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本來這院中寂靜非常,突然響起這么一句喝聲,就宛如那晴天霹靂,當即所有人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第80章 ==第八十章== 周老太太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新做的靛青色對襟大襖,頭戴佛頭青五福捧壽抹額,抹額上綴著青色的貓眼石,耳朵上也掛了一對貓眼石耳珰。發髻上插著一對老銀壽字頭簪,雖稱不上是富貴至極,但也是十分體面的。 可這體面與院子中站的那幾個管事婆子們相比,似乎就有些落了下層。 這幾個管事婆子,個個打扮得干凈利索,衣著顏色和樣式都是撿了低調處打扮。但僅從衣裳的布料,和那作為畫龍點睛的某一樣首飾,就能看出這些婆子都是大戶人家里出來的。 更不用說那些丫鬟們,上身是素色的松江細棉布短襖,下配同色褶裙。外面都是褙子,分藍青兩色,光從站位上來看,就能穿藍色褙子的丫鬟就比青色褙子丫鬟要高上一等。一個個蔥白似的水靈,鮮活得就好像那池子里游的錦鯉。 周倩忍不住地拉了下身上的衣裳,今日她也穿了身鴨蛋青色褙子,這是她最好的衣裳,一般都是用來見客才會穿的。她咬了咬下唇,心里不舒服至極,可看看身旁穿著水藍色褙子的周娥,心里才總算是舒坦了些。 周老太太的一聲暴喝,讓院子里所有人不禁都往此處看來。 對比這群人的衣著鮮亮,再看看自己等人,明明是客人,卻好像莫名的低了旁人一等,憑空就生出一種羞窘感。尤其這些人望過來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什么令人吃驚的東西,充滿了詫異、不解,甚至是責怪。 周老太太老臉微紅,嘴里卻還是嚷嚷道:“外祖一家親自登門,做晚輩的竟不出門迎接,反倒是坐在屋里頭擺架子,端姿態。做給誰看呢???老婆子我活了幾十年,第一次見如此不孝順的晚輩?!?/br> 這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要知道萬事以孝為先。 院子里頓時亂了起來,那引路小廝面紅耳赤神態急切,連連在一旁解釋著什么,周老太太卻板著老臉,徑自不聽。 這時,回廊下站著的一個管事婆子走了過來。她身穿靛青色短襖,下配墨綠色馬面裙,外罩秋香色的褙子,油光水滑的圓髻上斜插一柄嵌了貓眼石的玉插梳。 她生得圓臉細目,面容嚴肅,一走過來就對那小廝斥道:“怎么辦事的?老太太和老太爺來了,竟不進去稟報,讓人在外面等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家姑娘和伯爺是不懂規矩的人,壞了兩位主子的名聲,拿你小命來填都不過?!?/br> 那小廝十來歲的年紀,瘦瘦的,像根小豆芽也似,被這一番訓斥,當即紅了眼睛:“薛mama饒了小的吧,小的見大姑娘正在里面說事,一時膽怯不敢進去稟報,萬萬沒想到竟會讓老太太誤會了。老太太,小的也是第一次當差,您可千萬饒了小的?!?/br> 這薛mama也笑著解釋道:“老太太老太爺千萬莫怪,這府上也是剛搬進來,什么事都還亂著呢。您們看,今日大姑娘也才抽出空來處理內務,下面分工不明還沒有章程,這小子又是剛買回來的,不懂規矩。生出這樣的亂子,實屬我忠毅伯府的失禮……” 這一切僅發生在須臾之間,里面的秦明月聽到外面的動靜,當即迎了出來。 她面容有些詫異,卻是并未出口詢問,只是忍不住就看了那薛mama一眼。 薛mama還在說道:“也是老奴安排不周,聽下面人來稟報老太太老太爺來了,見大姑娘正在里頭和人說話,就沒有打擾。想先將諸位迎進來,料想事時大姑娘話也說完了,卻萬萬沒想到竟生出這種漏子。千不該萬不該,都是老奴的錯,大姑娘是不知諸位來了,老太太若是不滿,就使人打老奴兩下,可千萬別錯怪了大姑娘?!?/br> 所以說,這大戶人家的下人,能做到管事一位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這一番話說得,即為秦明月開了脫,又點出周家人此時上門著實有些太急。 人家剛搬進來,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切都還沒收拾理順,你們就急匆匆的跑來了。既然在這種時候來,被怠慢或者出了什么岔子,也屬正常。誰叫你們如此不識趣,就不能等著人家收拾妥當了,到時候派人請上門? 關鍵還讓你沒辦法挑,總不能自打嘴巴說他們這幾日夜不能寐,心心念念就想著到這忠毅伯府來,生怕親外孫不待見自己,不派人請自己等人上門? 葉氏也不想鬧得太僵,免得等會兒不好提出搬過來住的事,忙在一旁笑著打著圓場:“娘,您看月兒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咱們來得有些不湊巧,她也沒有怠慢您老人家的意思?!?/br> 秦明月忙在旁邊插言:“外祖父、外祖母,兩位舅舅舅母,實在是明月疏忽,竟造成了這種誤會。還請千萬莫怪,快里面坐吧,我這便去著人叫寶兒來?!?/br> 話都說成這樣了,周家人還能說什么。 周老太太也不是個傻的,當然看明白大兒媳婦的眼色,雖是板著臉哼了一聲,一副還未釋懷的樣子,到底態度軟了下來。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作勢四處張望了下,問:“寶兒那孩子呢?” 秦明月道:“寶兒年紀也不小了,之前他一直跟著爹他老人家讀書,之前出了事耽誤下不少功課,所以這剛一安頓下來,就專門請了先生上門教他。今兒是第一天上課,這會兒恐怕還在先生那里呢?!闭f著,又對一旁的薛mama吩咐:“薛mama,去命人請了伯爺來?!?/br> “是?!?/br> 方才站在堂中的下人已經盡數退了出去,偌大的堂室才呈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正中那面墻上掛著一副中堂畫,下面是張紫檀木的長案,長案正中擺著個牙雕的擺件,兩邊各置個青花寶月瓶。長案前放了張同是紫檀木的方桌,左右各一把太師椅,下首左右也是一排紫檀木的太師椅,用同樣材質的花幾隔著。 又有多寶閣,上面擺著各類奇珍古玩,堂中一角處還放著尊三足仙翁獻壽的青銅香爐,有半人那么高。這種種富貴氣象,簡直讓周家人目不暇接。 待周家幾位長輩都坐下后,秦明月這才來到斜對面靠下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下來。之前與下人訓話,坐的是首位,此時換了位置,尊敬之意顯而易見。 見此,周清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只當之前出的那岔子是下人疏忽了,而不是面前此女有意為之。 他也不認為秦明月有這個膽子,要知道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能坐在富麗堂皇的伯府里,可全是仗著他女婿他女兒他外孫,他們周家人。 所以說上梁不正下梁歪,這話也不是說假的,這周清若是個清明的,也不會年過半百還只當這七品官,周家人也不會和胡夫人鬧成那副樣子。 一行丫鬟魚貫而入為幾人上了茶,并擺上點心果子盤。 這時,寶兒從外面走了進來。 只見他面紅齒白,俊秀非常,年紀雖小,但也看得出日后定然是個美男子。一身深藍色繡寶瓶紋緞面棉袍,腰系同色嵌羊脂白玉錦帶,腳蹬黑緞粉底小皂靴,儼然與以往的寶兒截然不同。 這是薛mama安排的。薛mama說既然做伯爺就得有個伯爺的樣子,萬萬不能像以往那樣還做小孩子打扮。甚至是秦明月,也被規整得十分整齊,因為薛mama說既然做了伯府大姑娘,就得有個樣子。雖現如今是在府里,沒有出門,但指不定以后也會有出門交際的一日,所以不光是打扮,甚至種種儀禮都得提上日程。 薛mama是祁煊送過來的人,也是想著秦明月和寶兒這一大一小,大抵都沒有cao持伯府的經驗,所以特意派了個老人過來。一來是從旁邊指點,二來也是幫著□□府里的下人。 對此秦明月并未發表任何意見,祁煊的意思她懂,日后嫁給他,她總不能日日就跟他兩人躲在府里。免不了會出門見人,既然要見人就不能讓人挑錯,也不能給他惹來笑話。 秦明月對此舉并不感冒,可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虛偽的,你不能超然物外,就只能順時隨俗。也不是給別人學的,而是想讓自己以后的日子過得舒心愜意??偛荒苊看纬鲩T都被人笑話儀禮不端,是個土包子,下賤人就是個不成樣子,想必到時候誰都會不開心。 所以這陣子秦明月和薛mama學得十分勤勉,對她的安排也都是非常尊重的。 寶兒走進來后,先是恭恭敬敬給眾人行禮,這才來到秦明月身邊坐下。 期間沒有人說話,大抵是對眼前的寶兒有些陌生,因為他一言一行都合乎禮儀,讓人挑不出什么錯,但卻透露出一種淡淡的疏冷。也就他看見秦明月時笑了一下,讓周家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這時就需要有人熱場了,于是葉氏便跳了出來。 眉眼彎彎,笑得十分和藹可親,嘴里說著討喜話:“瞧瞧咱寶兒如今出落的,不愧是當伯爺的人了,氣派都與以往不同。娘您老人家看,寶兒這孩子是不是越來越像咱大姑奶奶了。嘖嘖,這眉眼這鼻子,簡直就是和咱大姑奶奶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br> 周老太太睜著老眼去看寶兒,點頭道:“還別說,真是。柔丫頭也是生了這樣的鳳目長眉,她小的時候,個個見了她都說她一臉福相,以后定然是要當官夫人的。后來嫁了人,果然當了官夫人,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