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你先在床上躺著,乖乖把被子蓋好,好不好?” 唐元被他哄孩子一樣膩膩歪歪的語氣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待楚辭又囑咐幾句掛斷了電話,不禁好奇地問他:“這是在和誰說話呢?女朋友?” “不是,”楚辭勾了勾唇角,可眼底顯然掛上了些隱隱的擔憂,說話語氣也急促了些,“孩子生病了,我得過去看看——圓圓,你順著下條路向左拐,將我送去海峰大廈那邊吧?!?/br> 他最終下車的地方是一處高檔小區,小區安保很嚴,只能放楚辭一個人入內,唐元將他放在門口的時候還在咋舌:“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我們這些窮人,也不知道熬多久才能買得起這里面的一間廁所?!?/br> 楚辭向保安問了問房價,隨即扭過頭來,堅定地告訴他:“一輩子?!?/br> 唐元:??? 楚辭:“熬上一輩子,你也買不起?!?/br> 唐元:qaq! 楚辭按著手機上發來的信息找到了那處坐落在花園后的小別墅,按響了門鈴,不久后便看到秦陸蔫蔫地垂著頭來給他開門,見到他時滿面都是委屈:“哥......” 他軟軟地耷拉著腦袋,想也不想便靠到了楚辭的肩膀之上,于他頸側細嫩的皮膚旁輕輕蹭了蹭。 略略灼熱的氣息噴在頸部,感覺像是瞬間通了電。楚辭不由得輕輕一顫,想要伸手將他推開,可看到他微微燒紅的面頰時,心里登時便化為了一江春水。原本想要推開的手也不自覺變為了安撫,于他毛茸茸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指縫里滿是蓬松的發絲,秦陸在他肩頭上蹭了好久,才慢吞吞抬起頭來。 他皮膚本就白皙,如今許是因著發燒,兩頰蒸騰而起的紅色便愈發顯眼了,連帶著眼角也是一團旖旎的煙霞。楚辭瞧瞧他的臉色,示意他蹲下身來:“讓我摸摸?!?/br> 小孩乖順地彎了膝蓋,楚辭將手掌放上去,便覺出手下那一片皮膚微微的灼熱,不覺皺眉。 “量過溫度了嗎?” 秦陸可憐巴巴地咳了兩聲,低聲道:“不會用......” 楚辭無語地回頭望他一眼,忽然想起來眼前這個人是個從小被三四個保姆包圍著的小少爺,不會用體溫計似乎也沒什么奇怪的。他對這個總是撒嬌黏上來的弟弟一點轍也沒有,只得牽了他的手安排他回去躺著,嚴嚴實實地給他蓋好了被子。又親自在醫療箱中翻出了體溫計,解了他的衣服,好好地放在了腋窩處。 這全過程中,秦陸就乖巧地躺在床上,只用一雙黑曜石也似的眼睛專注地望著他。 楚辭將體溫計從他衣服中取出來,一看不禁蹙了眉:“都已經燒到38度5了,怎么這么不會照顧自己?” 這句話雖然帶了些責怪的意味,但聽上去也是軟綿綿的,并無什么實際的力度。小孩一聽,便知道他這是心疼自己,立刻得寸進尺地撒起嬌來,陷在潔白蓬松的被褥里委委屈屈地望著他。 “哥,我頭疼......” 身邊的人果然立刻擔憂地將手覆到了他的額頭上,稍稍用了些力度按揉著太陽xue,又忙忙起身取了冰袋敷在他額上,眉眼中全是掩飾不去的溫存,如一泓柔軟的泉水般在蜂蜜色的眸子里汩汩流動。 秦陸不禁眼眸深沉了些,不動聲色地咽了口口水,順勢伸出手去,半是撒嬌地環住了他的腰。 楚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中冰袋險些脫了手:“呀,干什么呢?” 小孩兒一聲不吭,卻固執地鎖緊了雙臂,將他抱得愈發緊,兩個人的身軀都緊緊地貼在了一處。他毛茸茸的腦袋也順勢蹭了蹭,顯然是一副求抱抱的模樣。 楚辭活了兩世,當真從未與任何一人如此親密過。他向來獨來獨往,討厭與所有人過密的接觸,如今兩個人的體溫都幾乎隔著衣服傳達了過來,毫無間隙地融于一處,令他渾身都覺著不自在,連衣物都似乎變成了火燒火燎的,每一個細胞都呼喊著于皮下狂奔亂涌。 可是小孩在生病。 感受著小孩又蹭了兩下,他心中一動,瞬間融化成了一江春水。 罷了罷了,就寵他這一次。 誰讓他是做哥哥的呢。 他從醫藥箱中尋出了退燒藥與感冒藥,親自監督著秦陸服下去,這才卷起袖子,去廚房熬了一鍋白粥。他從小便是習慣自己做飯的,加之本人又是個貪圖享受的主兒,自然練出了一手好手藝,哪怕是熬個白粥也端出了一副大神的范兒,顆顆米粒都半融在了晶瑩的粥之中,白霧裊裊,熱氣蒸騰。 秦陸縮在被褥里眼巴巴兒地抬頭望他,眼見著他端了碗進來,立刻張開嘴,像只在巢里嗷嗷待哺的小鳥。 楚辭:...... 這是求喂? 他面無表情繃了臉,小孩立時察覺出他神情的變化,當即蒼白了臉色,輕咳了兩聲,連帶著嘴唇也慘白一片。 楚辭的心瞬間又不受控制地軟了下,不由自主坐到了他身旁,一面一勺一勺喂進他口中一面挫敗地想:完了,真是被這小孩兒吃得死死的了。 第12章 實力兄吹 用過了白粥之后,天色便漸漸暗了下來。楚辭也隱隱覺著有些困倦,秦陸趁機眼睛發亮邀請他上了自己的床,不知不覺間,已然是香夢沉酣。 許是因為再次見到了秦陸,這一次,楚辭再次夢到了幼時的自己。 夢中的他已是七八歲的模樣,兩三下搓洗了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將房間中的燈啪嗒一聲滅掉了,隨即于一片濃墨重彩的黑暗之中站了許久,這才不聲不響抱著枕頭,抱膝坐在了床上。 窗外漆黑一片,連月光也不愿于此處佇留。 為了防止他起些不該有的壞心思,那時秦海業已命人將他住的房間與別處隔開,只留與他一小間廚房、衛生間與小臥室,孤零零立在秦家大宅的轉角處,外頭對著的是繁茂而蒼翠的樹,終日將光源掩的嚴嚴實實。 他陷在被褥中抱膝等了許久,終于聽到門口處有吱吱呀呀的響聲——隨即有什么人緩慢地推開了門,悄無聲息地探進了自己的小腦袋。 “哥?!?/br> 小孩身上還穿著松垮垮的睡衣,童音稚嫩又干凈,怯生生地握著門把手望他。 果然又來了。 楚辭像個小大人似的輕嘆了一口氣,拍拍自己床:“過來坐吧?!?/br> 小孩兒頓了頓,立刻便整個人蹭了過來。他的小身子帶著溫熱的氣息,像是什么柔軟而輕盈的小動物,連帶著四肢也緊緊地纏繞在了楚辭身上,將自己的腦袋埋在了他的頸窩里。 “今天不是被罵了嗎,怎么還過來?”楚辭摸摸他的腦袋。 小孩兒抿緊了嘴,半天后,才不情不愿地回答:“王姨今天發了火。她說你的壞話,我頂撞了她,父親很生氣......” 他將自己的長袖拉的緊了些,不教楚辭看到里面青紫的傷痕。隨即將毛茸茸的腦袋靠得更近,低低地、奶聲奶氣地喊:“哥......可是我想來找你......” 有很多人一直在耳旁喋喋不休地和他說,這個所謂的哥哥一直恨著你,為了財產為了家業,一定有一天會害了你——你一定要遠離他,小心他,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話。 年幼的秦陸將這些話都記在了心里,卻一句也不相信過。 擁有一雙那樣眼睛的哥哥、對他那么溫柔的哥哥...... 怎么會是要傷害他的人呢? 秦海業盼了那么多年,才盼來這么一個親生子。為了將自己這份偌大的家業延續下去,小孩兒從小便要學十幾門課程。他每天被關在這幢大宅子里,孤零零地等著一個又一個老師推開門來給他上課,所謂的父母一個每天埋頭商海,一個只知曉與一群富家太太出國逛街購物,甚至連一星期也難得見上一面。 他所知曉的所有和溫暖有關的詞匯,通通來自那個被關在宅子一角小房間里的哥哥——那個只比他大上三歲的哥哥會低低地哼著歌哄他睡覺,會在他做噩夢時溫柔地拍打他,會摸摸他的腦袋親親他的臉,陪著他在昏暗的燈下折一朵紙花。 直到小孩兒有一天按捺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卻不小心摔了一跤,鋒利的石頭劃破了褲子,留下來一道難看的傷痕。他實在是太害怕,王姨一直很兇,告狀從來都不留情的,而秦海業生起氣來,更是毫不猶豫拿東西打。他只能向自己唯一想到的一個人求助,悄悄蹭進了楚辭的房間里,帶著哭聲喊他:“哥......” 楚辭看了他的褲子,最終絞盡腦汁,在那條褲子上縫上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花。 那朵花很快被總是虎著臉的王姨發現了,兩個小孩在關掉燈后悄悄的來往也終于這樣暴露在了人前。在那之后,秦海業在這間小房間的走廊上另加了一扇門,親自上了鎖,收起了鑰匙。而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楚辭就站在房間里,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楚辭和秦陸的來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硬生生斬斷了。在那之后十幾年,兩人只能在宅子里遇見時四目相交,卻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楚辭其實并非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他在秦家熬了二十年,也小心翼翼地努力了二十年,無時無刻不想逃離這個禁錮自己的牢籠——這個牢籠冷冰冰,絲毫沒有任何人情味兒可言。他在其中禁錮了這許多年,也漸漸將旁人和自己之間劃出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線,不容許任何人踏入自己的界地。 秦陸就是那牢籠里唯一透漏出來的一點光。 他看著這個孩子從小一點點長到大,從一直偷摸摸膩到他身旁的小奶糖長到如今眉目英挺的男兒模樣,卻還是覺著他始終是當年那個軟綿綿用一雙黑曜石也似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小孩。他甚至看不得小孩皺眉難過,連帶著連小孩的撒嬌也一并抗拒不了,這顆毛茸茸的腦袋一靠上他的肩膀,他心里就瞬間融化成了纏綿瀲滟的一江春水。 他從夢中昏昏沉沉醒來時,秦陸整個人都親昵地湊了過來,手緊緊地攬著他,懷抱著他睡得香甜。楚辭摸摸小孩蹭在自己胸前的頭,不由得忍不住輕嘆了一句。 “真是輸給你了?!?/br> 與此同時,家里的一群神仙:...... 我們的投食官呢? 哪兒去了? 楚辭第二天是被手機接連不斷的振動聲吵醒的。 他瞇著眼,暈暈乎乎地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摸了一圈,終于將手機摸了過來,看了眼消息。 【朕就是三界的主:凡人呢?昨天的供奉呢?】 【三界間最美貌的嫦娥:昨日等了整整一夜,今日連寫話本都覺著無從下手、油盡燈枯了......】 【火眼金睛獸:滾滾它像是生病了,與它吃仙丹也無用,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啊啊啊投食官你快些回來......】 【我是三界主子的女人:凡人壽命不過百年,生死皆是常事。該不會是于外頭出了何事,一命嗚呼了吧?】 眾神仙皆心中大驚,各色表情包一時間刷的愈發頻繁,其中以將食物奉做天的天帝為最,唰唰便頂了幾十條。太上老君這幾日除了出門擺攤便沉迷網絡,儼然是個網癮青年的模樣,熟門熟路發出了爾康張大鼻孔伸出手的圖片、 【太上老君: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楚辭:...... 非常好,他的瞌睡成功地被這一群神仙嚇醒了。 他翻身坐起來,望了眼自己身旁,秦陸已經不在床上了。房間中的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不一會兒,小孩便圍著浴巾走了出來,瞧見他時登時兩眼彎成了月牙,輕快地喊:“哥!” 他的黑發還在濕淋淋地向下滴水,連胸膛上也浸潤出了小片小片的水色,緊貼著皮rou蕩漾開來。楚辭看著他,頗為不贊同地將他拉近了一點,伸手去摸他腦袋:“敢情昨天那個發燒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的人不是你了?怎么今天剛好就敢這么出來?” 小孩將吹風機交給他,眼巴巴地望著他。 “哥?!?/br> 他這樣一喊,楚辭便連一點招架之力都沒了,只得任命地拍拍他:“去拿毛巾?!?/br> 秦陸雙眼發亮,忙顛顛地沖進浴室拿來了條干凈柔軟的毛巾交到他手中。楚辭仔仔細細地替他擦拭了頭發,這才插上電,抿著嘴嚴肅地給小孩兒吹毛。 手下的觸感柔滑而順溜,像是一匹匹在指縫間游走滑過的色澤烏黑的綢緞。楚辭摸了兩把,不由得心生羨慕,想起自己這一頭偏栗色的頭發更覺著心塞:“呀,你是吃什么長大的?” 如今個子都比他這個當哥的高了不說,居然發質也要比他好上不少,配上寬肩窄腰大長腿,分分鐘都是將他比下去的節奏。楚辭摸了摸自己的臉,一時間有些懊悔自己生了這樣一張面容——要是這樣出門,哪里有人會覺得自己是哥哥? “哥這樣就很好啊?!?/br> 秦陸在他手輕柔地摩挲下動了動頭,用余光望著他,笑得眉眼彎彎,像是一顆甜而不膩的奶糖,“哥本來就好看,這個顏色的頭發也更適合哥呢,別人誰都比不得?!?/br> 楚辭好笑:“秦陸小同學,你這是要捧殺我??!” “沒有?!鼻仃戧鹆耸种?,認真地數,“哥長的特別好看不說,人也很善良,而且還很有原則。記憶力也非常強,做什么事情都會花十二分心力認認真真地去做,雖然沒有系統學過跳舞,但是街舞跳的也不錯——哦,對了,廚藝也是一等一的棒!” 楚辭默然片刻,隨即一指頭捅到了他腦門上。 “這些話的可信度,基本為零?!?/br> “為什么?”小孩兒委屈地捂著額頭,很是不服氣,“我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都是天大的實話!” “就是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才不可信,”楚辭無奈,“自家人看自家人,難道還能看出什么不好來么?” 王婆賣瓜自賣自夸都沒秦陸小同學夸他哥夸的狠! 這一長串話說的,聽的連楚辭這種向來情緒波動不大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