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看著手機上的陌生號碼,容栩微微蹙眉,接通電話后,他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一絲驚訝。 “段叔?……明天?我正好回了b市……有什么事情嗎?” 電話那頭說了很久的話,容栩唇邊的笑意漸漸散去,他垂著眸子,語氣平靜地“嗯”了一聲,道:“好,我知道了,明天我會回去的?!?/br> 第九十七章 今年b市的夏天來得特別早,不過才六月半, 便烈日高照, 灼燒著大地。 身為容家的管家, 天剛蒙蒙亮,段管家便起了床, 先是吩咐了王嬸做好早餐,接著自己去照看花圃,與花匠講一講最近要翻新土壤的事情。 剛走出廚房, 段管家就停了下來, 想了想, 又折回去,對王嬸說道:“多準備一份吧, 今天小少爺要回來?!?/br> 王嬸聞言一愣, 趕緊點頭應下。 早晨八點多, 容家二老爺容恒先下了樓, 不過多時,容家二太太也走下樓。王嬸今早做的是南瓜小米粥、銀耳拌黃瓜、橄欖菜豌豆和糖蒜, 再加了一點自制的腌菜, 還特意蒸了一籠包子。 容恒坐在餐桌旁看報紙, 容二太太直接一屁股坐上了椅子。她左右看了看, 讓王嬸給自己盛了一碗粥, 拿起勺子就要吃,卻聽段管家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二太太,小少爺還沒回來?!?/br> 舀粥的動作突然頓住, 容嬸嬸略顯富態的臉上露出一抹譏諷,她忽然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砸,粥汁四濺,都濺在了桌子上。 “那個小畜生回不回來,關我什么事?”中年婦女尖酸刻薄的聲音在容家寬敞的客廳里回蕩,“他回來就簽個字,然后滾,怎么著,還不能讓我吃飯了?容恒,你們老容家就這么個規矩,吃個飯都不行?” 容恒放下報紙,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夫人。容嬸嬸瞪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大有一種“你不說話,老娘和你沒完”的架勢。 于是容恒轉首看向段管家,說道:“沒什么,吃個飯而已?!闭f著,他再轉首看向自己的夫人,冷了臉色:“你吃你的飯,大清早的又要干什么?吃!” 容嬸嬸轉頭看了段管家一眼,后者垂頭看地,一副低眉順眼的恭敬樣子。 輕輕地哼了一聲后,容嬸嬸拿著包子就開始吃,嘴里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就是個傭人,有什么好囂張的?!?/br> 容恒立刻瞪了她一眼,再去看段管家,發現這位容家的老人好像并沒有聽見剛才的話。 吃完飯后,容栩還是沒有回來,段管家讓王嬸給容栩留了飯,又去打電話。 坐在客廳沙發上,容嬸嬸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沒好氣地說道:“那小畜生還遲到,容恒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居然讓長輩等,他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有娘生,沒娘教,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你沒教好。也不知道那個小畜生怎么搞的,去拍什么戲,前幾天劉夫人還和我說什么,她家女兒特別喜歡那個小畜生……” “你別老是一口一個小畜生,他是小畜生,那我是什么?!” 容嬸嬸立刻坐直了身體,怒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去教訓那個小畜生,你和我兇?容恒你要造反??!” “你……” “就等十分鐘,我約好了朋友去美容,那小畜生要是再不來,我……” “小少爺?!?/br> 清脆的開門聲響起,段管家出聲打斷了容嬸嬸的話。 因為突然被人打斷,容嬸嬸的臉上露出一個很搞笑的表情。她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抬步就往玄關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故意大聲說道:“喲,我們的大明星回來了。容恒,你快過來看看,你們容家出了一個戲子……哦不,一個大明星啊,快過來看……” 聲音戛然而止,容嬸嬸僵硬地站在客廳與玄關中間的走廊上,雙眼睜大,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門的方向。 容恒疑惑地看著她,見容二夫人干站著不說話,他奇怪地起了身,往走廊走去,一邊在說:“又怎么了,你整天一驚一乍的干什么……” 剛走到走廊,突然看見出現在玄關的兩個人,容恒張大嘴巴,啞口無言地看著。 大門在兩人的身后關上,發出“咔嗒”一身脆響。 容栩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因為炎熱的天氣,淺藍色的外套隨意地扎在腰間。細碎的短發染成淺淺的亞麻色,一副寬大的黑色墨鏡遮擋了大半臉龐,只能看見一個白皙精致的下巴。 到了室內,他也沒有摘墨鏡,而是隔著深色的鏡片,平平靜靜地看著容家叔嬸。 容嬸嬸嗓門很大,那一句又一句的“小畜生”,站在門外都能聽見。 和容栩不同的是,秦呈的墨鏡早已夾在了領口,于是此刻他正垂著眸子,遠遠看著那一臉驚怔的肥胖女人。他的目光冰冷淡漠,眼神中不帶一絲感情,仿佛在看待一個死物。 容家嬸嬸每次想要開口,可是看著對方,只能嘴唇不停地抖動,硬生生地沒說出一個字。 雙方就這樣對視著,過了片刻,卻聽容栩低低一笑。他抬起漂亮的手指稍稍拉了拉墨鏡,轉首看先一旁神色淡漠的男人,問道:“秦呈,你剛才聽到有什么東西在叫嗎?” 聞言,秦呈倏地一愣,他轉首看去,只見少年笑彎了眸子,拉下墨鏡看著自己。 心中微微一動,秦呈順勢問道:“什么東西?” 容栩直接將墨鏡拿了下來,他十分隨意地走進屋內,一邊走,一邊淡淡說道:“一條狗?!?/br> 容嬸嬸立即瞪大了眼睛,氣得罵道:“你這個小……” “砰!” 容栩正好走到容嬸嬸面前,忽然一掌按在了她的身側,狠狠地拍在了墻壁上。凌厲的掌風讓走廊的墻壁都震了震,也讓容嬸嬸張大眼睛,想說的話都咽在了喉嚨里。 少年輕飄飄地收了手,垂眸看著那個又矮又胖的女人,微微勾唇,聲音冰冷地說道:“二嬸,我有娘生沒娘教,一不小心打了人,外頭人只會以為你老公教得不好。要是一不小心打得重了,打傷了,打殘了,打死了……也不知道你老公會怎么解決?” 看著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容嬸嬸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容栩已經走到沙發上坐下。 秦呈邁步也向客廳走去,走到容二嬸和容恒身邊時,他停住腳步,看著這兩個人,微瞇了眸子。先是看著容恒,看了一會兒,他再低頭看向那個丑陋的女人,語氣低沉:“當著我的面欺負他……真當秦家是死的嗎?” 說到最后,秦呈抬眸掃了容恒一眼,只見后者臉色發白,一聲不吭。 一切好像全都變了。 容栩和秦呈坐在容家大宅的客廳里,而容家叔嬸卻站在走廊上,像兩具僵尸,身體僵硬。 段管家抬頭看了這對叔嬸一眼,默默地轉身進了廚房,給容栩、秦呈端上了茶水。他輕聲問道:“小少爺,廚房留了早餐,需要端上來嗎?” 容栩笑著搖首,笑容燦爛,青春洋溢:“不用了,段叔,謝謝?!?/br> 段管家點點頭,直接走開。 有點像是鳩占鵲巢、反客為主,但又有點不像。 容栩本來就是容家的人,此刻他大大方方地進了容家大宅,很隨意地坐下,絕對是理所當然的。至于容家叔嬸,那是他們自己站在那。 但是無論如何,今天要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秦呈讓容栩抬起手給他看看,容栩掙扎了一會兒后,還是無奈地抬起手。只見那手掌果然有點泛紅,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撞狠了。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隨口道:“旁邊不是放了個花瓶么,為什么要自己動手。直接把花瓶砸她身上,不就可以了?” 這時容嬸嬸剛好走到客廳,一聽這話,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秦呈。 容栩哭笑不得地說道:“那是明代的花瓶,爺爺的遺囑上,是屬于我的?!?/br> 言下之意是:那是我的財產,你要我砸了它? 兩人根本沒理會容嬸嬸,秦呈伸手拉住了少年那只泛紅的手,輕輕揉著,一邊淡然道:“那就拿旁邊的椅子好了。雖然你已經成年了,但是有些事情做了,還是沒太大關系的?!?/br> 容嬸嬸氣得瞪圓了眼睛,剛想上前理論,容恒就一把拉住了她。 容嬸嬸怒視過去,但是容恒這次卻強硬起來,拉著容嬸嬸就不讓她走。 于是場面又演變成兩個“外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兩個“主人”卻站在旁邊,一臉尷尬。 不過這一次,容栩并沒有一直晾著容家叔嬸。他抬起眸子,掃了容嬸嬸一眼,嗤笑了一聲后,道:“這次讓我來,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沒事的話,我中午還有事,先走了?!?/br> 容恒立即上前一步:“有事!你也成年了,那個……小栩,二叔該把一些東西還給你了?!?/br> 十分鐘后,段管家關了書房的門,畢恭畢敬地走到一旁站著。容栩、秦呈、容恒、容家二嬸和律師,五個人則站在書桌旁邊。 容恒從老爺子的保險箱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合約,給律師使了個眼色。 律師上前一步,拿出遺囑,開始念了起來。 從老爺子名下的各種不動產,到目前容氏的情況。律師念完以后,將遺囑的副本一式兩份,交到了容栩和容恒的眼前,讓他們檢查一下。 容恒擺擺手:“不用檢查了,幾年前老爺子走的時候就念過一遍。小栩,你應該還記得吧?” 容栩仿佛沒有聽到,低首去翻遺囑。 看了五分鐘后,容栩放下那厚厚的遺囑,抬首看向容恒,淡笑道:“所以二叔今天是要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提前還給我了?” 幾年前,老爺子因病去世,走得不算匆忙,身后事也準備得很妥當。 遺囑早在容栩的父母去世那年,就重新立好了。原本屬于容栩父親的那部分財產全部轉移到了容栩身上,大概是憐惜這個孩子從小沒了父母,孤苦可憐,容老爺子還特意又劃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給容栩。 當時立遺囑的時候,容家叔嬸可沒少哭鬧撒潑,但老爺子鐵腕手段,說給容栩就給容栩,容家嬸嬸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都沒轍。 因此在這遺囑上,容家這棟宅子是給容栩的,容老爺子的一部分收藏品也是給容栩的。還有容氏的股份,容栩占有百分之三十,容恒占有百分之二十一,在容栩二十五歲前,這些東西全由容恒保管,等容栩二十五歲后,要全部交給容栩。 可如今容栩才十八周歲,還沒滿十九歲,容恒就開始請律師動遺囑了…… 容栩微笑著瞇了眸子,冷靜地打量著眼前這對夫妻。 只見容恒點點頭,感慨道:“二叔也是看著你長大的,雖然你之前有犯渾過,做過錯事,但現在你已經改邪歸正了,是我們容家的好孩子。之前是二叔不對,二叔給你道歉,你就當過去了吧。小栩,咱們都是親戚,二叔是你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了,你就原諒二叔這一回,好不好?” 容恒這話說得誠懇真摯,臉上也一副真情流露的樣子。 但看著對方虛假的笑容,容栩卻淡笑不語,懶得去拆穿對方糟糕的演技。 容恒見容栩沒回答,也不氣餒,反而讓容二嬸給容栩道歉。 容嬸嬸本來還一臉不情愿的樣子,但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后,她小聲地嘀咕起來:“小……小栩,小時候二嬸對你好不好?你記不記得,你七歲時候的那輛遙控賽車,進口的那臺,就是二嬸送給你的,你可喜歡了?!?/br> 容栩若有所思地點頭:“記得,那是二嬸送給我的,唯一一個超過五位數的生日禮物?!?/br> 容嬸嬸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眼見這氣氛越來越僵硬,容恒直截了當地說道:“其實吧小栩,這次除了給你看遺囑外,二叔還給你準備了一張卡?!闭f著,容恒就將一張黑色銀行卡遞到了容栩面前,道:“老爺子走了以后,你的那部分分紅,二叔一直沒給你。以前就算了,這一年你不在家里,也不好再不給你了。你拿著,這是這一年里,容氏的股份分紅?!?/br> 容恒給得干脆爽快,毫不吝嗇,但容栩唇邊的笑意卻慢慢斂去。 他的股份是百分之三十,容氏一年的分紅……這么多錢,容恒能這么大方地給他? 容栩轉眸看向秦呈,后者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目光平靜。 容栩:有問題。 秦呈:你繼續,不用擔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恒將這張銀行卡硬生生地塞進了容栩的手里,拉著容栩在那里嘮家常,套近乎。嘴上說得是天花亂墜,好像真的幡然醒悟,悔恨自己當初沒對這個侄子好。 容嬸嬸則在一旁冷嘲熱諷,容恒就一直在罵她,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搭配得天衣無縫,連那位律師都好像信了。 唯有容栩和秦呈,目光淡定地看著這兩人演戲。 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恐怕兩位影帝還很想私底下交流一下,這兩人的演技是有多拙劣。 說了半個多小時,氣氛也渲染得差不多了,容恒抬頭去看容栩,只見少年仍舊淡笑著看他,唇邊的笑意根本就沒變過。心中突然一緊,容恒想了想,還是站起身,道:“小栩,你現在才十八周歲,距離二十五歲……還要七年。二叔可以每年都給你分紅,你放心,二叔絕對不要你的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