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顧青竹讓頌平把香瓜移到這頭桌子上,自顧自的繼續把先前的瓜分成小塊,旁邊擺著一小碟子短竹簽,手上忙著,耳朵不忘聽趙懷信和祖母的對話,這一聽著實令人詫異,趙懷信妙語連珠光說討人歡喜的話,明顯的拍馬,還真句句拍到實處,連她這個旁觀人都覺得通身舒爽,沒有半點突兀的地方。 老太君被哄的開心,心里頭也嘆人家這張巧嘴怎個生的,過了會兒,趙懷信見鋪墊差不多,來這一趟目的已達到六成,給顧家長輩留個不差的印象,于是笑著表明了來意:“我母親差我來給顧夫人送貼,在前頭聽說夫人不巧外出,便想著先將帖子放于您這里?!?/br> 說完,后面垂首待命的紅豆把手里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呈給于mama,再由于mama捏著給了老太君。 自從李氏為搭救顧明卓的事情拜訪趙府道謝,兩邊聯系便沒斷過,逢年過節顧家都精心制備禮品送過去,禮輕禮重倒次要,主要為表受人之恩涌泉相報的心情,田氏樂得與她結交,偶爾邀約著一道喝喝茶逛個鋪子。 前段時候顧家大爺升了正三品,李氏隨著被封為郡夫人,陸續有不少城中命婦下帖為她祝賀,可堂堂趙三公子親自來送就頗有點兒耐人尋味了,老太君心里暗暗猜測,喝茶時還觀察過他舉動,無奈看不出有甚問題,目光清正從沒亂瞧過哪兒,說話也是坦然的和人對視。 切好的香瓜連著盤子端到每人手邊,顧青竹一手的甜水兒,繞到廂房洗了把手,墨跡許久才又回到前廳,結果丫鬟剛打起簾子,那頭顧明宏滿臉異色的撞進來,身上還套著監生服。 長松苑正廳的門前豎著張仙桃老翁的福壽屏風,正好遮著里頭的光景,老太君聽見動靜還笑著搖了頭,提著聲音說了句:“要成親的人,竟還不若以前穩當!” 顧青竹正欲張嘴調侃四哥兩句,一回眼,卻見他臉上愁云密布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張著嘴愣是半天沒發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恩并且慶幸我的小仙女們都如此溫柔,為表愛意,今日會有兩更奉上(另外一更在晚間)。 挨個壁咚(總裁臉)。 第58章 第五十八回 國子監每日傍晚放課, 外地縣的學生吃住都在里頭,城里的子弟不拘著住宿,許多人家專程派的隨從中午去送個食盒, 吃好再拿回來,顧明宏也是一樣,這個時辰回府的時候屈指可數。 顧青竹稍稍一想, 就覺察出不對之處來。 “七妹別說話, 先隨我出來?!鳖櫭骱陦合滦膬鹊臎坝?,小聲在她耳邊說完,清咳兩聲, 走兩步到屏風拐角半露個身子, 向趙懷信道過禮, 淡笑著解釋道:“祖母, 我從坊市買來不少端午節慶用的東西,還有家里釀的雄黃酒, 先讓青竹隨我去挑揀看看, 裝選成盒,晚些好讓懷信兄順路帶回府?!?/br> 類似百索和艾花姑娘戴來端午避邪的小玩意兒, 早半個月街上小販已擺起來了, 顧明宏買著買著也成習慣,逢節都要給顧青竹送,不過屋里坐著客人,貿貿然的尋著人去辦些芝麻大小的事兒,有違待客之道, 老太君勸道:“派于mama過去不就成了?哪兒非趕著你倆這會兒子辦?!?/br> 顧明宏頓時為難,事出緊急,又要暫時先瞞著老祖宗,到底怎么說才能掩人耳目的把七妹喊出去? 老太君年紀大了眼花,又坐在羅漢床上,離屏風差著十來步,因此未察覺他面色不對,趙懷信反似有所悟的看了顧明宏一眼,然后笑著開口和老太君商量,想和他們同路去看看府上自釀的雄黃酒。 是以三人一起出了院子,顧明宏從踏出門的那瞬,臉上笑便再撐不住,只管緊著步子往前一通疾走,顧青竹抿抿嘴兒,惶惶不安的跟在后面,趙懷信還蹙了眉叮囑她小心看著路。 “四哥,四哥你等會兒?!鳖櫱嘀褚娝阶咴讲?,完全不似去窖里挑酒的樣子,迫不及待的拉了他衣袖,喘著氣問:“到底怎么了?” 前院無客時,來往過路的丫鬟均沒幾個,顧明宏吐了口濁氣,后對趙懷信先道了謝:“多謝懷信兄方才出言解困?!?/br> 趙懷信道:“哪里,顧公子不妨先和七姑娘說事,我看旁邊就是花廳,先去那邊坐著等候二位?!?/br> 會察言觀色的人很容易博人好感,簡單交流完,顧明宏心內又多幾分感激,目送他進了花廳,才轉身對顧青竹艱難的張開了口:“你聽完我說的莫要慌亂,眼前僅是得了個消息,其余的都還待打探?!?/br> 正午陽光大好,透過茂密的樹葉零零散散的灑在地上,枝椏間還有跳著覓食的灰雀,時不時發出一兩聲鳴叫。 顧青竹覺得先前的燥熱氣兒呼啦下子被吹沒了,舔了舔唇,搖搖頭道:“四哥直說便是?!?/br> 顧明宏想了整路怎么婉轉告訴她,臨近跟前,胸中點墨統統成了無用功夫,半個多余的詞兒俱找不到,擰著眉頭干巴巴的開了口:“宮里送來消息,叔父在宜賓辦公務遭了山崩,頭受到重傷,消息發出來前還未清醒,同行的王大人情形更是嚴重?!?/br> 宜賓多山多丘陵,溫潤又雨水密集,正巧前段谷雨時節,雨下的更是多,洪水山害均不是稀奇事兒。 “山崩?!”顧青竹瞪大眼睛,只覺從頭到腳一寸寸像是要被凍住般,連口中牙齒打顫的聲音都聽的清楚,喘了兩下,懵然后退半步:“那我爹,我爹他...” 顧明宏趕緊伸手攥住她胳膊,生怕她一個受不了癱在地上,安慰的話不連斷的說給她聽:“只是受傷,目前性命無虞,我爹和四叔已經去宮里探消息了,明日四叔就帶著人手趕過去,如果情況合適,盡快接回汴梁醫治?!?/br> 顧青竹臉上青白一片,兩只手要互相抓著才不至于抖的太明顯,亂七八糟好多東西一股腦兒的鉆進腦袋里,眼前仿佛又看見自己跪在母親的靈堂邊,身旁是走路還不順當的明卓,滿眼滿目的白布帳幔,一時間胸口悶的透不過氣來。 “青竹,青竹?”顧明宏見她怔松著連眼兒都失了神,硬是手上發力讓她看著自己,急道:“圣人已派了兩位太醫院的院判還有明善堂的許郎中,連夜上路過去會診,叔父肯定能夠化險為夷的?!?/br> 明善堂的許郎中是遠近聞名治療跌打的行家,得他手相助的人數不清,殊不知越是這么說,顧青竹更能猜想到父親受傷的兇險,宜賓算不得小城,離瀘州又那么近,遠水救不得近火,如果真是傷勢無礙,二伯父那邊何愁招不來醫術高明的大夫?連二伯父都指望不上,定是糟糕的不能再糟了。 一顆心如油水里煎過,她許久方找回自己的聲兒,想想自家情境,顧明卓尚撐不起門楣,真真獨剩她做長姐的支著了,所以這節骨眼兒絕對不能軟下,不然還指望著三房誰去主事? “我聽著呢,四哥?!鳖櫱嘀裆ぷ映兜母商?,弱弱出聲說了話,摸出點思路道:“若是真像你說,千山萬水的,我爹怕是一時半會兒挪不了身子,既然有太醫趕去,不如呆宜賓養的差不多再做其他打算,我這就回屋收拾東西,明日和四叔一起去好照顧父親?!?/br> 顧明宏攔著她道:“父親臨入宮時交代,讓張姨娘準備著跟四叔去宜賓,叔父人畢竟躺在床上,好些活兒你立時上不得手?!?/br> 論伺候人,顧青竹確實差張姨娘良多,而且她也聽出顧明宏的言外之意,有些事她這做閨女的插不上,還得仰仗張姨娘才行。但卻也打消不了她的念頭,父親生死未卜,明明有路子,自己還窩在這院墻里面盼等著消息,可不要瘋了么。 “晚上我去請大伯應允?!鳖櫱嘀裾f得這一句,初聞噩耗搖搖欲墜的姿態不復存在,脊背慢慢挺直:“明卓那里四哥多cao心,或者我們不在,讓他去長松苑陪著祖母也好?!?/br> 顧明宏憐惜的拍拍她的肩,答應下來,顧老太爺那邊怕已有人去報,但老太君還需瞞兩日,徐徐透出意思,近來她頭昏次過幾次,大夫私下里和顧同林提了醒,不宜大喜大悲,飲食也要忌口。 兄妹兩人心緒難平,復去老祖宗那兒時,多虧趙懷信幫著瞞天過海,雄黃酒壇子是仆從抱過來的,他只睨了一眼,便在老太君面前說的頭頭是道,別的聽了還以為是親手釀過一般。 出了如此大事,歸府的李氏卻是后頭得到消息的,好端端欣喜著在外頭挑過布匹棉花,進府簡直迎頭一棒,反問顧明宏好幾聲,怔松半晌,錘著胸口苦嘆道:“咱們家到底犯了哪路神仙!好人卻不得好報?青竹丫頭得信兒了么,她可怎么受的住喲?!?/br> 顧明宏也難過的厲害:“七妹要和四叔一起去,父親同意了,現在正收拾東西,祖母那邊還未說,七妹剛以抱病借口走的,明個說腹瀉臥床,好歹可以拖延幾日?!?/br> ****** 宮里。 圣人當著顧同林的面兒拂袖摔掉一整套青釉瓷杯,此杯是年前送進宮來的,色澤剔透十分得他喜愛,可見是氣急敗壞到極致了。 “真是反了天了!”圣人指著南方破口大罵:“朕的天下,居然養出這么一群貪贓枉、法膽大包天的敗類!貪污被舉,明知道是朕暗中派的官員調查,還有人通風報信,暗殺肱骨重臣,他蕭允是干什么吃的!一州知府居然讓人如此爬在腦袋上作威作福,干脆除官回鄉種他的地去吧!” 跪在地上的兩位大人以額抵地,臉上的汗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生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魚。 “圣上息怒?!弊筮吂虬莸拇蟪碱澪∥〉幕氐溃骸笆捴苍诖舜紊奖乐袀送裙?,現下無法下地?!?/br> 圣人怒極反笑,指著他反問:“傷了腿骨?朕看他是腦袋架在脖子上頭嫌/太/安/穩了,別說不能下地,就是爬也讓他爬出門給朕查,徹底的查!” “謹遵圣意?!贝蟪己仙献觳桓以賮y說一句。 顧同林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他今日二次入宮,原先信上說山崩受傷,天災難免,誰知夜里爆出顧同山其實另有其他使命,很有可能是被人盯上殺人滅口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