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巡邏隊都沒有發現，細長青能知道？”齊老漢很是懷疑。

    倪葉怡矜持的答道?！八赖?，別看這小，我養它時費了不少心思，它聰明著呢?！?/br>
    “倪大夫的意思是，找個機靈點的人，跟著細長青，確認劉家閨女到底在哪個村子里，然后，咱們就盯著那村子？”江村長問。

    揚三樹也是這么想的?！拔译S細長青去看看，村里也就我有點拳腳功夫?！?/br>
    “真遇著危險，楊家兄弟不用管細長青，且先離開，它會有法子脫身的?！蹦呷~怡叮囑了句。

    齊老漢樂呵呵的說?！凹氶L青那么小，隨便藏個地兒，就發現不了它?！?/br>
    “對。就是這么回事?！蹦呷~怡抿嘴笑著，略略頷首。

    “那我現在就去?！闭f著揚三樹起了身。

    江村長想了想?！艾F在去也行?！鳖D了下，又道?！叭グ?，小心點，早去早回?！?/br>
    “沒事兒，我心里有數的?！?/br>
    揚三樹前腳離開，江村長后腳就道?！澳叽蠓蛭乙踩ズ椭苓叺娜齻€村子說道些瑣碎事?！?/br>
    “好的?！蹦呷~怡送著他離開。

    進堂屋時，齊老漢腆著臉道?！澳叽蠓?，成康這休妻書，還得勞煩你幫著寫，他大字都不識幾個?！?/br>
    “這事沒問題，只是休妻這事，是不是得先問過齊家兄弟的意見？”倪葉怡想的是，反正都沾上了這因果，再摻和深點也無妨。再者，這事她想避也避不開的，就順其自然吧，看看到底都有些什么名堂。

    齊老漢道?！皩?，這事會跟成康說的，倪大夫放心吧，會得到他的同意的?！?/br>
    “爹，娘說讓你過去趟?！饼R大媳婦走到門口，說了句。

    “咋的呢？”齊老漢問著，沖倪大夫點點頭，就往屋外走。

    齊大媳婦接話?！拔腋飫傉f了些秋明娘的事，也說了點自己的看法，只是沒提休妻這事，意思卻是很明白的?！?/br>
    “成安你也來?！饼R老漢對大兒子招了招手，不忘吩咐句?！俺砂蚕眿D，把三個孩子看住?！?/br>
    “讓他們進堂屋里玩耍吧，我做了些糕點，還有鄉親們送來的果脯?！蹦呷~怡說著，拿了個四格攢盒出來，果脯，花生，瓜子。

    齊大媳婦窘迫的笑了笑?！肮植缓靡馑嫉?，在倪大夫這里又是吃又是喝的?！彼切∈遄拥膫?，可都沒收錢呢，藥卻用了不知多少，唉，倪大夫可真是活菩薩呢。

    “倪大夫好?！比齻€小娃娃成排的站著，響亮亮的喊著人，眼神兒亮晶晶的，望著桌上的攢盒，臉上的笑帶著股淺淺的羞澀，小臉兒紅撲撲的。

    倪葉怡對天真無邪的孩子最沒抵抗力?！皝?，坐這里，這是誰家孩子啊，長的這么好看，叫什么呀？”

    “我爹叫齊成安，我是齊家的孩子，我叫齊曉進?！毙⌒〉凝R曉進伶俐的回答著，還指了指左右倆邊的孩子?！癿eimei是我家的，弟弟是我小叔家的，我們都是齊家的孩子?！闭f完，沖著齊大媳婦笑，好像在說，娘我是不是很厲害。

    這表情這神態，讓倪葉怡想到了短尾灰，眼神又軟了兩分，伸手撫了下齊曉進的發頂?！罢姘?，喜歡吃什么盡管吃?！?/br>
    “來的路上爹說今個讓短尾灰和細長青上家里吃飯，把太婆也喊上。我在院子里，也能聽到隔壁江家院子里的嘻鬧聲，樂樂和短尾灰玩的挺好，聽著音兒，似是還想出院子玩被樂樂娘給阻止了?！饼R大媳婦隨意撿了個話題說起來。

    正中了倪葉怡的心坎，她聽著眉角眼梢全是笑，倆人在堂屋里說的熱絡，三個孩子也吃的開心，客房頭間茅屋里，氣氛卻有點不太好。

    不大的屋子里，分明有四個人，卻是寂靜的可怕，陽光自窗戶鋪灑進屋里，半個屋子都是明亮溫暖，因著這份寂靜，屋子顯的有些過于冷清，連明亮的陽光都無法驅逐這股冷清。

    半響，躺在床上的齊成康，總算開口說話?！澳?，那便休妻吧?！彼椭^看著胳膊上的傷，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聲音卻啞的讓人難受，仿佛被狠狠的勒住了喉嚨，吐出來的字破碎的都有些不成音。

    “成康，不是當娘的心狠，讓你沒了媳婦，是劉家閨女太歹毒了點，壓根就沒把你往心里放，想的全是她自個兒……”

    齊老漢扯了扯老伴的袖子?！吧僬f兩句，讓他靜靜。成康我去請倪大夫幫著寫休妻書，回頭你按個手印。待天災過去，家里再給你張羅個媳婦。要是沒倪大夫在，就這年景，你傷的又這么重，把家里掏空都不一定可以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些事你就得想明白些?！?/br>
    “你跟我去，成安你看著點你弟弟?！饼R老漢對著老伴使了個眼神，有些還得跟老伴說道說道，畢竟是她在這里照料著小兒。

    倪葉怡聽說成康愿意休妻，寫休妻書時，她還是去了趟客房，認真的問著齊成康，得到他的點頭后，她才回藥房寫休妻書。

    拿到休妻書后，齊老漢帶著大兒匆匆忙忙的回了村，得跟村長商量下，前往松樹坳送休妻書，是不是得多喊兩個人過去。齊大媳婦帶著三個孩子暫時留在山里，待到下午再回村。

    主要是想著有三個孩子在，齊成康的心情可能會好點。他不振作起來，秋明要怎么辦？情緒不高，對傷口的愈合也有會一定的影響。

    “成康同意休妻？”江村長從外面回來，才踏進院子里，就看到待著他的齊老漢父子倆，見著齊老漢手里的休妻書，他才問了這么句。

    江大娘端了杯涼茶遞給老伴，又給齊老漢父子倆續了杯涼茶。也沒說話，輕手輕腳的出了屋。

    齊老漢把休妻遞了過去?！八c了頭，倪大夫幫忙寫的休妻書。村長，這，這送休妻書去劉家，我想成安一個是不是太單薄了點？”就怕劉家鬧事，昨兒才給他們狠下回了臉，肯定有著滿肚子的火，他怕大兒單獨過去有個萬一。

    “這事啊，我和三樹說過，讓桃次帶幾個兄弟跟成安去，我也一道，得跟劉村長說說，這不是件小事?！?/br>
    “你也要去的話，我也得一道去?！饼R老漢沒成想，老兄弟早把事情想的妥妥，笑的有點見牙不見眼。

    江村長笑笑?！靶?。咱們別耽擱著，早點過去把這事說清楚?！?/br>
    路過大塘村時，昌村長站在村口，隔了老遠就能看見他的笑?！袄辖?，我和你們一道去松樹坳轉轉的?！?/br>
    “這是頂個的好事?！苯彘L快步了兩步，伸手拍著昌村長的肩膀?！袄闲值艽鬅岬奶?，你可得把水帶足?！?/br>
    “壺里裝著?！辈彘L拍拍掛在腰間的水壺。

    這里去松樹坳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九月的天，按說都進了九月，這氣溫多少得降點吧，夜里是降了點，白天這日頭啊，就跟七月里的一樣毒辣，頂著太大陽，腳程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年輕力壯的漢子還好，要快也快的起來，可江村長他們都算老人啦，得悠著點兒。

    走了一半的路，遇著個頗大的蔭涼地，眾人停著稍歇會兒，喝口水解解渴的，看著懸掛在天空的日頭，七嘴八舌的說起這年景，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老兄弟歇夠沒？”江村長側頭問昌村長。

    昌村長起身中氣十足的說?！昂?，我這身板兒，比你可要硬朗些?！?/br>
    “那行，咱繼續走著?！?/br>
    江桃次拿手擋在額頭，瞇起眼睛往前望去，細細的打量著?！暗?，你們看，前面那匆匆跑過來是不是三樹??？”

    “我瞅著怎么也像是三樹？”

    “就是三樹??！”那漢子說著，扯著嗓子就喊?！叭龢淠愦鬅崽斓倪@是跑哪去了？難怪沒見著你這小子?！?/br>
    揚三樹正埋頭往村子里跑，他沒注意前面，聽到聲音，才抬頭看去，目光落在江村長身上，頓時松了口氣，連步子都放慢了些，抬手胡亂的抹了把汗，大口大口的直喘氣，身子都有些打晃。頂著烈日疾跑，委實有點難受啊。

    “快，去扶扶三樹，看著不對勁啊?！苯彘L朝著小兒催了句。

    江桃次也發現了，正要去呢。把人扶過來后，都沒有問話，先拿出水壺給他解渴的，撩起衣裳當扇子搖。

    緩了會，揚三樹舒服多了?！按彘L，你們是不是要去松樹坳送休妻書？不能過去，我看到劉家閨女跟在百戶莊村長的身邊，帶著幾人往松樹坳去，我親眼看見他們進了劉村長的家?！?/br>
    “我偷聽到，搶成康倆口子糧食的就是百戶莊的人，劉家閨女認出來了，她才會去百戶莊，說咱們幾個村里都有大把的糧食，她說動了百戶莊的村長，準備聯手附近幾個村子來搶咱們的糧食。劉村長答應了這事，我走時，他們準備去水南村?！?/br>
    一口氣說的這么多，揚三樹有點喘，停了會才繼續道?！拔覜]有跟著去，我估計以松樹坳周邊幾個村子的風氣來看，他們八成也會同意這事。劉家閨女肯定把咱們村里的事都說了出來，村長咱們得趕緊想對應法子?！?/br>
    “這娘們真是太可恨了！再見到她，我非得宰了她不可！”漢子咬牙切齒的罵著，滿臉的戾氣。

    江桃次道?！斑@休妻書還要不要送過去？”

    “都這么節骨眼，還送什么休妻書?！辈彘L沒想到劉家閨女心腸這么歹毒?！袄辖?，這事嚴重了啊，咱們倆個村，加上仁里村連家屯，四個村只有他們倆個村的人數，咱們是不是把南朝坡也拉上？”

    江村長擰著眉頭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滿臉凝重。

    老齊頭完全沒想到，自家竟然招了這么個禍害，這會他都不敢說話，覺的沒臉見村里人，整個人瞬間顯老了好多，連背都駝了。

    齊成安看著父親的愧疚的模樣，雙手握緊成拳頭，一雙眼睛瞪的宛如銅鈴般，委實有些駭人。

    第32章

    朱太婆坐在老梨樹下，手里拿把蒲扇慢悠悠的搖著,眼里含著笑,嘴角微微上揚，看到在屋外玩耍的孩童時，她會露出滿臉的慈祥，過了小會,就會扯著嗓子說話，讓孩子們進屋歇會,喝口水擦把汗。

    村里來來往往的村民,路過梨樹屋都會跟朱太婆打聲招呼,也有婦人會坐在梨樹下陪著她說會話，朱太婆就會笑的很開心,她話說的不多,但她喜歡聽別人講話,絮絮叨叨的講些家長里短,瑣瑣碎碎,村里人都知曉著，總會撿些溫暖的事說給她聽,看著她笑,心里頭也挺高興。

    早兩年說起太婆九十大壽，村里人都說要給她熱熱鬧鬧的過壽，去年說的最是火熱，甚至都開始湊起份子錢，說要怎么整治，沾著太婆的光，全村都跟著吃回豐盛的。

    太婆聽著就樂呵呵的笑，笑的像個孩子，特別的滿足。

    今年年景不好，到底是沒辦成，太婆的九十大壽，要說冷清也不算，就是不夠熱鬧，沒有原先想的那般熱鬧，有錢也買不著食材回來。

    村里頭說待明年，給太婆補個熱熱鬧鬧的壽宴，把附近三個村子都請過來?，F在四個村子感情挺好，正好借這事，再加深下情分。

    太婆就聽著，抿著嘴笑，像個害羞的小姑娘，也不說話，眼里帶著慈祥，其實村里的人啊，粗粗說來都算她的小輩呢，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村里的孩子都很好，特別好，心眼好心也善，待她這個老太婆細致又周到。

    “雖說我活了九十年，整整九十個年頭，我還挺想活的再久些哩，村里的孩子都好著哩，我就不想死?！敝焯艣]事就喜歡跟老梨樹說說心里話?！翱晌一畈涣硕嗑昧?，我能感覺到，我快要死了。就是這大旱沒過，我沒看到村里的孩子們好好的，我舍不得閉眼?！?/br>
    朱太婆總是笑著的，村里人看她，時時刻刻都在笑，這會兒，沒人看到她，眼里有淚水落下?！拔乙峭Σ蛔×?，閉了眼，要是村里開始難過，老天一直不下雨，你幫幫村里的孩子吧，他們都是在你跟前長大的，是吧?！?/br>
    “我總覺的你是活著的，老話說人老成精，樹老也能成精吧，我這幾天夜里總做夢，夢見有個小姑娘，她家門前有株梨樹，小姑娘還小的時候，梨樹和她一般高，都是瘦瘦小小的，來年小梨樹長高了好多，小姑娘嫁人時，梨樹已經很大了，枝繁葉茂，我瞅著，總覺的夢里的梨樹有點像你?！?/br>
    朱太婆伸手撫摸著老梨樹粗|壯的主干，目光有點恍惚，像是在回憶著什么，喃喃自語的道?！靶±鏄湎衲?，那小姑娘呢？我也覺的有點熟悉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呢？我仿佛聽見有個姑娘對著株梨樹喊干娘，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人開始犯糊涂，不中用了?！?/br>
    “聽說旁邊有個村子，有戶人家，家里有個老人，不想拖累小輩，悄無聲息的就去了。能省一口是一口對吧，可我舍不得死，我還不知道這大旱什么時候過去，不知道村里的孩子們能不能平平安安的?！?/br>
    “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旱，我以為我會死，可我活下來了，你出手幫我的對吧，我知道你是活的，要是村里的孩子們挨不住了，你能不能出手幫幫他們？他們都是在你跟前長大的啊，我覺的我快死了?！?/br>
    說著說著話，朱太婆的身子一點點的往老梨樹靠去，靠著粗|壯的主干，睡的香沉。

    她又夢見了小姑娘，小姑娘給小梨樹澆水，撫著它的細細的枝椏，和它說著悄悄話，日復一日，小姑娘在長大，小梨樹也在長大，小姑娘出嫁時，正好是九月，梨樹上掛滿了梨子，散發著陣陣清香。

    朱太婆仿佛聞到了梨子的果香，清淡的香味，好聞的緊。她覺的自己即將睡醒，前幾天也是這般，小姑娘嫁人后，她就醒來了，看窗外，天色大亮，恰是起床時。

    這回朱太婆卻沒有醒來，她還在夢里，小姑娘出嫁后，次年梨樹只開花沒結果，又過一年，小姑娘娘家兄弟發達了，一家子搬離了村子，往后的歲月里，小梨樹再也沒開過花沒結過果。

    不知過了多久，小梨樹變成了老梨樹，在老梨樹的旁邊有著幾間青磚瓦房，這家農戶生頭個孩子時，是個姑娘，姑娘出生在九月，九月里的老梨樹碩果累累，姑娘的爹娘，讓孩子認了老梨樹當干娘。

    “太婆，怎么睡著了，我扶你回屋里睡?！甭愤^的村婦發現倚著老梨樹睡著的太婆，走過來推醒了她。

    這么熱的天，睡在外面可不行。太婆都這年歲了，可得注意些。

    朱太婆迷迷澄澄的看著扶著她的村婦，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村婦和氣的笑著，溫聲細語的說話?！疤?，咱回屋里睡，這會是午時呢，哪能在外頭睡，上我家吃個飯再睡覺吧?！?/br>
    “不餓，我有飯吃呢，等會就回去?！敝焯怕掏痰恼f著話。

    “太婆今個中午在哪吃？我送你過去?！?/br>
    朱太婆樂呵呵的笑?！盎丶页?，家里有飯?！?/br>
    “行。我送你回去。這天熱呢，家里還有水沒？沒有的話，我拿點給你?！?/br>
    “水啊，有呢?！?/br>
    倆人邊說邊往朱家走，看到了從半道上返回來的江村長等人，連眼神不太好使的朱太婆都發現，村里好像要出事，村長那臉色，很不好呢。

    “這是怎么了？”朱太婆心提到了嗓子眼，小聲的問著扶著她的村婦。

    村婦也是滿頭霧水?！安恢滥?，回頭我問問我家漢子?！?/br>
    “噯，要跟我說說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