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以洛樊在朝中的身份地位,一般是不會有什么人會有這樣的膽子去侮辱湘臨侯府,就像洛云溪被批了克夫命,雖然在帝都都傳開了,但并不會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提及這件事,來打湘臨侯府的臉。 是以,洛云溪初初聽見洛云傾這話,是不相信的,只是當看見洛云傾哭著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父親的威信來,畢竟,自己的meimei一直都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什么時候被人欺負成了這個樣子。 “大姐,他們竟然說你……太過分了?!?/br> 洛云傾哭著跑到洛云溪的面前,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拽著洛云溪的衣角。 洛云溪看著她那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只覺得一股火氣從腳底直接升到頭頂,一下子升起了憐惜之心。 將洛云傾的手牽起來,洛云溪給她擦了擦眼淚。 “云傾莫哭,我倒要看看,是誰詆毀我湘臨侯府?!?/br> 洛云溪說的話聲音頗大,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 洛云溪知道自己被稱為帝都第一美人,對容貌一向是很自信的,自然不怕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但這不意味著她喜歡讓人當猴子看笑話。 對著那些或驚艷,或鄙夷的目光,洛云溪輕輕的笑了,順著云傾的話道:“云傾,不知他們說什么,惹了你生氣?” 熟悉洛云溪的人,都知道她這是生了氣,洛云傾抬頭看了看她,又低下頭露出得逞的笑,面上卻不顯,依然是一副楚楚可憐的道:“他們說大姐……” 話剛要出口,洛云傾想了想,又道,“大姐,我還是莫要說了?!?/br> 洛云傾既然如此說,那要出口的話,就絕對不可能是好話,洛云溪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那些人又能說些什么,無非還是老生常談,那些帝都里傳的爛透了的傳言,沒想到,過了二十年,依然為人津津樂道。 洛云溪知道傳言的可怕,因著這傳言,她不能嫁人,讓她不敢也不能與楚離訴了衷腸,只能讓看著他越來越遠,成為遙不可及的存在,但這不意味著,洛云溪懼怕傳言,也不意味著,她不會反擊。 “該不會是說我容貌傾城絕世,無人能敵吧?!甭逶葡皖^看懷中的洛云傾,一臉認真的問道。 “噗哧”,身后傳來沈世康毫不客氣的笑。 洛云傾低著頭,不知道洛云溪到底是什么打算,囁喏的答了聲“不是……” “哦,那是說我悖徳不孝,克夫克子?” 洛云傾抬頭看了看洛云溪,沒答話。 “云傾,別人說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做什么,況且在座各位,都是飽學之士,怎么可能同那些市井婦孺一樣,去說什么難聽的話,定是你聽錯了。傳言什么的,也只有無知的人才會相信,大肆宣傳。至于詆毀我湘臨侯府,相信在座各位是不會的吧……” 洛云溪的聲音談不上凌厲,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掃了眼全場,被她目光盯住的人,都不自覺的低下了頭。幾個與洛樊相熟的世家的子弟,還紛紛上前表態。 洛云溪松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洛云傾,將她從自己懷中拉出,安撫的摸摸她的頭,心理有幾分愉悅。 湘臨侯官拜一品,作為皇上親信,深得倚重,權勢不可謂不大,帝都中,沒有幾人能比得上,洛云溪作為湘臨侯嫡長女,此時說出的話,相信還是有威懾力的。洛云溪既背靠如此大樹,此刻又為何不彰顯一番,否則叫人看輕了她,任人欺辱,更辱沒了湘臨侯府的名頭。 “洛小姐此言有理,我沈世康請來的客人,自不會是那見識淺薄之人?!?/br> 沈世康的答話,更是坐實了洛云溪的話,給在座眾位帶了個大高帽,這些人本就不想得罪湘臨侯,就算有那么一兩個想要挑刺的人,被這話一激,也不可能再說什么,否則倒成了那見識淺薄,無知婦孺一類。 朗家不愧為帝都第一富戶,作為茶會的主辦方,可謂是盡職盡責,會上用的桌椅是百年黃楊所制,茶具杯盤亦是千年古窯所產,價值連城。 綠瑤蹲下身給洛云溪斟了杯酒,洛云溪雖然被剛剛那事影響了心情,但看見了酒,又高興了些。她拿起酒杯輕酌一口,入口濃厚醇香,竟是價值萬金的甘露飲。 洛云溪三年前曾喝過甘露飲,自此難忘,沒想到今日在得,不由又多喝了幾杯。 相傳甘露飲此酒,最早是華萊寺的一位大師所釀。大師本為出家人,慈悲為懷,他本人通些醫術,自有著懸壺濟世的打算,經常上山采藥,給些窮苦人家醫治。 這一日,他又上山采藥,意外的來到了一個山洞,洞中有泉,滴答滴答的,大師口渴,就著喝了一口,這一口,驚為天人。大師順著泉水,找到了緣由,竟是天然的洞府釀出了美酒。 大師至此醉心于釀造之中,和尚也不當了,在山腳下開了個小小的醫館,來了病人,就看病,沒有病人就釀酒,最后,終是釀出了這甘露飲。 只是這甘露飲自這位大師離世之后,失傳了許久,后來酒方不知怎么被一位女子所得,這女子釀造之術高明,沒過多久就成了甘露飲,在明月樓售賣,就是洛云溪三年前所嘗,只是可惜,那女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離世了,至此,明月樓再沒賣過甘露飲。 沒想到今日,沈世康竟將如此好酒拿來茶會,只是,若是給那些不懂品酒之人,真真是暴殄天物。 洛云溪本是貪杯之人,又有千杯不醉之量,若是平日里,見了如此好酒,定要喝個三天三夜,方能罷休。只是她被綠瑤提醒,以為自己上次侯府宴會酒后失態,這酒喝的慢了些。 抬起頭,正巧看到對面的楚離面目緋紅,洛云溪一時有些怔仲。 “大姐與楚離哥哥可是好事將近?” 洛云傾的話來的沒頭沒腦,卻讓洛云溪紅了臉。 “云傾莫要胡說,我們……” 洛云溪想解釋,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 “大姐,我都看出來了,你莫要否認?!?/br> 洛云溪不說話,她知道自己的情況,那命數這二十年來壓的她喘不過氣,她雖不想承認,但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云傾,你知道我的情況,我與楚離,是不可能的。倒是你,與明非如何?” 洛云傾沒想到洛云溪突然出了這么句話,有些吃驚。 “大姐你……” “大姐知道,你屬意明非,只是天家威嚴,你可想好了?” 洛云傾低下眼睛轉了轉,復又抬起。 “我想好了,此生非明非不嫁,只是他屬意大姐,我……” 洛云溪定了定神,看著洛云傾的眼里充滿慈愛。 “你若想好了,大姐便幫你?!?/br> 洛云傾沒說話,點了點頭,似是下定了決心。 這邊洛云溪姐妹二人在說話,那邊帝都茶會已經開始了。 “帝都茶會為帝都年輕人之間的傳統盛會,一年舉辦一次,今年既由我朗家主辦,就不會讓大家白來一趟?!鄙蚴揽惦y得正經了回,“今日除了這甘露飲,還請大家欣賞一幅巨作?!?/br> 說完,他對左右使了個眼色。 沈世康身后的那幅山水風景畫,從左右分開,露出一幅字,洛云溪敢說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字,翩若驚鴻、矯若游龍這樣的話,已經不足以形容了,就是沈世康給她送來的帖子上的那泰山壓頂之勢,亦無法比擬。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受,是浩瀚的星空,是壯麗的山河,是如洛云溪這般才華,也無法形容的壯闊。 沒想到沈世康能將連征的字就這么拿了出來,洛云溪看了半晌方才回過神,再一看,周圍的人似被這字鎮住,竟無人發出一言。 洛云溪下意識的看向沈世康,而此時此刻,他,竟然不見了,不知做什么去了。 對面的楚離好似并未受這字的影響,他沖洛云溪使了個眼色,洛云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大廳的中央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兩個人,先頭一人,書生模樣,身量單薄,一襲白色長衫,樣子素凈,但質地上乘,怕是價格不菲,洛云溪見過他,竟是那在凌云寺將洛銘認作女子的明瀾。后面跟著的,應該是他的書童。 明瀾癡癡的看著那幅字,自言自語些什么,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直走到主座前,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小心……”洛云溪話音剛落,明瀾就撞在了沈世康先前的的桌子,他的身體直直的向后仰去,好在那書童還算盡責,上前一步接住了他,沒能讓主子摔在地上。 他們的動靜很大,這一撞,撞醒了庭院中的眾人,眾人這才從文字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一時間鴉雀無聲。 打破沉寂的是一個身著彩衣的男子,說是彩衣,其實更像是幾片布條拼接而成的,看著滑稽。 “這不是淵親王府的瀾世子嗎?” “那個書癡?他不是從來不參加帝都茶會的嗎?”又一個聲音傳來,不知道是誰發出的。 只是這兩句話一下子激起了千層浪,本來安靜的庭院好似變成了菜市場。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藍藍藍藍的地雷,餃子我真是拼了~~ ☆、明瀾之死 淵親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年紀與皇上相差無幾,二人自小關系特別的好,當年皇上登基,他出了不少力,又在邊塞護國衛土多年,絕對的肱骨重臣,就是洛樊也只能望其項背。 明瀾是淵親王的獨子,卻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他一不愛珍寶,二不喜美人,獨獨對書畫情有獨鐘,在這繁華耀眼的帝都,可以說得上是一股清流。 據傳其幼年就能到翰林論道,長大后,更是斐然,在帝都首屈一指,當今皇上亦曾夸他文章錦繡,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洛云溪上次在凌云寺見過他,當時只知他錯認洛銘,并沒仔細瞧他,如今再一看,倒覺得果不虛傳。 明瀾被書童扶住,沒能摔倒,卻沒長什么記性,依然固執的往前走,直到又一次撞在桌子上,方才反應過來,好在這次他的書童扶的穩。 明瀾繞過桌子,走到了屏風前,旁若無人的打量著那幅字,他伸出手去,半路又停頓下來,無力的垂下去。 他嘴角微動,喃喃的說著什么,卻被這滿院的嘈雜聲掩埋了,洛云溪離的較近,也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句。 “原來是真的,連征,連征……” 洛云溪想,他大概是要說這幅字是連征真跡,但是她從沒想過這竟是這位驚才絕艷的世子留在這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明瀾突地倒地,頭恰好撞在了桌子上,鮮血噴濺而出,濺了一地,還有那幅舉世無雙的字。 明瀾的書童嚇的癱坐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洛云溪身邊的洛云傾臉色慘白,一下子跳了起來。 周遭的人動作飛快地逃竄,洛云溪卻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好像冷眼旁觀著世人愚蠢的圣者。 “大小姐,大小姐……” 綠瑤在洛云溪耳邊喊著什么,她聽不清楚,只有熟悉的血跡,熟悉的人,在眼前盛放,凋零。 “云溪,這是娘給你做的新衣”,“云溪,桃花開了,陪娘去看花吧”,“云溪,你要怎么嫁的出去?”。 畫面一幀一幀的跳動,溫暖的聲調和微笑,最后定格在一只沾染著鮮血伸出的手,洛云溪順著這只手向上看,卻看不到她的臉。 “云溪,云溪?” 洛云溪被這聲音喚回神,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楚離的臉,他見她一切正常,露出溫柔的笑意。 楚離的笑,總是這般溫暖,于洛云溪而言,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芒,落在心底,開出滿地的金光燦爛。 這是她命中的劫,即便有他在身邊,依然注定要孤獨一生。 “大小姐,你沒事吧?” 綠瑤的臉色蒼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洛云溪摸了摸她的手,濕漉漉的冰涼,就著這雙手,她站了起來。 “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br> 周圍的眾人,早已做鳥獸散,洛云傾不知什么時候也消失了,洛云溪只當她年紀小,害怕了,也并沒在意,只是現在,這庭院中也只剩下她們三人以及明瀾的書童。 明瀾的書童終于緩了過來,他哭喊了聲:“世子……”,然后爬過翻倒了的桌子,動了動明瀾的身體,然而,明瀾卻一動未動,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書童紅了眼睛,大哭了幾聲,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地竄了起來,拔腿就向外跑。 “攔住他”,洛云溪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喊道,身體也隨之動作起來,卻被楚離攔住了。 他搖頭,“沒用了,明瀾已死,不管是什么原因,淵親王都不會善罷甘休?!?/br> 沈家身份再不一般,也大不過淵親王,如今死的是他的獨子,怕真是不能善了。 “不知沈家可還有救?!甭逶葡?,心中卻是忐忑,畢竟沈世康幫自己良多,雖說不得是至交,也算得上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