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有時候雞蛋比黃金管用,真的不騙人。 反正為了將廣和園即將開業的名頭打出去,秦明月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聽過什么叫做轟炸似的宣傳沒有?在這種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沒有微薄沒有手機的地方,她將自己所能想到的辦法都拿了出來。 于是一時之間,城東這片兒到處都是在議論廣和園的人,甚至往其他處蔓延,城南城西城北乃至于那些達官貴人們所住的內城都有耳聞。 尤其是那些大娘們,見人就說,你看那廣和園傻不傻,看戲不管人要錢,還送雞蛋。我活了這么久,還第一次見這么糟踐銀子的,據說不光送雞蛋呢,還送一些別的其他玩意兒,到時候你去不去? 怎么不去?咱們多叫些人一起去,要是騙人的,咱們就不依他們。 人總是習慣這樣,對某些事情質疑的時候,就會拉著同伴一起。最起碼就算顯得傻,也不是只傻自己一個人。 就這么一傳十,十傳百,廣和園開業送雞蛋鉆進了許多人耳里,甚至偶爾上街買個東西,都能聽見有人這么議論一句,簡直是無孔不入。 何慶早就聽下面人說了,他只是不屑一笑,想著也不知是哪來的鄉下土包子,為了拉客竟使出這種手段。 送雞蛋?! 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何慶笑得抑不可止,越發沒將廣和園的現任東家放在眼里,也因此他明知道廣和園正在動用手段造聲勢,竟沒有從中作梗,這倒是秦明月始料未及之事。 其實秦明月也沒料到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二華子他們從外面回來,說外面都在議論送雞蛋的事兒,連她都十分詫異。 有一種忍俊不住想笑的沖動,但同時并不意外,她真沒有瞧低大媽們的宣傳力度,真的沒有。 * 轉眼間到了五月十五這一日,剛到黃昏之時,就有無數大娘小媳婦們從京城各處三五成群朝廣和園涌來,甚至個個都拖家帶口。 大抵是沒預料到來的人會有這么多,所以等許多人到了后,看見廣和園外面被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不禁都有些瞠目結舌。 人都有從眾性,本來還沒聽說這一消息的,見廣和園門外圍了這么多人,不禁也都涌了過來。人多口雜,大家一面站著看熱鬧,一面就開始議論起來,議論著議論著,話題就變了。 有人說廣和園請了個在江南紅透了半邊天的名角兒,據說那名角兒可是眾多達官貴人們爭相追捧的對象,還據說這名角兒是廣和園砸了大價錢請來的,不然何必造這么大的聲勢,花這么大的本錢。 這是秦明月在里頭看到外面來了這么多人后,靈機一動想的辦法。 左不過就是造聲勢嘛,利用水軍拉動粉絲們的情緒,這可是演藝圈里玩老套了的手段。 隨著時間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廣和園門前聚集的人卻越來越多,甚至整條匯賢街都被涌來的人群堵滿了。 大家都是開了門做生意的,見這么多人來,還當是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可進店的一個沒有,還把路都給堵了。想發火攆人吧,不敢觸怒這么多人,索性看天色已晚,生意也不做了,都站在外面看熱鬧。 而在隔壁街的何慶園早就收到這個消息了,得知匯賢街整條街都被來看廣和園的人給堵了,何慶的下巴差點兒沒驚掉。 想親自去看看現場,實在拉不下這個臉,只能氣急敗壞地不停使人去看情況,然后回來復述給他聽。 茶盞被砸了兩個,鼻煙壺也被砸了,何慶就鬧不懂,現在的人究竟怎么了? 不就是送雞蛋嗎,又不是送金子! * 廣和園在經過一番修葺以后,與以往截然不同,大門前的庭院此時被一個一人多高的紅色戲臺子所取代。戲臺子只露出一小截出來,后面其他部分則是被一幅暗紅色的幕布籠罩著。 隨著暮色四合,戲臺子四周掛起一排排燈籠,將整個戲臺子照得宛若白晝。而臨近廣和園附近的地方也都亮起一盞盞大紅色燈籠,遠遠望去,十分惹眼。 涌往廣和園的人越來越多,場面擁嚷而嘈雜。本來很多人是為了送東西而來,如今這么多人,大家都議論得群情激昂,倒是不好意思喧嚷自己這點子小心思了。 就在大家都被挑動了好奇心,急不可耐想看看這被人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紅角兒是誰,嚷著讓角兒出來時,戲臺子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此人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歲的樣子,一身青袍,身形消瘦,顯得清癯而儒雅。 “這不是廣和園的何老板嗎?”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何錦。 “不是說這廣和園被何慶園打壓得抬不起來頭,都要關門大吉了,沒想到這何錦倒是個本事的,竟能造出這么大的聲勢?!?/br> “估計是孤注一擲吧,這次若是演砸了,這廣和園可就完了?!庇心嵌c內情的人,如是說道。 “也是,當初老何老板還在的時候,廣和園多大的勢頭,沒想到這老何老板走了,唯一的兒子倒是個立不起來的……” 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議論,何錦聽不到,但也能猜到。不過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這個,他激動、亢奮、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也似,整個人亢奮得直顫抖。 他有多久沒看到這種客流如潮的場景了? 也許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演砸了,可能看到這副場面,能看到這群人是沖著廣和園的名頭而來,‘廣和園’這三個字不停的從眾人的嘴里冒出來,他這輩子足了。 足夠了!哪怕接下來演砸了也不怕,大不了他把那兩千五百銀子退出來。今天的場景足夠他回味許久了,足夠他孤獨一人繼續守著這個日漸衰敗的戲園子,為振興它而為之奮斗著。 其實沒人知道何錦曾經有多么厭惡自己,從小看著爹唱戲,大家都唱戲。他喜歡唱戲,也想唱,可惜他竟是一個全然沒有天賦的人。甚至不光是沒有天賦,老天似乎奪走了他的嗓子,無論他在心里唱得怎樣的圓熟,可一旦開口就是荒腔走板。 爹失望的眼神,大家詫異的目光,以及爹總是夸贊天賦驚人的師弟,說道他以后一定能成為第二個何宏邦,這些交織成了何錦幼年的陰影。 其實若不是真的喜歡,他又何必如此堅持,隨便換個小買賣做,也足夠他養家糊口了。 可是怎么能,怎能舍得下,就是因為舍不下,才一直不愿離開這里。 看著下面人頭攢動的場景,何錦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努力克制住這種沖動。 場中有鑼聲響起,下面漸漸安靜下來。 等場中再沒有雜聲,何錦才開口道:“非常感謝大家今日能前來捧場,多的也就不說了,大家看完戲后,可以根據先來后到的順序前來領禮品?!?/br> 丟下這句話,他拱拱手就下去了。 至于之前由秦海生親自撰寫,秦明月出主意的‘演講稿’,早就被他忘到腦勺后去了。直到下臺后,他才突然想起來,不過這時哪里還能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