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街上燈火通明,背地的巷子卻是另番景象,屋檐積了半指厚的雪,大大小小掛著很多冰柱子,最長的有十多寸。 趙懷信并未找太多人手,鳳九領著個別心腹從外圍搜索,他們都是手上有功夫的,夜里行進速度極快,朱家丫鬟帶路到她最后逃出來的巷子,此時早已沒什么人,黑漆漆一堵墻矗在盡頭,顯得冰冰涼涼。 丫鬟在墻邊無措的轉了圈,實在撐不住崩潰大哭起來,也不知是擔心朱鳳珊安慰,還是自個兒前途未卜。 顧青竹使上吃奶的勁兒拉著程瑤急走,腳腕初愈,每一腳踏的都極小心,累的氣喘吁吁,滿腦門子冒著汗,隨即把披風解下讓頌安抱著,到底沒經過事兒,只想著不給他們添麻煩便好,哪知轉眼發現拐角處的雪堆里有什么東西泛著亮光,定睛一看,原是只赤金梨花簪子。 “應該是往這跑了!”顧青竹彎腰撿了簪子,遞給趙懷信他們看。 丫鬟心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嘴里不停的念著佛,保佑她家小姐平安,沈曇表情不大好的看著那條巷子,和趙懷信說:“此路岔口極多,直穿過去是甜水巷,那地方店鋪魚龍混雜,這還是好的,往南可就出了內城了,若真帶著出了城...”話沒說完,豁出去通知官府怕也難辦。 趙懷信認同的點點頭:“分頭找,我已派人通知朱大人,半個時辰若沒結果,由她家長輩定奪?!?/br> 分路后,顧青竹和沈曇朝南追,她心里頭明白,朱鳳珊要被歹人欺負了,在場沒有個姑娘不方便,自己就得出頭安撫她,可那種場面怎是未出閣姑娘能預料的,越想越不踏實。 人一緊張腳步會凌亂,沈曇又是懂功夫的,輕易就看出顧青竹的不對來,停下來對她說了句:“不必憂心?!?/br> 顧青竹緩了瞬正要開口,沈曇倏地抬手止了,另只手擺了擺,但見沈靖蹭的一下,三步并作兩步的翻上路邊的院墻,看的頌平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緊緊捂住嘴才沒有出聲。 附近一帶好多店面,前頭開門做生意,后頭住人,院子都不大,沈靖沒花多大功夫就探了四五家,然后折回和沈曇稟報,說找著了。 沈靖從院里打開了門,沈曇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跨進去,商陸得了令在顧青竹身旁照顧,邊走邊叨叨:“姑娘怕什么呀,我們公子可是勇冠三軍的高手,這點小場面還不夠他熱身的呢,您只管看著就行,保證半根毫毛都傷不到的?!?/br> 話半點不帶夸張,顧青竹在院子中央站著,只聽里頭啊啊兩聲慘叫,再無別的動靜了,沈曇沉著臉出來到東邊屋前側耳聽了聽,一腳踹開門,讓頌安進去探探,果真看到朱鳳珊和她另個丫鬟,朱鳳珊被粗繩綁在柱子上,嘴里勒著布條,而那丫鬟雙眼無神的躺在穿上,已然被糟蹋過了。 頌安把被子給丫鬟蓋上方讓顧青竹進屋,朱鳳珊人被解下來,腦子還不清楚,嘴上布條一松,立刻尖叫起來,各種詞兒的罵著,眼睛都不敢睜,顧青竹費了老鼻子氣力才哄好,朱鳳珊大概認出人來了,死死抓住她不再放手,白生生的手背被抓出好幾道血印子。保持半蹲的姿勢直到朱家來人,顧青竹腿軟的站都站不住,全靠頌平在一旁扶,沈靖趕來馬車先把她們送回府。 ****** 隔天,顧青竹睡到日上三竿才睜眼兒。 手背有傷,頌平兌好熱水伺候她洗漱,用藥膏子抹了,準備拿布條包上,顧青竹打了哈欠說道:“就兩條印子,包上去怪嚇人的?!?/br> 頌平可不依,硬將布纏到手上,臉色不好的說:“朱家小姐真是,平時囂張跋扈的,到了關鍵時刻嚇破膽,不分好歹的連姑娘都抓?!?/br> “換做誰都差不多的?!鳖櫱嘀袼技白蛞鼓歉碑嬅?,雖然頌安盡量擋著,但還有幾眼看到了的,小丫鬟的臉都沒了生氣,看得人揪心。 頌平當即皺了眉頭,起身將銅盆里冷了的水送出去,換盆熱的進來,絞了帕子遞給她:“姑娘是要平安福順一輩子的,昨兒個我和頌安偷偷放了孔明燈出去,保佑您今年無病無災?!?/br> 顧青竹笑了笑,轉念一想,急道:“壞了壞了,昨夜將表姐扔在外面自己回來,這會還未去祖母那邊,她老人家定cao心?!?/br> “姑娘別慌!”頌平把她按回凳子上,趕忙說:“沈公子大清早就過來見了老祖宗,怕是將因果說清楚了,于mama親自來院子看的,讓您多休息會,晌午直接去長松苑用膳就成?!?/br> 顧青竹再次對沈曇辦事之妥善嘆了嘆,這種事由她去解釋,還真難張開嘴。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 本以為憑借朱家手段,事情會被瞞死死的,不到三天,城中開始流傳朱鳳珊丫鬟被侮自盡的消息,那丫鬟家人也吃了豹子膽,說自家閨女是替朱家小姐受的苦,不能這樣白白死了。 眾口鑠金,流言越傳越離譜,連歹人姓甚名誰都說得有鼻子有眼,朱家人花大價錢安置好丫鬟一家,并送他們去川蜀,后求著長公主出面,才將流言壓了下去。事情了結,不代表別人私底下不議論,徐家原來歡天喜地盼著娶高門媳婦兒,現在橫生枝節,難免憤憤,朱鳳珊與徐淮的婚期也正式定下,就在今年六月。 顧青竹一肚子疑惑,可沈曇遲遲沒有再來府上,只得等二月初二拜師禮再找機會問問。 ****** 酣春時節,風不再似那么冷,終有了些許暖意,入春早的草木微微抽出綠芽,枝頭杏花含苞待放,遠遠望去,初見一樹粉嫩俏麗。 前廳桌上置放著孔子像,老太爺和老太君坐于上位,顧家親眷列席于右,顧二老爺的門生及沈家來客列席于左,傅長澤年輕,可拜入師門時間早,后面還有位年長的‘師弟’,如今任職工部。 顧青竹安靜的站在人后,趁著關照顧明卓的功夫,不著痕跡的往傅長澤的方向看了兩眼,見他在和人交談,氣色尚好,心里頭半懸著的石頭徹底落了地,連帶著臉上的笑都更深了。 另一頭,沈曇恰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初初展起笑那時候,溫軟至極,連他這不相干的人都有動容,深為傅長澤感到可惜。 但也就一瞬,顧家大爺主持行禮,沈曇立即換了副坦蕩君子的模樣,撩起袍子四平八穩的走上前,先向顧家兩位老人行禮,接著跪拜于顧同生夫妻前,雙手呈上拜帖,朗朗而道:“學生沈曇,誠心拜于顧師門下,聽師命遵師訓,一心求學,學海無涯不得半日怠慢?!?/br> 顧同生接過拜師貼,細細講說了顧氏家訓,另勉勵一番,喝下沈曇敬的茶,禮便成了。 收徒乃喜慶事,沈曇與顧家又緣分不淺,這席面李氏就更下了功夫,天不亮剛宰的牛羊,小火熬了兩三個時辰的骨湯,用來配菜,邊角料均細細選過。顧家祖籍在南邊,常年在汴梁口味于北方人不差什么,但菜味仍偏淡了些,廚上特意迎合沈家人習慣,多放了鹽料。 由于顧二爺過陣子還要回瀘州,親自教沈曇的時間極寶貴,沈仲為讓自家兒子好好受恩師教導,特提出讓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就安生在顧府學習,夜里回家睡個覺就行,顧老爺子抿著小酒答應了,李氏一聽,書房廂房都需置備,當即讓管事膳后請沈公子去挑挑,看有甚需要,怠慢不得, 要說也巧,顧明宏在國子監讀書,只能顧明宗作陪,他與沈曇沒搭過幾句話,想了想,居然喊上了顧青竹。 顧府小輩聽課的地方設在海納堂和暖香齋,臨近的百川居因著面積不大,向來很少用,但對于沈曇自己來說足足夠了,連休息的廂房都有兩間。 管事簡單介紹了下,低頭詢問沈曇的意思。 屋子里擺設普通,桌椅書柜倒齊全,臨靠窗還有張軟塌,上面立著棋桌,沈曇踱步到塌前,順手推開窗子,外面不遠處迎著一小片翠竹,他輕笑一聲:“我倒撿了大便宜,晚會兒定好好向恩師道謝?!?/br> 顧明宗頗為認同:“此間位置正對著小園,離書閣也近,看書方便的很?!?/br> “公子滿意便好?!惫苁乱不匦Γ骸拔姆克膶毢推渌麛[件今日我差人采辦,公子有何喜好不妨告知?!?/br> 沈曇不在意的說:“有筆紙即可,其他東西我自己置備,不過有一事,需要勞煩青竹了?!?/br> 當許久木頭樁子的顧青竹被點名,微微訝異的抬起頭:“勞煩我什么?” “我家里養了兩只信鴿,往常白天偶有送信過來?!鄙驎倚Φ溃骸白x書之地自然不能讓它們往這落,望借用你院中一角,放個鴿籠,如有信時派人送來前院就成了?!?/br> 也不是大事,顧青竹詫異歸詫異,還是同意幫他這忙,因心里頭惦記朱鳳珊那件事,趁管事和顧明宗在前頭說話,顧青竹走到沈曇身側,緊張的問了聲:“朱家小姐的事如何了?” 沈曇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甚覺有趣兒,嘴角彎起個弧度:“你沒聽說?她六月會和徐淮成親?!?/br> 整個汴梁城的人都知曉了,顧青竹抿嘴瞧著他,也沒吭氣,不怕他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