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池中花朵眾多,王青千辛萬苦捧著一朵從水中爬上岸,上身沒怎么濕,小廝也趕忙上前為他披上毯子,他喜笑顏開的遙遙望著瑞和縣主,知道這關自己是順利過了,別的奢求卻不敢過多,能讓她收下畫兒就行。 岸邊湊熱鬧的公子們撫掌慶賀,紛紛為他贊好,而趙懷信和五皇子也相繼跳入池中,分別沖著自己既定那朵荷花艱難行去。 圣人讓五皇子參加這試煉不過走個形勢,五皇子和趙懷信深諳其中門道,倒不會鉆牛角尖的非要在這金明池摘出朵最紅艷的,兩人不約而同尋到個比王青手中那支稍遜色些的荷花,便不在里頭流連了。 王青迫不及待的將花獻給瑞和縣主,李淑笑著讓貼身丫鬟接了荷花,簡單道了句辛苦,領著眾閨秀往金桂園回了。 三朵花由宮女捧著讓圣人過目,明顯王青那朵勝上一籌,五皇子和趙懷信所得平分秋色,兩人恭敬的將荷花放在白玉瓷瓶中,再由宮女端到皇后面前的桌案上頭。 圣人擺手讓他們重新落座,下面許多人眼巴巴的等著下文,可圣人和皇后娘娘往后均沒再提婚事,宴席和和美美的繼續著。 顧青竹幾人在側殿等到消息,程瑤才松了口氣,握著顧青竹的手都汗津津的:“萬幸萬幸,圣人果真沒說甚?!?/br> 顧青竹抿嘴一笑,也未說話,端著茶盞啜了口,像程瑤所說,這時候就得苦中作樂,好歹圣人沒有金口玉言的意思,不幸中萬幸了。 前頭一樁堪堪躲過去,怎么掩人耳目的離開又成了一桌人的頭疼事兒,可這沒困擾多久,府上管事傳來的壞消息卻讓顧青竹脫了身。 二夫人劉氏預產期過了好久,正午時發動了。 顧家二爺在瀘州任職,此次把夫人留在汴梁,就是因為孩子剛生下來,府上有長輩妯娌幫襯更為穩妥。 李氏懷胎十月,照穩婆算的產期來看,前五六天就應該生產,可等來等去毫無動靜,李氏近幾月坐胎養的又紅光滿面,比回京師那個時候精神好得多,老太君一琢磨,晚個十天半月的也有,府上穩婆大夫均請來了,倒還放心。 結果發動后穩婆再一摸,抖著唇出來稟告說,劉氏肚子里的孩子轉了方向,腦袋朝了上頭。 這府上老太爺和老太君坐鎮沒錯,但女人的事兒,男人只能在外頭干等,老太君身子尚未康復,單四夫人一個年輕的在那照看,聽到這話嚇的僵了身子,回過神把老太君安頓在榻上,趕緊派管家來金明池請顧家大爺和夫人回府。 李氏和皇后娘娘說了實情,此時顧青竹的事兒只能暫時放一放,皇后派了宮里最穩當的馬車,傅長澤也放心不下,二夫人是他師母,是以跟隨馬車一同去了顧家。 第91章 第九十一回 從金明池到顧府路程算不得遠, 前來報信的正是二房管事,站在馬車前候著的時候,豆大的汗珠兒直往下落, 焦急的不停勾著頭往里瞧,顧家大爺他們從園子出來時,還心存僥幸, 可瞧見管事那臉色后頓覺大事不好。 顧青竹與李氏同車, 顧家大爺和顧明宏則騎馬先行往府上趕,車簾子被風吹的上上下下飄著,車夫手中的馬鞭不斷的揚起落下, 一路疾跑, 費了半盞茶的功夫趕回了顧府。 李氏好半天才緩了勁兒, 臨下車攥著顧青竹的手, 蹙著眉尖嘆了聲:“等你二伯母平安產子,你的事兒咱們從長計議, 眼下先...” 顧青竹順勢扶著她走下馬凳, 沖李氏點點頭:“青竹心里頭有數,大伯母這會兒千萬別分心記掛著我, 祖父祖母那兒也先不用說, 二伯母和孩子最重要,有甚需要的盡管差我去辦?!?/br> 李氏畢竟是顧氏的主母,這種時候便靠她撐起后院了,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路上又聽于mama將情況講了遍, 一行人匆匆行至二房,花廳里一大家子人正愁眉不展的或坐或立,連顧同山和張姨娘都在那等著。 過了晌午,暑氣從地縫里頭往外冒著,小丫鬟不斷更換著墻角擺的冰盆子,即使如此,顧青竹還感覺渾身不停的出汗,脖頸手心俱是滑膩膩的。 老太君堅持坐了半晌,指尖兒佛珠一顆顆轉著,半闔著眼兒,嘴里頭還低低為劉氏念著經,但求母子平安。老太爺耷拉著眼皮子,在黃梨木椅上坐定,臉上瞧不出喜怒,顧家四爺開口勸二老幾句,可說完又不頂用,只得愁容滿面的站在門前,想起什么便去張羅,免得是坐立不安。 又過了會子,四夫人從里院出來報消息,她進門抹了把臉上的汗,對老太爺和老太君道:“穩婆說多要幾棵老參送過去,二嫂正存著氣力,下地走動著看能不能將孩子正回來?!?/br> 四夫人差不多在產婆剛探查出來不好時,就派人去通知李氏他們歸府,前后折騰去了兩個時辰,眼下險雖險,但羊水破的時間還不算久,劉氏躺了會便被穩婆灌了幾口參湯,正試著走動下蹲,看孩子會不會自個兒爭氣著顛倒個位置。 老太君馬上睜了眼,對身旁丫鬟揮手道:“快去庫里挑幾棵老山參,順帶著把其他能用得上的也全拿來?!?/br> 顧府二老高齡,顧同山又是個未雨綢繆的性子,府上庫里的藥材架子從來都是滿滿當當,四夫人不敢耽擱,見幾個丫鬟抱著木盒子過來,便領著回了里院屋子。 顧青竹還未出閣,不能像李氏和四夫人那樣在里頭幫忙,但也清楚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順當點兒的還要五六個時辰,別的不說,祖父祖母一直在這卻撐不住的。 “祖母,青竹扶您去廂房歇會兒罷?!鳖櫱嘀褡哌^去在她旁邊彎了腰,抿抿嘴說道:“祖父平日中午也是睡慣了的,不如先躺著,若有什么事兒,孫女兒再去喊您可好?” 老太君壓根睡不下,活了這么把年紀,怎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從鬼門關走一遭,顧同生可是放心著把媳婦交到她手里的,倘若有個萬一,她這做娘的怎么去和兒子交待? 顧青竹見她不愿,好脾氣的蹲下身子,雙手握在老太君搭在膝間的手上,細聲細語勸著,最后還是老太爺拄著拐棍從座兒上站起來,讓于mama將老太君扶到了廂房。 二房忙的雞飛狗跳,家里主子們均在那盯著,與顧家關系好的程家、盧家都派了人上門送些用的著的補品,顧四爺在前頭待客,傅長澤也跟去幫了會子忙,他以往也曾幫著府上待客接物,辦事牢靠的很。 一晃到了夜里,丫鬟們在穩婆的指點下扶著二夫人又是走又是蹲,房里幾乎轉過來完了,最后一摸,孩子的頭是轉了點,可那種程度想順產生下來,簡直是杯水車薪。劉氏嘴唇咬的全是血絲,貼身丫鬟捏著絲帕沾了蜜水兒往她唇上抹,咬著牙實在忍不住哭出了聲。 李氏也是生過幾個孩子的人,吃過苦沒錯,可均算得上順順當當,按理說女人后頭幾胎比頭胎好生的多,怎會想著前幾胎沒事,眼下卻死都生不出來。 這生孩子不是別的病癥,何太醫在廳里坐著沒動,補氣的方子他已經開過讓人去熬了,論起胎位不正,他確實沒有產婆經驗老道,這個時候想幫忙都無能為力。顧家大爺接連又請來幾位產婆和女大夫,進屋看完均是搖頭,話還不敢說的太滿,意思卻到了,時候再耽誤下去怕更危險,讓家中長輩趕緊做個決斷,保大還是保小。 顧青竹一聽心便涼了半截,雖說顧同山夫妻常年在瀘州居住,自己從小和他們沒打過太多交道,可血濃于水的感情是在的,家人遇上這種厄事,心里頭真像被銀針密密麻麻扎過一遍,偏偏連幫忙出個主意都不能。 她沒敢愣太久,轉身問頌平要了仁丹,頌平應了聲正要去廂房取,那邊傅長澤拿著藥瓶子直接遞給她,嘴里道:“多看顧著老祖宗?!?/br> 傅長澤樣貌清正,如今僅存的那點兒少年稚氣也被磨了去,整個人像是青松翠柏,站在那里眉眼柔和的瞧著自己。 顧青竹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接過來頷首道:“謝謝長澤哥?!倍罅嘀~壺倒了些溫水在杯里,端著給祖母喝下,在塞她嘴中一粒藥丸。 老太君含著仁丹,任顧青竹幫她按了額頭,長長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下了決斷:“自然保大,我們顧家萬不會做那種棄母不顧,虧損陰德的事兒?!?/br> 這結果哪個愿意瞧見?一屋子人誰都沒開口,旁邊伺候的丫鬟更大氣不敢出,顧青竹眼圈兒都是紅的,這時候管家卻老請了她,說前院有人找。 白日里來探望的人家都是坐了坐便走,盧家夫人連口茶都沒喝,怕忙里給他們添亂,放下東西讓倆個機靈的隨從留下遞個信兒。入了夜更不方便,顧青竹想不出誰會挑著這時候打擾,提著精神出了門,待打聽到竟然是沈靖拜訪,難免愣了愣。 顧府前院的正堂。 顧青竹從后門進去,繞過屏風正瞧見站的筆直的沈靖,廳里還有兩個隨從模樣的年輕人。約莫二十來歲,客座上是位年逾半百的老婦人,衣裳是尋常料子,但漿洗的干凈,渾身上下找不見絲毫褶子,耳垂肥厚,長的一副福澤深厚的面相,在她身邊兒還站著個八/九歲大的小姑娘,頭頂扎了對兒羊角辮,笑起來很是討人喜歡。 “沈公子?!鳖櫱嘀衤犐驎艺f過,沈靖祖上跟隨老國公征戰四方,曾經被國公爺救過一命,因著本就是孤兒不知姓名,后來魏國公建功立業,便為報答改為沈姓,世代侍奉沈氏子孫。 沈靖自小習武,學不來文人作揖的架勢,單欠了欠身,將座上的老婦人引薦給顧青竹:“顧姑娘,這位是開封府尉氏縣周氏,善于接產,我家主子吩咐過若有需要,讓我將她帶來貴府看是否能幫得上忙?!?/br> 顧青竹怔松好一會兒,看的那老婦人也有些緊張,站起來朝她行禮,好半晌,她才想起來問了沈靖:“你說是沈大哥找來的?他可是已到了汴梁?” “臨行前公子除了吩咐要保護您安全無虞,也說了其他一些事?!鄙蚓笓u頭,隨即解釋道:“顧二夫人乃公子師母,生子這種大事,連賀禮都是預備好的?!?/br> 沈曇凡事cao心慣了,與沈靖交待過的事情不少,劉氏生產便是其中一條,魏國公是平民出身,國公老夫人認識的穩婆女大夫好些出自鄉野,平日接產機會比世家請來產婆多的多,有時候產婦家中貧寒,別說參片,有碗有糖水母雞湯喝就不錯了,遇見棘手的情況也多,多個人瞧上一眼總是好的。 心儀的人如此關照自己家中親人,顧青竹心內滿滿的熨帖,可這穩婆大夫不比旁的,她信沈曇卻沒辦法一口答應下來,畢竟做主的還是長輩,稍有差池就是一尸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