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溫立濤看到他們是越過了一號樓,直接往二號樓去,漸行漸遠。這一幕好像在很多夢里出現過一樣。他的手指緊緊地拽住手機,空著的一只手緊握成拳。額頭上青筋暴露,目眥盡裂……一切都在昭示著他現在很生氣。 “霄霄你師父也是我的師父,就像是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一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讓我陪著你去看望?!彼麎旱吐曇粽f,也聽不出責怪跟不滿的口氣。 “對不起……以后我記得要告訴你,剛剛因為太著急?!焙瘟柘吐暯忉?。 他卻聽得很不快,心口好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為什么要跟他說對不起這樣的話?!跋鱿?,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對不起不是可以隨便說的?!?/br> 聽聽何凌宵跟他說對不起了。這樣的話要放在以前她會說么?答案是不會,何凌宵一向強勢慣了,從來都是她說了算,不肯讓他分毫。她的錯的也是對的。 “立濤……”她囁嚅著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何凌宵此刻正走在在燈會通明的臺階上,突然大廳里沖出來一群人。她低著頭看腳下的路沒來得及躲避,倒是身邊的楊瑾維拉過她的手臂瞬間讓她移了一個身位的距離。才躲開了那群氣勢洶洶的人為首的那個莽撞的青年。 后面還有十幾號人,在何凌宵頓在臺階上打電話這段時間內,楊瑾維一直站在她的身邊右側,右手微抬著若有似無的替她擋住那些人。 他一瞬不瞬的盯著何凌宵跟楊瑾維那邊,而楊瑾維站立的那個位置原本就是他的,楊瑾維現在做的事情是應該他去做的。 他想自己應該下去,然后把楊瑾維請到一邊,自己站在何凌宵右邊圈住她,不讓她離開自己是懷抱。 就在他心里蠢蠢欲動的時候,副駕駛的門被拉開。 車身晃了晃,母親李芳菲坐進來,“怎么了?” 他掛掉電話,閉了閉眼,“等您啊,mama什么時候都成了啰里啰嗦的老太太了?!?/br> “我不老,你怎么能長大,怎么能娶媳婦生孩子??!”李芳菲若有若無的感慨,到沒有跟他計較。 他發動車,最后掃了一眼2號樓那邊,那里已經沒有剛剛那對人影。來得快去的也快,好像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墒莿倓偹髅髀牭剿穆曇?,明明這個時候心都還是木木疼的。 就在他疼得不能自抑卻要強忍著不在母親面前露出分毫,這樣的煎熬讓他整個人都處在煎熬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他聽到母親嘀咕道,“剛剛許玲說看到凌霄了。你說也怪哈,如果真的是凌霄的話,我叫她的話她就應該答應的??墒撬龥]有答應……等我想再看清楚的時候就拐彎不見了?!?/br> “媽……”溫立濤費力的呼出一口氣,然后說道,“您剛剛還說自己老,可不是,這大晚上的霄霄上這兒來干嘛呢?她白天還要上班,南區隔這里多遠。剛剛還在電話里跟我說她睡覺了?!?/br> “是啊,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你說要真是她,這大晚上的不回家,跟一個男人到處走還像不像話!”李芳菲念念有詞,好像及其糾結的樣子。 “媽,在您眼里她就是這樣的人?” “你這孩子……你這是怎么了?我哪兒說錯話了?”李芳菲板著臉,皺著眉。 “不是……不是的,mama您對霄霄以前也很好的,現在您怎么突然對她不好了呢?”溫立濤一直都很疑惑。很想改變這樣一個局面。 “我哪兒對她又不好了,我不過是說那個人像她而已,就像是……” 溫立濤一腳剎車車停下來,李芳菲被慣性給甩出去,如果不是身上的安全帶攔著怕已經在額頭上來個大包。 李芳菲撫摸著起伏不停的胸口,氣喘吁吁的看著溫立濤半響。忽而一巴掌掄過去,“混小子,你想要我的命??!” 溫立濤眼見著母親這一巴掌過來也沒有躲開,臉上的疼哪里有心里的疼。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偏偏要做出沖動的事情。明明該做的卻不敢去做。他就是“混”。 “對不起,媽您再來一巴掌好了?!彼斨鍌€指頭印面無表情的說。 李芳菲手指指著他,“你……你……” 氣的她頭暈目眩,最后扭過頭去,狠狠道,“我看你是魔瘋了,如果這些都是因為何凌宵,那我看你們不必在拖下去了。早散早好,省的連累我一把老骨頭?!?/br> “這就是您要的吧!您老早就想要這樣說是不是?”溫立濤忍著疼,定定地看著母親李芳菲的臉,“您看她哪兒不順眼了?明明之前那么多年您都說把她當閨女當媳婦的。說變就變……我真有些看不明白您了?!?/br> “我變了又怎么了,就是因為她變了,是我要的,你給得起嗎???!”李芳菲轉過臉,然后一伸手死死地揪著溫立濤的,“我要你們分手!” 溫立濤看著母親張狂恨意決絕的臉,整個人瞬間變得氣息奄奄的。他該如何呢? 母親說是凌霄變了,真的是嗎? 這樣跟自己母親說著狠話的溫立濤心里難受死了,他真想否定,真的很想不要待在車里,他應該站在何凌宵身旁,她去哪兒他也跟著去哪兒。不該在這里跟母親頂撞。 可是該死的他正在跟自己的母親撒謊,撒謊說那個不是她。為了維護她不惜惹到母親生氣。 偏偏那個跟著別的男人出現的人就是她何凌宵。 溫立濤說的,“對不起不是可以隨便說的”。何凌宵放下電話,溫立濤生氣了?生氣自己沒告訴他。他也太小氣加斤斤計較了吧。之前的溫立濤不是這樣的啊。她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提前掛她電話! 顯然她沒有更多思考的時間。楊瑾維就在她身邊,他扯著她進去?!罢f,傻愣著,差點被人撞倒?,F在你要打起精神來,老邱在上面等著呢?!?/br> 對啊,師父在上面某個地方躺著。 病房是那種普通病房,里面有三張病床,病床跟病床之間用一張藍色的簾子擋著。環境不好,病人怕招風窗戶開著,空調沒有使用,屋內的空氣很不好有股子藥水跟汗水,還有別的難聞的味道,咸菜干似的。老邱的病床就在靠門的位置,凌霄一眼就看到病床上的老邱。 瘦了很多,臉色很不好。臉膛發黑,靠在半撐起的病床上眼睛閉著。 老邱的老婆坐在床頭的椅子上,聽到凌霄的聲音臉上就出現了更為悲痛的神情來。手指在空中揮舞,“凌霄……過來,好好勸勸你師父,他不接受手術治療,也不配合醫生。還不讓我打電話給你……輾轉找到連先生的電話還是我偷偷摸摸打的。剛剛知道你們要來,還跟我生氣?!?/br> 老邱老婆說著說著眼里就綴滿了淚水,渾濁的眼睛更加混沌不堪。 之前楊瑾維接到的電話是連彬打過來的。而連彬也是接到老邱老婆的電話的。 楊瑾維看著老邱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就說,“什么時候的事情,是不是上周他說跟我要年假的時候發生的?!?/br> 老邱老婆抽搭著說,“那可不是,就前一段時間他老是覺得腰疼,晚上也睡不好……我讓他來醫院檢查吧,他捂著報告單說沒事。反正也是欺負我看不見。請假的時候都是在家里暈倒后的事情了?!翘焖麜灥沽?,也怪我沒用,我還以為他是喝醉了。我摸索著以為他喝了酒醉到在餐廳的地上。這一叫他,他就嚷著疼……我說你哪兒疼啊,他說肝疼……” 何凌宵回握著著老邱的老婆的手,“師母不要難過?!?/br> 老邱老婆拉著何凌宵的手都發顫的,“霄霄你讓我說下去好嗎?不說我過不去……沒個說話的人。這幾天他成天跟鋸嘴葫蘆似的。一概就是一個‘不’字作為回答。如果不是支持不住他才不會同意到醫院來。還讓醫生不要對我說。老邱拿我當傻子,我不是傻子,那些人說這里是腫瘤科。還不讓我跟任何人說,說實在的我們倆命苦沒什么親人,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的。養個孩子養大了也不認我們了……這些年也他跟我沒什么念想,他想多掙點錢,就想著到那時候干不動了能有點錢傍身。他舍不得錢,怕他這一走我就沒錢過下去。他也不想想……他走了,我還能怎樣活下去?” 何凌宵看到老邱的眼角濕潤,就知道他根本是在裝睡覺,“師父,您都聽到了?” 老邱再也裝不下去,他睜開眼睛看著床前立著的人,吸著鼻子板著臉,“我……我也就是好賴不過一死。這輩子什么也經歷過了,什么好的也嘗過,幸福的日子也過過?!?/br> “老邱,說狠話不是躺在病床上說的。連彬已經問過你的主治醫生,可以手術的,而且幾率很大?!睏铊S說。 老邱覺得有點對不住楊瑾維,人家一個大老板在這個狹小的病房來,而且這里一股子難聞的味道,他絲毫沒有嫌棄,還跟自己打氣,“楊先生,我知道你最好了,凌霄也好,我這個徒弟也沒有白認。只是我不想再折騰錢?!?/br> “錢都是小事,我個人可以墊付。如果實在是覺得過意不去,等病好了就回公司賺錢還我?!睏铊S知道如果直接說給錢給老邱,他未必接受。 …… 何凌宵跟楊瑾維,加上老邱的老婆,你一言我一語的終于把老邱給說服了。 回去的時候,楊瑾維果然把何凌宵送回去的。何凌宵本來是要自己回去。楊瑾維沒讓。 他還說你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可以在我送你到家后,你再開車送我回去。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何凌宵詫異的看他,看他究竟是說的取笑成分居多還是拎不清漢語才會說出這樣混亂的話。 結果他見她瞪大眼睛,然后又說,“不答應?我覺得這也沒什么啊?!?/br> 這人一本正經三言兩語說著不正經的話差點噎死她。 凌霄下車的時候,解開安全帶打開門轉頭對他說,“謝謝你?!?/br> 楊瑾維實在不喜歡她跟自己客氣,看著她,“為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四種愛情 何凌宵自言自語,“因為師父的事情,如果沒有您的話估計憑著我一人是勸不動的?!?/br> “我還以為是其他的什么事情呢?!彼蛉さ?,然后恢復正經,“那沒什么,其實每個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是恐懼的,只是有的人表現得要含蓄一點。有的人要怯弱一點。人不是生來就是等死的。因為總有這樣那樣的放不下……”說到這里他不禁語氣帶著一點澀然,他想起自己的母親來。 何凌宵只覺得這個時候的楊瑾維情緒忽然就地落下去,那暗沉沉的眸子看得人心驚,她鬧不懂。只好說,“你小心開車,明天見?!?/br> 點點頭,看著她走進入戶大廳。里面燈影幢幢,漸漸地看不清她的身影。 手仍舊握在方向盤上,他一動不動。 從前到現在,他記得她聲音她的笑,記得她燦若星辰的眸子,記得她的名字叫lacey,記得她左邊鎖骨處的那顆朱砂痣;現在知道她的樣子,知道她中文名字,能夠每日和她兩兩相對,記得她回家的路…… 放在以前如果有人問他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這樣一種奇怪的愛情,不是兩情相悅,也不是第三種愛情……就像是第四種愛情。這種愛情僅僅憑著一些簡單的記號就讓他愛上了。也許他會說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怎么會有這樣不墨守成規的事情發生?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中規中矩,只有自己跟自己在心底畫上的戒條。他清心寡欲,他嚴以律己……從來不相信那些不確定的事情,更談不上會愛一個聲音、一個氣息、和一個身上長著一顆朱砂的模糊輪廓。 在真正知道這樣一個人是誰之前,這個模糊的輪廓一直在午夜夢回里出現。多年來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因為他找不到救命恩人是何許人也。 直到不久前那個荼蘼的讓人猶不解渴夢境讓他才明白,其實他戀著的一直就是那個擁有好聽聲音的女孩。雖然曾經不知道她的真正的樣子,他就已經深陷進去。所以后來遇到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同的女人,擁有那么多的成功,可以說他想要的什么沒有,唯獨對這樣一個模糊的影子念念不忘。 熟悉的人都當他是一個冰冷的機器,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的。那是因為他早已經心有所屬,那些花花世界的活色生香對他來說就像是眼前晃過的一片云彩,一縷空氣,不是他所眷戀的。他說鐘情的是那個叫著lacey大笑時候也能有銀鈴般聲音的女子。 如果有人再問他:楊瑾維你該不會是因為救你的那個人是何凌宵,而何凌宵長得不賴,所以你才會覺得她就是你戀著多年的對象? 他一定會冷冷的駁斥,是那種比較真心的駁斥:我什么樣子人沒見過,要什么樣子的女人沒有,環肥燕瘦在我面前還不由著我可勁的挑選……知道什么叫*情潔癖嗎?就是這樣一個人已經入眼入心,不管她(他)是什么樣子,不管以后她會變成什么樣子,你都只知道愛她(他)。 何千帆一大早回家,就看到許玲匆匆的從主屋出來。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保溫飯盒。 “許姨這是往哪兒去???”何千帆這是才結束派對把朱思思送回家才回來。 許玲看著清晨陽光里的何千帆,仍舊是高高瘦瘦的樣子,就是頭發凌亂,臉色蠟黃,眼窩下都是烏青。而他整個人看起來還精神奕奕的狀態。 “是不是聽說了你爸爸下午的飛機所以才急著回家???”許玲板著臉一副生氣的樣子。 何千帆極少看到許玲生氣,知道自己是過了些,吞吞口水,吶吶道,“許姨,你也知道平時爸爸管得嚴,難得假期嘛,所以就出去跟同學玩。也沒瘋玩……” “你呀……我真不知道說你還是不該說你,”許玲定定地看著他,跺跺腳然后嘆息一口,“你們一個個不讓我省心些,你爸爸不在就盡做些讓人搗心窩子的事情,你姐受傷了住院了,一直聯系不上你,你這個時候才回來?!?/br> “啊,什么時候的事情,我姐為什么受傷,傷到哪兒了?”何千帆漲紅了臉,忙不迭的問?!皣啦粐乐匕??” 許玲臉色緩和了一些,認真的窺視他,“虧你還念叨她的好,肯叫她一聲jiejie了。不太嚴重,去看看就知道了。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她,昨天她還說你上哪兒去了呢?!?/br> “好端端的怎么受傷了呢?”何千帆跟著許玲走,“我前天見她還好好的呢?!?/br> “就前天晚上的事情,也不知道招誰惹誰了。就是溫家公子一起吃飯被人給用刀捅傷手臂了。傷口不小,她擔心留疤還暗暗的哭過好幾場呢?!痹S玲一說到這里就滿臉憂色,“我想找你呢,你電話老是關機。她對我的勸告聽不進去,我知道她心里在乎你,肯聽你的話……” 何千帆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指,有點心虛。其實他一早回來就是去找何韻的,沒想到竟然住院了。他找她的目的可是不很純。一想到自己那點上不了臺面的心思就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我電話沒電了,也不會想到會發生什么事?!彼麤]有多少底氣。說實話何韻對他是真的沒得說的,有時候比一母同胞的何凌宵還要善解人意。 何凌宵現在給他打電話除了不在頤指氣使意外,還是會用要求來說事。比如叫他回去看mama孟婼,比如叫他好好學習……她都不關心自己是不是吃得好睡得好。所以他有時候就有點叛逆的要跟她對著干——你叫我回家看mama是吧,我偏不回去,你難道就沒時間陪她了嗎?又不是我一個人的mama。你叫我好好學習,你一個論文都要男朋友寫、碩士學業半途而廢的人有什么資格要求我? “許姨剛剛你說我姐是替溫公子擋了一刀?溫公子就是溫立濤?”何千帆想起之前許玲的話來。 許玲此刻顯得既悲傷又憤懣,“是啊,你說說韻韻認溫家人當親戚是不是特倒霉了,你jiejie何凌宵不待見就算了,這下韻韻還替他不明不白的挨了一刀。這話說出去誰都會覺得冤枉?!?/br> 其實何千帆一直對許玲無什么好感,只是因為她是父親何坤的妻子,在何坤面前有著無足輕重的地位。她說一句話頂別人的十句話。如果她對何坤告狀的話他就死定了。所以他對何韻放下芥蒂,不是一定就得對許玲認同,可是不得不做出唯唯諾諾的樣子,“這樣啊……他們怎么會走到一塊兒去的?” “這個我哪里知道啊,”許玲說著認認真真的看著何千帆說,“千帆……那個……” 何千帆見她欲言又止,就問,“什么事?” “那個不要告訴你jiejie何凌宵,這要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會鬧成怎樣呢,我剛剛其實是因為太生氣了,才會把事情都給倒出來的?!痹S玲做出隱隱后悔的樣子,“你知道的,你姐何凌宵已經算是記恨上韻韻了。要再來一出……憑著她今日的地位,指不定會出什么幺蛾子呢?!?/br> “我姐不是那樣的人?!焙吻Х欀挤瘩g,“是你聽了那些對她成見太深人的話,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畢竟還是一母同胞的,哪怕他有時候有點討厭何凌宵,可是說到底那些年的感情也不是白瞎的,他也不許別人惡言惡語的中傷她。 許玲訕訕的露出尷尬的神色,“我其實就是說說而已,你知道我也護短。畢竟我希望你們幾個搞好關系,這一世的親人,下一世不知身在何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