?”潯陽一夜無眠,一直掛記著唐近。擔心他愚笨尋不著線索,也擔心他尋著了線索會被引剛滅口。 “略有所得吧?!碧平鐚崒⒔褚顾娝劯嬷獫£?,巨細無遺。待說完一切后,天已徹底亮了。 “唐公子懷疑仵作動了手腳?”如此便可解釋為何諾格從不離身的匕首會成為兇器。潯陽不由對唐近生了幾分敬佩,如此細微的證據竟也沒逃過他的眼睛。唐相國果真是有些本事的。 唐近頷首:“但,并無十足把握?!笔冀K他沒能見到遺體,無法驗證自己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