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白小雷去而復返,叫人封鎖現場,徹查所有接近過審訊室的人。 熙熙攘攘之中,宗銘始終坐在王浩坐過的位子上,低眉斂目,仿佛在思考什么。李維斯站在他旁邊,幾乎能聽到他思維快速運轉的,如齒輪摩擦般的聲音。 良久,宗銘忽然動了一下,看著門對面的那堵墻,問白小雷:“后面是什么地方?” “濱河路,一家咖啡廳,一家古玩店?!卑仔±椎?,“怎么,您懷疑有人在外部殺死了王浩?” 宗銘若有所思,再次掃過那面墻,卻搖了搖頭:“不,我只是隨口問問。對了,從昨天到剛才,王浩都接觸過哪些人?” 白小雷想了想:“除了我,還有三名刑警,三名記錄員——我叫人三班輪流審問他——再有就是您了?!?/br> 宗銘點頭,道:“剛才的監控給我一個備份,原件封存,稍后局里會有人來取?!?/br> 這是超自然案件的老規矩了,白小雷親自去拷貝了錄像,將一個公安內部加密的閃盤交給宗銘,并和他做了交接手續。 “要錄口供嗎?”宗銘問。 白小雷搖頭,拿出一張寫好的記錄,道:“審訊過程都有記錄,您簽個字就行,不用另錄口供了?!?/br> 宗銘拿過來,以他非人類的速度瀏覽了一遍,在下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道:“那我不打擾你辦案了,先回家去,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最近我都住在石湖農場?!?/br> 白小雷應了,宗銘站起身來,離開之前再次觀察了那堵墻壁,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然后對李維斯說:“走吧,回家?!?/br> 正午已過,天上又淅淅瀝瀝飄起了雨絲,李維斯將車子開出石湖鎮,拐上去往石湖農場的省道。宗銘靠在座椅靠背上,看著窗外連綿的群山,眼神沉郁,大概還在思考王浩突兀的死亡。 “你為什么看那面墻?”李維斯忽然問。 “唔?”宗銘扭頭,“什么墻?” “派出所和咖啡廳相鄰的那面墻?!崩罹S斯說,“你看了好幾次,最后還用手摸過。你是不是懷疑墻那面有人對王浩動了手,用隔山打牛神功之類的功夫把他給殺了?” 宗銘皺眉道:“你的腦洞怎么總是這么大?要我用超能力幫你堵上嗎?” 李維斯警惕地看了看他:“你又想閃我了嗎?” 宗銘哂笑道:“閃什么閃,我又不是黑衣人?!?/br> 李維斯道:“說正經的,你懷疑沒有?我建議你懷疑一下吧,因為我看見那個人了?!?/br> 宗銘一怔:“你說什么?你看見誰了?” “一個男的?!崩罹S斯回憶著道,“四十來歲,路人臉,穿得像個房屋中介,或者律師什么的?!?/br> “等等?!弊阢懽鹕韥?,正色道,“你到底看見誰了?你給我從頭說,任何細節都不要漏掉?!?/br> 李維斯整理了一下思路,將整件事給他敘述了一遍:“我之所以懷疑他,一個是他選的位子不合常理,一個是我感受到了你說的那種腦部震顫。后來我反推了一下,那段時間正好是王浩‘哮喘’發作之前。這么多的巧合撞在一起,我覺得他值得懷疑?!?/br> 宗銘一掃之前晦暗的神色,整個人都振作了起來,問李維斯:“你記下他的特征了嗎?” “差不多吧,為了看清他,我特意撞了他一下?!?/br> 宗銘長長松了口氣,“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回家你給我把他畫出來。你真是我的福星,我都想真跟你結婚了!” 李維斯打了個哆嗦。宗銘立刻又給他順毛:“我隨口說說的,我很直的?!?/br> 李維斯下眼瞼抖了抖,道:“我比你直?!?/br> 兩個直男認真對視,同時get到了對方垂直于地表面的性取向,默契地扭過頭去,一個繼續開車,一個繼續看外面的風景。 臨到家門口的時候,宗銘忽然問:“這么重要的線索,你在派出所為什么不說?” 李維斯反問:“你摸墻摸了那么半天,你怎么不說?” 兩人再次對視,同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李維斯一進門就被巴頓撲了個趔趄,這才想起來早上走的時候沒有給它放狗糧。一想“狗糧”二字,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對宗銘道:“你想吃什么?我先去弄點兒飯?!?/br> 宗銘馬上道:“不不,你去做畫像,我來做飯?!?/br> 李維斯頓時感覺自己在這個家里的地位上升了不少——戶主大人親自要求給他做飯了! 果然男人還是要有自己的價值??! “行,我回房間去畫,畫好了下來找你!” 李維斯三步并作兩步跑回房間,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畫人像。 略顯平淡的眉毛,窄而挺直的鼻子,微微泛著點深棕色的眼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嘴巴,右下方有一個細小的黑痣。 惟妙惟肖的面孔漸漸出現在畫布上,李維斯退后一點細看自己的“作品”,那種恍惚的感覺又來了,眼前的人仿佛變成了一個具象化的存在,連他身上那種似有似無的奇怪的氣味,都像是縈繞在鼻端。 我見過他! 一道光仿佛雷電照亮了他的腦海,李維斯閉上眼睛甩甩頭,再睜開的時候,腦子里像是有一道鎖被解開了,封存在暗黑之地的記憶仿佛開閘的洪水,轟然淹沒了他的思想。 拉斯維加斯,三年前,暑假,他見過這個男人! 眩暈感倏然襲擊了他,李維斯扶著椅子坐下來,閉著眼睛努力回想。那應該是2023年夏天,他即將度過自己的十九歲生日,隔壁街區的哥們買了一輛新車,邀他一起開車去拉斯維加斯度假。 他們在拉斯維加斯待了一周,白天在城里四處亂逛,晚上和所有人一樣涌進賭場,期望用兜里的鋼镚贏回一艘豪華游艇。 他應該是在一家賭場里遇到這個男人的,當時他在玩老虎機,玩了整整兩個小時,輸掉了手上所有的籌碼,眼看著就要血本無歸了,那人贊助了他一個硬幣。 然后,就像霍格沃茲的魔法忽然生效,沉默已久的機器突然響起了歡快的音樂,所有的彩燈繽紛亮起,一大堆銀光閃閃的硬幣從里面吐了出來。 “好運氣!”那人仿佛揉了揉他的頭發,笑著說,“別忘了這可是我帶給你的,今晚的酒你請!” 不不,不對……記憶在這里忽然產生了混亂,這句話好像不是那個人說的,給他硬幣的似乎是另外一個人…… 然而那又會是誰呢? 男人的臉被一團白色的霧氣籠罩著,完全想不起來細節,李維斯像個困獸一樣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試圖撥開那團白霧,但毫無辦法。 太陽xue傳來悶悶的脹痛,李維斯糾結地揉著頭發,忽然聽見房門響了一聲,巴頓施施然走了進來,對他叫:“嗚——汪!” 放飯了。 李維斯帶著巴頓下樓,晚飯已經好了,宗銘正在盛米飯,指了指對面的位子:“坐,畫像做出來了嗎?” 李維斯將腋下夾的筆記本放在餐臺上,雙手按在上面,認真地看著宗銘:“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務必如實回答我?!?/br> 宗銘的眼睛瞇了瞇,仿佛想到了什么,坐到他對面:“你問吧?!?/br> 李維斯嚴肅臉道:“先說好,如果你敢糊弄我,我就把它刪了,你這輩子都找不到殺死王浩的人了?!?/br> 宗銘從牙縫里吸了口氣,“咝”的一聲,仿佛很牙疼的樣子,斟酌片刻:“行,我答應你?!?/br> 李維斯點了點頭,從兜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紅皮書,道:“你把手拿出來,按在上面發誓,你所說的每句話都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br> 宗銘一看,立刻一頭黑線——那居然是一本黨章! 然而李維斯一臉莊嚴,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宗銘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干了什么欺男霸女喪盡天良的事兒,這輩子才會遇上這么一個活寶,無奈地把右手放在上面,道:“我發誓?!?/br> 李維斯這才放心了點兒,問:“三年前,拉斯維加斯,我們是不是見過?!?/br> “是?!?/br> “你是不是給過我一個硬幣?” “是?!?/br> “為什么后來我不記得了?” “意外?!弊阢懻f,“我當時奉命執行一項海外任務——任務內容我不能告訴你,否則咱倆都得進監獄——疑犯是一名有洗腦能力的殺人犯,在逮捕他的過程中遭到了他的反抗,一些現場群眾受到超自然力的波及,喪失了部分短期記憶,你應該也在其中?!?/br> 李維斯將信將疑地看了他半天,接受了這個解釋:“好,我相信你?!?/br> 宗銘摸著心口呼了口氣,道:“現在你能讓我看你的畫像了吧?” 李維斯點點頭,將筆記本遞給他。宗銘點了“投射”鍵,正在等全息屏形成,李維斯忽然又問:“那晚我請你喝酒了嗎?” 宗銘望天:“沒有,你和你的狐朋狗友把我誑了,我在酒吧里等了你們三個小時,那杯tequila還是我自己掏的錢?!?/br> 李維斯唏噓地搖了搖頭:“我這不是失憶了嘛?!?/br> “……有道理?!弊阢懛鲱~,繼而眼睛一亮,道,“那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酒?!?/br> 李維斯特別爺們地拍胸:“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李維斯:爹,他沒騙我吧? 貓叔:沒有……大概……吧…… 李維斯默默掏出了黨章。 貓叔:我可不是黨員。 李維斯默默收起了黨章:我覺得你們都不是好人…… 第16章 s1.e16.塵封案 晚餐是紅燒鱸魚、素炒瓜片和莼菜湯,米飯是雜飯,三分之一的五常米、三分之一的泰國香米,外加三分之一的米脂黑小米,混合起來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香糯鮮甜。 宗銘在食材搭配方面簡直像是有強迫癥。 李維斯胃口大開,迅速扒完了一碗飯,啃掉半條魚,喘了口氣開始吃第二輪。 宗銘碗里的米飯還剩著大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米飯,視線一直黏在李維斯描出來的畫像上,仿佛疑兇的臉特別下飯,連一口菜都沒吃。 李維斯將鱸魚翻了個面,夾下肚皮上最為肥嫩鮮美的一塊,給他放在碗里。宗銘被他的動作驚醒了,看看自己的碗,說:“謝謝?!?/br> “吃完飯再看嘛?!崩罹S斯像勸告小朋友一樣對他說,“吃飯的時候不要看電腦,眼睛會壞掉,以后就不能當宇航員了哦?!?/br> 宗銘扶額,終于關了全息屏,道:“好吧,聽你的?!?/br> 李維斯給他盛了一碗莼菜湯:“拉斯維加斯那次任務成功了嗎?你抓到那個會洗腦的疑犯了嗎?” 宗銘想了想,說:“人是抓到了,但任務不算成功——他在引渡回國的路上發了瘋,現在住在公安部下屬的精神病院里,目前醫生對他最大的期望是可以分清香蕉和蘋果?!?/br> 李維斯嘆氣,道:“有超自然力的人是不是最后都會瘋掉?像王浩那樣成為殺人狂,或者像洗腦者那樣變成白癡?” 宗銘的表情有一剎那的凝滯,繼而道:“也許吧?!?/br> 李維斯忽然意識到他似乎也是一個超能力者,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剛才的問話,出于愧疚趕緊給他舀了一勺素炒瓜片:“多吃菜,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平時挑食?” 宗銘特別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道:“也許是因為我斷了一條腿吧!” 李維斯無辜地“哦”了一聲,說:“你說得對?!?/br> 宗銘報復性地給他也舀了一大勺瓜片:“你不是餓了么,多吃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