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過年了，家家戶戶不管錢多錢少都要買年貨，城里的商場也忙起來了，有人為了賣緊俏貨，早上五、六點鐘就在商鋪排隊。

    北京的確是北京，比起林舟從小長到大的玉和縣，經濟水平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無論是人們排起的長隊，還是商場上琳瑯滿目的商品，都是玉和縣里看不到的。

    林舟領著陸紅在百貨大樓轉了一圈，給兩邊的娘和他大姐買了幾盒雪花膏，牌子是陸紅常用的那一種，林舟對此沒什么發言權。

    “同志，這個步還有藍色的嗎？”林舟指著一塊黑色的布匹問道。

    “只有黑色和灰色的了，這可是的確良！賣的特別好，一上架藍色的就被賣光了！”營業員瞅了瞅面前的俊男美女態度頗好的回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她一眼看過去就能知道。

    “你覺得怎么樣？”林舟問道，買布這種事兒，他是真的很不擅長，也不知道家里人會喜歡什么樣子的。

    “要黑色的吧，爹他們應該會喜歡！”雖然灰色的衣服耐臟，但這的確良在老家還是稀罕物，應該不會常穿，黑色的更顯精神。

    “行，那就買黑的?！逼鋵嵳鏇]啥好挑的，現在的人除了黑、灰、藍這三種顏色以外，就是軍綠色，那就更不好弄到了。

    把顏色和尺寸報給營業員，對方利索的把帳算好了：“總共是三十二塊兩毛六，另外的確良不收布票，只收工業券！”

    林舟從軍大衣的內兜里把錢和工業券拿出來，數好交給對方，這年頭買個東西都難，要不是在國旅社工作，他還真不一定能弄到工業券呢！可見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人脈都是相當重要的。

    買完這些，林舟又去給他爹買了兩斤上好的煙絲，老頭子就好這一口，盡管對身體不好，但他又戒不了，還不如給他買點好的抽呢！

    林舟背上背著一個大背包，手里頭還拎著一個大包，陸紅手里也拿著一個包，兩人往人擠人擁的火車站走去。

    比起他們之前從老家往這兒來的時候，現在的火車站人更加的多，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全都是人，越往里走，就越是擠，林舟和陸紅兩個人交握的手都要被人群給沖開了。

    林舟干脆把陸紅手里的包也拿過來，一手拎著兩個包，一只手摟著陸紅的肩膀 ，護著她往里走。

    不比來時的好運氣，林舟他們倆買的座位居然被提前占了，一個是梳著大背頭的青年男子，一個是頭發花白的老大爺。

    “這位大哥，你坐錯位置了，這個位置是我買的！”林舟走到那個男青年旁邊聲音不高不低的道。

    “我也買座了，這不是沒找到嗎，你去里面找找，指定還有空的位置?！蹦星嗄暌荒槻辉谝獾牡?。

    “那就麻煩你起來，去找自己的座位行嗎！”林舟聲音按捺住內心的火氣，盡量心平氣和的說道，這都是什么事兒??！

    “你去找也行啊，這位是我先占的！”男青年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樣’的表情，漫不經心的翹著二郎腿。

    “大爺，您現在坐的位置也是我買的，您能讓一下嗎？”好歹讓小媳婦先坐下，再料理這孬人。

    “我說小伙子，你可不能欺軟怕硬??！年輕體力壯的人你不敢管，就管我這個老人家??！能不能尊老愛幼！”老大爺橫著眼睛道，一副‘滾刀rou’的模樣。

    林舟：給臉不要臉??！

    “你們再不讓，我就喊乘務員過來管管了！”林舟威脅道。

    “小伙子，你是第一次坐火車吧，芝麻大的屁事兒，人家乘務員才不會過來管呢！”老頭有恃無恐的道，他坐了少說也得有十幾次火車了，平時要是有這事兒乘務員還可能管管，但是年根底下這么忙，人又這么多，人家乘務員才不到車廂里來呢！

    林舟看了看四周，大家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除了打瞌睡的就是收拾行李的，連一個過來勸勸的人都沒有。

    “這么說，我就得給你們讓座嘍！”林舟冷笑，還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周圍都是人，處在這么一個法制不甚健全的年代，林舟還真不敢先動手，趁著沒人注意，林舟飛快的沖著男青年做了一個口型——‘渣滓’，低垂的右手還伸出中指指向對方。

    男青年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你tm還不趕緊離開，小心老子揍你！”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我就是不走你能怎么樣！”林舟一字一頓的道，最后又做了一個‘渣滓’的口型。

    男青年被惹怒了，一拳朝林舟打了過來。

    周圍全是一片驚呼聲，但卻沒人上前拉架，林舟伸手抓住男青年的拳頭，往前一拉，在他跌倒之前又把他拽回去，另一只手死死抓緊了男青年的脖子，一只腳剛好踩在男青年的腳上，使勁兒碾了碾，又假惺惺的道：“同志，你不要太過分了！”

    第35章

    青年男子先是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又咬牙切齒的道：“你個癟犢子給老子耍陰招！”

    “同志, 罵人是不對的！”林舟一副憋屈模樣, 頗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踩著男青年的腳卻使勁兒碾了碾。

    “我草你*！”男青年一邊罵罵咧咧的怒吼，一邊使勁兒掙扎。

    林舟趁機放松了對他的鉗制，讓對方得以掙脫開來跟他借著對打，比起男青年的毫無章法的亂拳，無論是力量還是招式都苦練多年的林舟自然輕易的占了上風，兩個人的畫風跟貓逗老鼠也差不多了。

    不到十分鐘, 男青年果斷認慫：“不就是一個破座位嗎！老子不坐了還不成！”說完就拿起自己的包撥開人群往下一節車廂走去，本以為是個小白臉，沒想到碰上硬茬子了。

    占座的老大爺這會兒也慫了，火速站起來, 斜斜的瞥了林舟一眼，一句話都沒留下便走了。

    “趕緊坐下吧?！绷种劢舆^陸紅手里的的包，把它們放在座位底下，這次沒買到臥鋪的票，軟臥沒有關系是弄不到的, 硬臥的票已經賣光了，幸好這次沒像上次一樣帶那么多東西，否則只能一路抱著了。

    “真是嚇死我了！怎么回有這種人！你有沒有受傷，我剛剛見他有一拳好像是蹭著你的胳膊過去的！”陸紅小臉煞白，看起來的確是被嚇的不輕。她站在林舟身后, 雖然一直緊盯著，但是卻沒看見林舟故意挑釁，只以為那個男青年不但占座位，還出手打人。

    “沒事，沒事，打衣服上了，我穿的這么厚，又是擦邊過的，根本就沒什么力道，再說他也就是看上去壯，實際上就是個軟腳蝦，一點力氣都沒有！別害怕！”林舟摸了摸陸紅的額頭前的碎發安撫道。

    “火車上也太亂了，這么久也沒人出來管管！”陸紅小聲抱怨道。

    “這不是過年火車站人多警察忙不過來嘛，平時不會這樣的！”林舟也沒想到打了十分鐘，居然都沒出來個人管管，林舟之前之所以不敢先動手，就是怕警察追究責任的時候吃虧，沒想到他一番打算籌謀，連警察的影子都沒看見。

    “下次，再有這種事兒能不動手就別動手了，萬一碰上的人特別能打怎么辦！萬一這還有他同伴怎么辦！為了兩個座位不值得！”陸紅勸道，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被人搶了東西、欺負了，除了下次避著走，就是告訴自己爹娘，拿人家一點辦法都沒有，一旦鬧大了，一定是自己家吃虧，有時候出身就代表了一切。

    “好，我知道了，哪兒這么倒霉，下次還碰上這樣的事兒！”林舟好脾氣的應下，知道她是擔心自己，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再者，剛剛他的確是有些沖動了，所幸沒碰到硬茬子。

    從車窗往外看，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楚地平線在哪兒，光禿禿的樹在寒風里挺著，水面上好像是結了冰，什么生機、趣味都沒有，林舟很快就看厭了，陸紅對此也沒什么興趣，火車里面并不安靜，甚至嘈雜，這樣的情景之下，連聊天都不能盡興。

    中午的時候，林舟開始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最終仰頭倚在座位上睡著了，這個姿勢并不是很舒服，陸紅見他時不時皺眉、晃頭，便坐直了身體，用手輕輕把林舟的頭扶到她肩膀上來。

    將近有兩個小時，陸紅都不敢挪動身子，生怕把林舟吵醒了，這幾天他一直在書房寫計劃書，晚上熬到很晚才睡，之前又一直備考，眼睛下邊都有黑眼圈了。

    “你側過來身來，我給你捏捏，脖子都僵了吧！”林舟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小媳婦僵直著身體挺這么久，不累壞了才怪。

    陸紅先自己轉了轉脖子，才聽話側過身去背對著林舟，讓他給自己捏脖子，實在是有點疼。

    “嘶，你力氣小點，有點疼！”

    “這個力道呢，感覺還行嗎？”

    “再小一點，對對對，就是這個力道?！?/br>
    ……

    “閨女，那是你對象吧？”對座五十歲左右的大媽問道。

    “對，大媽，那是我對象！”陸紅輕聲答道，林舟剛剛去上廁所了，他一走，大媽立馬就跟她聊起來了。

    “小伙子身手不錯，是當兵的吧？”見陸紅挺好說話的，大媽笑瞇瞇的問道。

    “不是當兵的！ ”陸紅否認道，雖然大媽看上去挺面善的，但因為跟對方不熟，她也無意深聊。

    “那你對象看來是跟人學過功夫，我兒子就是當兵的，跟你對象身手有一拼?！?/br>
    “是嗎！那挺厲害的！”陸紅勉強捧場，她是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理會到陸紅的尷尬，大媽似乎自己聊嗨了：“可不是嘛，我跟你講我兒子在部隊那可是……”

    林舟從廁所回來的時候，大媽正在跟他媳婦高談闊論，甚至于身子前傾，把他過去里面座位的道都擋上了。

    第36章

    “咳, 大媽讓一下, 我先過去?！绷种圯p聲打斷聊的眉飛色舞的大媽。

    “趕緊進來吧, 我剛剛沒注意到?！笨匆娏种刍貋?，大媽瞬間有些僵硬，趕緊道，語氣甚至有些拘謹。

    “沒事兒?！绷种劾涞淖哌^去落座，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似乎很想聽聽她們再聊什么。

    “小伙子身手挺好的，專門學過吧？”似乎是看林舟挺好說話的，大媽笑咪咪的問道。

    “大媽對著這兒還挺有研究的？”林舟很是上道, 旅途漫漫實在是太無聊了些。

    大媽瞬間就來了精神：“小伙子看出來了！不瞞你說，我兒子是軍隊里的干部，那身手在他們連里是數一數二，大過年的他們也沒放假, 我這不是去他們軍隊看看嘛，再給他送點年貨?！?/br>
    “原來是這樣，那大娘還是軍屬呢！”林舟恭維道，比起小媳婦來，他的交際能力自然是要高出好幾個等級來的。

    “那可不是, 我兒子上學的時候成績都是他們班前幾名的，要是不去當兵去年肯定也能考上大學，不過他當初非要去當兵，我跟他爸攔都攔不住?！痹掚m這么說著，對座的大媽臉上卻全是滿足的笑, 軍人在這個年代待遇還是相當好的，而且很受尊敬，更何況她兒子現在已經是排長了，大小都已經是干部了。

    “當兵挺好的，保家衛國嘛！比誰都強！”林舟附和道。

    “小伙子真會說話?！贝髬屄牭暮荛_心，大姐家的小兒子上了大學，她不是不羨慕，當兵雖然好，但有時候一年到頭都沒有假期回家，更何況這個時代的大學生真算的是鳳毛麟角了。

    不管是林舟，還是陸紅對大媽的印象都挺好的，他們目的地又相同，一路上說說笑笑的一時之間關系倒是也不錯。

    ****

    “同志，麻煩了，謝謝你??！”一身軍裝的男子一邊接過林舟手里的兩個大包，一邊道謝。

    “沒事兒，應該的，大媽既然你兒子已經來了，那我們就先走了?！绷种鄣目戳艘谎圮娧b男子開口道，臉黑成這樣居然還能這么帥！堪比二十一世紀的小鮮rou了！

    互相道別之后，林舟跟陸紅坐上了去往玉和縣的公交車，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盡管回家心切，但此時去往鎮上的公車已經沒有了，而且也沒有通知家里人具體到達的時間，安全起見林舟和陸紅還是在縣城的招待所待了一晚才走。

    進村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兩點多了，從縣里到鎮上倒是沒用太長時間，之后這段路就遠了，臨時搭了個鄰村老鄉的驢車，省了不少勁兒，剩下的十里路就是自己用腳走回來的。

    “林舟回來了！這大包小包的，叔幫你拿一個！你爸昨天還念叨呢，說最近快回來了?！卞X會計臉上滿是笑容，連褶子都看上去比往常深了。

    “謝謝叔，您老不會是掐指一算，知道俺要回來了，特意到村頭接俺來了吧！”一回玉和縣，林舟就自動普通話轉方言了，別說還真有幾分親近感。

    “你小子出去一年，嘴皮子功夫倒是沒減！”錢會計調侃道，他跟林舟雖然沒有師徒的名義，卻有幾分師徒的情分，本來林舟如果沒有考上大學的話，他退了以后就由林舟來接任。

    “您老還是這么火眼金睛！俺這出去一年回來就讓您看出原形來了，看來還得多修煉??！”

    “你個臭小子！”錢會計笑道，到底是沒忘本啊，沒有出去喝了兩年墨水就趾高氣昂，還是林平會教孩子，不像他。

    “對了，你這次回來別摻和你大哥、二哥家的事兒，心里有點數！”錢會計提醒道，既然已經分家，又走出大云村了，那就沒必要再往渾水里趟一回了。

    “嗯，行，您放心吧，您還不知道我?！绷种垭m然不知道大哥、二哥兩家有什么事兒，但兄弟相爭，無非是為了利益，他一個當弟弟的能怎么管！

    往里走，遇見的村民也愈來愈多，如出一轍的熱情，讓人倍感親切。

    “吆，林舟回來了！一年不見你小子又長了！”

    “咱們村的大學生放假了！感情好，你爹他們這幾天一直盼著呢！”

    “這城里就是養人，瞧你們小兩口，都水靈靈的！”

    幫忙拿東西、打趣的、湊熱鬧的，十幾個人一塊往前走林舟家里去。

    “三哥！三哥你回來了！”大老遠的四順就一邊喊，一邊往這邊跑，十六七歲的小伙子一年不見長了得有五、六厘米，瞧上去變化挺大的。

    “你小子都快趕上我高了！”林舟興奮的攬過四順，對方的頭頂都已經到他眼睛的位置了！

    “真的嗎！三嫂好！”對著三哥，他是激動＋興奮，但跟三嫂打招呼的時候，更多的就是忸怩了，天知道他三嫂怎么在城里待了一年，就真的跟城里人一樣了，又白又好看。

    林舟暗笑，一年不見居然還知道害羞了，不好打趣他：“爹娘都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