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電視聲音很小,落地燈點了一盞,她被攏在暈黃的燈光里。分外沉靜。 “媽,您怎么還沒睡?” 李芳菲掀起眼皮刁了溫立濤一眼,“你不是也剛剛到家?!氵@么晚才回來,你是應酬倒也罷,偏偏什么事情都沒做?!?/br> “霄霄今天生日?!睖亓幌矚g母親陰陽怪氣的跟自己說話。 他覺得母親老是跟自己唱反調。 真讓人心里不好受。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忽略,唯獨父母親沒得選擇,不管美丑是就是,不像是市場上挑揀貨物那樣,可以換來換去。 其實母親在他眼里也是一個好母親,從小都是說服教育,他要的只要能辦到沒有不依的。 落地鐘敲響了,把靜謐掃一空。 午夜十二點。 她繼續用剛剛那種涼涼的語氣,“是昨天吧!生日又怎樣,家里都那樣了,還大費周章么。去哪兒慶祝的?” “mama您能不能不要說話這樣難聽?!”溫立濤只覺得一股冷風往骨頭里鉆,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難聽?還有更難聽的,你要不要聽?”李芳菲一想到下午的事情心里就氣得不行。 “媽……”他的聲音帶著乞求,瞬間疲憊得讓他心酸。 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是不是凌霄過門了她就會好點了?如果凌霄嫁給他,mama反而變本加厲那他又該如何? “溫立濤我告訴你,你自己選的人,以后可不要后悔?!?/br> 溫立濤皺著眉,實在不知道母親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沒什么可以后悔的,倒是mama,凌霄什么時候惹到你了?你對她這樣深的意見。難道就不能為了我而改變嗎?” 李芳菲扶著沙發起身,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立濤……你怎么不問她能不能改變,我聽說她現在可了不起了,什么中南設計總監?!y怪說話不留一點余地?!?/br> 溫立濤扶著額頭,“mama,那是她的工作,了不起也不是她說的,你不要老這樣針對她好不好。我不管別人是怎么說的,您也不要管別人怎么說,如果有聽到的話,最好還是幫您未來的兒媳婦說幾句公道的話。不要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br> “你……你,你這是在教訓mama的意思嗎?”李芳菲渾身發抖?!拔揖椭烙羞@樣一天,就知道……沒想到我兒子,自己養的兒子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br> “兒子可不敢!” 溫立濤不想再說。也不知道是誰刺激到她,母親有時候是很強勢,這幾個月偶有發作,事關凌霄她都不能鎮定。 像是今晚這樣,肯定也是有起因的。 而……這些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事情又一時半刻做不了。凌霄還沒有答應嫁給他。 心里是深深無奈的,腳步就更加匆忙起來,往著樓上而去。 李芳菲看著兒子的背影,張了幾次嘴,最后也沒再說話。 下午的時候,她照常去美容院,剛好遇到了郭家太太跟另外幾位在。 平時大家都認得,所以就在休息室里隨便聊聊。 陽光充沛的午后,她們所在的位置能眺望盤旋的高架和輕軌列車,遠處游輪劃過江面拖出長長的的尾巴……美容院提供上好的紅茶和咖啡,法式點心香味口可。偶爾保養得宜的手指捻起嘗一口,也只是淺嘗輒止。 個個衣著光鮮,打扮入時得體闊太太,談話也是離不開丈夫兒子,偶爾談到誰家老公又有了外遇,誰家兒子爭氣,誰家閨女漂亮得體…… 這些老生常談,卻從來不過時。 李芳菲很享受這樣談話帶給她的愉悅心情,在她自己認為她比很多衣飾華美太太們更加有值得驕傲的地方,她堅持教書育人到退休年紀,自食其力相夫教子。在外人眼里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丈夫專一爭氣,兒子又正在事業的上升期。 每每這樣的談話都會兜兜轉轉到她身上,然后總結出:她比大多數人都幸福。 今天這場話題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沒有圍繞她轉。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也堅持坐下去。 一開始大家都在說新開的那些美食和今年流行的衣著顏色,誰去哪家做了指甲、發型。 然后就說到楊家那個在美國長大的孩子身上去了。那可是c市公認的財富新貴。然后就說到他剛剛起步兩年的珠寶公司,聽說即將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掛牌上市。聽說在幾天前又在緬甸收購了最大的玉石采石場。 他從回到這里,就不斷創造出一個個不可能的可能,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給商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他們一個個都想塑造成他的樣子,卻是沒有辦法復制他的奇跡。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姓蘇的太太就問道,“溫太太,聽說你家未來的兒媳婦也是學的珠寶設計?!?/br> 本來在人家叫她一聲“溫太太”的時候,她還心里一激,以為終于輪到說自己老公兒子了。誰知道……是未來的…… 未來的就是還不成立的。 她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何凌宵身上去了,就笑著說,“你說的是凌霄吧!” 蘇太太笑著說,“呵呵,溫太太正是你們家凌霄。有個設計珠寶的兒媳,你賺了?!?/br> 她心里略微有些不快,不喜歡人家說何凌宵是她家的。誰都知道何凌宵現在不是何家千金,更別提之前何凌宵在圈子里的形象如何了。那一場婚禮撞得簡直一無是處。 李芳菲礙于在人前不好發作,也不能反駁,把別人的譏誚當做獎勵,“有得賺就好,娶媳婦兒都是贏家,嫁女兒都是輸家。呵呵……” 這話說的有藝術性子。 做學問的,怎么也能把不好的話掖起來,往漂亮處說。 蘇太太酸溜溜的說,“所以說你不僅賺了人家的女兒,還因為這個女兒是個有本事的。能做設計,設計的是閃閃發亮的東西。見得可比我們戴的多?!?/br> 哼,見得多有什么用?有本事的是擁有的多! 李芳菲仍舊維持著臉上的笑容,“那倒是,要不你也給你兒子找一個這樣的……” “哎……我也想啊,你也知道我兒子那情況……”蘇太太倒是不怕自曝其短,俗話說得好:虱子多了不怕癢。 ☆、第九十九章 出差 說話的幾個太太,面面相覷,只是面露尷尬也都不好發表意見。人家都這樣說了,難道你還要給人家捅一刀不成。 蘇太太是繼室,蘇先生去世的前妻生有一個兒子,現任蘇太太也生有一個兒子,這個小兒子不爭氣?;ㄌ炀频貞T了沒個定性,歲數比溫立濤還大幾歲,到現在也沒見帶個正兒八百的女朋友回家。也難為她一副酸溜溜的語氣。 可是她這醋也吃得太容易了點。 李芳菲心里不屑的笑?!翱茨阏f到哪兒去了,你們蘇家也是名門望族,想要嫁人你們家的也是多了去,沒準從這兒能排到朝天匯流去。也許不是你兒子不帶女朋友回來,是他還沒相到中意的?!?/br> 什么朝天匯流,那個地方離這里直線距離都是好幾公里。蘇太太也知道李芳菲夸大其詞,她家兒子不爭氣誰都知道。真正的名門千金誰敢嫁給她兒子啊。 蘇太太只好訕訕的配合著笑,“不是誰都有溫太太你這樣好的命,能娶到一個大家閨秀做兒媳婦?!?/br> 她只管說,哪里知道“大家閨秀”這個字還真不會被富人圈內的太太們把它安到何凌宵身上了去,誰都知道何凌宵有個出生滿清貴胄后代的媽孟婼,那才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真正的名門望族后裔。而何凌宵就是一個好像是那根孟婼那根好藤上面長歪了的瓜。 李芳菲臉色很不好。 其他幾人也是有的作低頭抿嘴笑,有的用眼神交換了不屑。 郭太太插進來一句,“喲……差點忘了一回事兒,還別說她家兒媳婦真的了不起呢,之前在菲亞做設計,人家現在從菲亞離職,而攀了高枝做了中南珠寶的設計總監?!?/br> “真的嗎?” “郭太太你聽誰說的?” 不大的休息室里一片驚詫。 有人甚至嘖嘖有聲的說,“想不到啊……年紀輕輕的,就做到這個位置……” 而李芳菲也是相當吃驚,就像是平地驚起悶雷。她只知道何凌宵是找到新的工作,哪里知道她在哪兒上班。 她一眼看過去,把每個人的嘴臉都看在眼里。 她總覺得她們臉上的驚訝和笑,都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重要的不是何凌宵做了設計總監,重點在于這人最后那句“年紀輕輕做到這個位置”。 好像之前說的那么多都只是為了這一句話做了鋪墊。 直到她躺在按摩床上都還是心神不寧的樣子。 熟悉的技師在她背上推精油,心里悶悶的怪難受。 等技師做完背部,她拿起電話給何韻打了一個電話。 何韻下班就過來接她,然后母女倆去吃了一頓飯。 她把自己的下午遇到的事情和想法毫不猶豫的告訴了何韻。原以為能得到何韻的理解。 何韻呢,就是個傻丫頭,還處處替何凌宵開脫。 她淤積在心里的不舒服就化作了一場脾氣,然后在見到晚歸的兒子的時候終于爆發出來。 兒子卻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她。 看得她心里萬分難受,不撞南墻不回頭……那就讓他去碰碰吧! c市江北機場到倫敦希斯羅,上午八點五十的飛機從江北出發。除去機上的服務人員,他們一行六人,楊瑾維的秘書樊迪,然后是她,連彬和另外兩個保鏢模樣的人。這個是時候是下午的三點,窗外一片白云藍天,楊瑾維在自己的私人空間里,處理了手邊的事情。拿起一本旅行雜志翻看。 何凌宵本來是在座位上假寐,昨晚上她幾乎沒怎么睡覺?,F在困得眼皮粘連也沒法入睡。心里的疙瘩在哪兒,沒法消散。 她那個弟弟真的很讓人頭疼。她昨晚想到最難受的時候就不想管他,可是如果真的不管他…… 她還是做不出來。 心里煩躁,旁邊的同行同事在打撲克,本來聲音都可以壓制成偶偶細語,聽在凌霄耳朵里卻被放大了數倍。 從她在機場上飛機后心情就一直處于焦躁狀態,她知道絕對不是別人的原因,而是她的心情所致。 就在何凌宵快要難受到極限的時候漂亮的樊迪走到她身邊,用禮貌的聲音叫她,說楊先生請她過去。 何凌宵站起來跟著樊迪過去。楊瑾維的休息室不知道要比他們那邊清凈多少倍。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幾乎無聲。 整個休息室被設計成了歐式風格。米色調做主色,輔以棕色做搭配。 他靠坐在單人歐式沙發上翹著腿喝咖啡,是那種黑黑的不加糖的咖啡,手上是一份旅游雜志。暖色的光線攏在他頭頂上,那頭上打了發蠟根根豎起的頭發亮錚錚的。珍珠灰的休閑襯衫半挽起袖口,露出結實的小麥色肌膚。 “楊先生!” 他見她來了,眼皮一抬,“坐下說話?!?/br> 何凌宵已經習慣了他的談話方式,她知道楊瑾維這個人工作的時候是嚴謹的。從來一是一二是二。說話也喜歡直來直去。 她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上。 他把棕色皮質茶幾上的一份資料遞給她,順手把她旁邊那盞燈點亮,“你先看看,到時候用得著?!?/br> 厚厚的一疊,何凌宵發現那是幾份中南珠寶簡介、核算書、合同樣本。 她順從的點點頭,是該借用工作來分散之前那種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