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安郡王入宮了,隨行還有數量馬車。 安郡王素來進宮不用通傳,還被惠帝賜了準騎馬入宮,帶著馬車入宮,也不過是守宮門的禁衛軍檢查了一番,就準許入內了。 祁煊前腳入了宮,后腳禁衛軍這邊滿臉疑惑。這安郡王帶著這么多銀錢進宮到底是為何?難道說,因為陛下缺錢,缺到安郡王將府里邊角旮旯里的銅板都一掃而空帶來了? 為什么會這么說? 因為方才這些禁衛軍檢查的時候,看到箱中所裝的銀錢都是些細碎的。大多以銅板為主,其中夾雜著大量的碎角銀子,整錠的銀子并不多。 祁煊這么大張旗鼓入宮,還未到乾清宮,消息就被傳到惠帝面前,也傳到了許多盯在這處人的耳里。 惠帝索性就等他了一會兒,想看看這小子到底在弄什么鬼。 只是不一會兒,祁煊就到了,由太監通傳,進了乾清宮。 一進門,祁煊就嚷道:“皇伯父,榮壽給您送銀子來了?!?/br> 惠帝的臉色有些怪異,他當然只是祁煊運了這么多銀子,是來給他送錢的,可—— 還不待他出言,就見祁煊一臉憤慨道:“趙懋那老匹夫實在不識趣,皇伯父找他開口,他竟然還敢托詞。還有那些文武百官,個個都跟皇伯父作對。吃得是珍饈,穿的是綾羅綢緞,碰到些事個個都裝死,一毛不拔,勘稱鐵公雞。這江山是咱們祁家的,別人都能裝死,侄兒不能,所以侄兒來給皇伯父分憂解難了!” “你的意思是說,那廣和園的戲子搭臺賣唱是你出的主意?” 祁煊毫不遮掩重重一點頭,撇嘴譏道:“這起子人個個尸位素餐,這次侄兒就好好寒磣寒磣他們??匆粋€戲子都能為國分憂,他們這群當官的有什么臉說為君分憂?!?/br> 惠帝錯愕,不過僅是一瞬間,他就撫掌笑了起來。 好一個寒磣!好一個有什么臉說為君分憂! 他就說以南寧公一貫的處事風格,不可能在這是時候跳出來,那老小子忠心是忠心,就是膽子小了些,萬萬沒想到竟是他這個皇侄干出來的! 能這么毫不掩飾用這種手段狠狠去打那些王公大臣臉的,也只有榮壽這小子能干出這事來。 笑罷,他站起身走了過來,激動地用雙手拍了拍祁煊的肩膀:“好小子,皇伯父沒白疼你!” 祁煊露出一絲疑似羞澀的神情,不過旋即就被滿臉桀驁不馴取代了。 惠帝在前,領著他來到東暖閣的炕床上坐下。 “滿朝文武,也就榮壽懂得朕的心思,即使是你那兩位皇兄,這幾日也是龜縮在府里裝聾子啞巴,巴不得朕記不起他們?!被莸鄹袊@了一會兒,才又道:“來跟皇伯父說說,這事你之后你打算怎么辦?朕就一直說嘛,榮壽雖平日里玩世不恭了一些,但一直是個好孩子?!?/br> 祁煊眸光一閃,幾乎沒有猶豫就道:“自然是皇伯父說怎么辦,侄兒就怎么辦?!彼D了一下,“按侄兒的想法,就是戲臺子繼續擺著。擺一日,打他們一日的臉,侄兒就想看看了,他們到底能堅持下來幾日!” 惠帝先是一錯愕,旋即笑了起來:“好好好,好一個看他們能堅持幾日,既然榮壽已經有了章程,那就去辦吧?!?/br> “那侄兒就不打攪皇伯父了,這就下去安排?!逼铎铀坪鮼砹伺d致的模樣,連坐都不愿再多坐一會兒,便行了禮告辭了。 祁煊走后,惠帝也不急著歇息了,而是就靠坐在明黃色的炕床上,時而微笑,時而忍俊不住。 一個年紀有些大了的老太監,領著一個小太監走了進來,先給惠帝換了一盞茶,才揮退了小太監,在一旁站下。 惠帝端起茶,撇著茶沫,邊看了他一眼,感嘆道:“朕沒白養榮壽這孩子,世人都說安郡王荒誕無稽、蠻橫跋扈,可也就只有他沒有顧忌、從始至終都認為朕是對的。甚至連朕的皇后,朕的兒子……” 說到這里,惠帝沒有再說下去,臉色變得陰郁起來。 洪英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弓下腰,一臉笑地附和道:“安郡王是陛下打小看大的,那些人說郡王爺蠻橫跋扈,不過是以訛傳訛,實則郡王爺如何,再沒有比陛下您更清楚的了?!睂τ诨屎筇铀麄儏s是提都未提,這些也不是他能提的。 惠帝點點頭,突然感嘆又拍了下大腿:“榮壽是個好的!” 就這么安靜了一會兒,惠帝驀地道:“洪英,你說朕若是派榮壽去河南——” 洪英一怔,旋即回過神兒來,“郡王爺年紀不小了,身上卻一直沒有差事,若是陛下想用郡王爺,也使的?!?/br> “就是——”惠帝說了這么一句,接下來的話卻并未出口。 而他不說,洪英也不插話,低眉搭眼地站在一旁。 其實洪英知道惠帝在猶豫什么,還不是猶豫安郡王是鎮北王的種。洪英是惠帝身邊的總管大太監,大昌朝建朝以來,吸取前朝的教訓,將前朝遺留下來臃腫的宦官機構刪的刪減的減,很是清理了一番。并撤銷二十四衙門,改設內務府管理這些太監,自此太監干政之事再不可能,而是完全變成了侍候人的奴才。 洪英從小侍候在惠帝身邊,也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十分清楚惠帝的心思和秉性。別看惠帝貌似是問他的主意,但若是他真有個什么主意,反倒會被疑上了,所以洪英深諳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什么時候可以插言,什么時候打死都不能說。 像這會兒就不是他能插言的時候。 果然,過了一會兒,惠帝一揮大掌道:“罷了,還是先看看后續如何?!闭f白了,他還是在猶豫。 至于這后續,肯定是想看看祁煊能把這事辦成什么樣子。 * 連著幾日,每日廣和園一眾人就會在城中四處搭臺唱戲。 按理說,經過頭一日之事,來看戲的人會變少??善藳]有少,反倒多了起來,俱是被這戲吸引來的。 再說了,真到了必須要掏錢的時候,那廣和園不是說了嗎,不拘多少,只是一份心意,扔上幾個銅板也就罷了。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一個人扔幾個銅板,若是十人、百人、千人,甚至萬人、十萬人呢? 更何況有這種占便宜心態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百姓還是善良且忠厚的,尤其京城老百姓富足,在不影響自己生活的前提下,看一場身心舒暢、逗人發笑的戲,還能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誰都不會拒絕。 所以也不過短短四日不到的時間,幾處戲臺就收上來近七萬兩銀子。這個數目是經過清點了的,因為廣和園公開承諾過,不瞞報,不虛報,不假報,每日所收銀錢都會記數造冊并公示。 其實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第一天四處戲臺總共加起來也不過只收到了三千多兩銀錢,可是后面幾日,甚至有人不為看戲,就是為了來捐銀子的。 有家里兒子扶著老爹來的,有兒媳婦扶著婆婆來的,也有全家老小一起來的。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人有的不是京城原住民,祖籍大多是在受災之地,還有的早年吃過受災的苦,現在日子過好了,能盡一份心就是一份心。 其實很多時候,并不是大家麻木不仁,不過是缺乏一種渠道,一種可以將自己的好心貢獻出去的渠道。 銅板撞擊銅鼎的聲音,清脆而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