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尤其是在煙雨蒙蒙中,更是有一種歷史的沉淀感。 “走吧,進去了?!笔┌矞摲鲋难?,帶他朝里走。 摁響門鈴,很快就有個年老的女人從雨幕中跑了過來,看見門外站著施安湳,臉上有些驚怕的表情,遲疑的沒開門。 施安湳冷冷的說:“開門?!?/br> 在施家本家相當于管家地位的胡阿姨抿著淡薄到看不見的唇,沉默的打開了大門。 施安湳目不斜視的朝里面走去。 胡阿姨刻薄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惱怒的情緒:“你怎么帶個陌生人來本家!這不符合規矩!” 施安湳毫不理會她,就當沒看見這個人。 周炳文被那雙怨毒的雙眼盯著,很有些不自在。 施安湳發現他的異樣,面無表情的說:“我就是這個家的規矩,你給我老實點?!?/br> 胡阿姨冷冷的凝視回去:“老爺子就要走了,你讓他在最后的日子里都不安生嗎?” 施安湳不屑的哼笑一聲:“你半截身子都入土了,還管這么寬,你不如想想施翰英死后,你該怎么辦?!?/br> 胡阿姨氣得發抖,施安湳收緊周炳文的腰,冷著一張臉快步朝屋內走去。 胡阿姨站在灰蒙蒙的雨中,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各種難聽的詞匯層出不窮的,瘋狂宣泄心中積壓已久的不滿和憤恨。 周炳文被她尖利的罵聲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個雨中枯瘦的身影。 “別看她,越看她越來勁?!?/br> 周炳文不禁問:“她是誰???” “一個瘋婆子?!?/br> “她怎么敢這樣罵你?”周炳文看他臉色很是難看,有些小心的問。 施安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是沉重的說:“一邊上樓一邊說?!?/br> “哦,好吧?!?/br> “她很年輕的時候就來施家當傭人了,那時候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就上了施翰英的床,但是施翰英身邊從來不缺人,很快就不要她了。但是這個女人很會揣摩施翰英的心思,傾盡所有的討好他,所以兩人一直藕斷絲連,漸漸的就掌了點權。我奶奶很早就和施翰英離婚了,所以在這個家里,那個女人一直以自己是女主人自居?!?/br> “是這樣啊……” “施翰英身邊的男男女女來去匆匆,換得很勤,那女人覺得自己能一直留在施翰英身邊,就以為在施翰英心里很特別,脾氣越來越大,但是她上了年紀后,施翰英就再也不碰她了,身邊陪伴的都是俊男美女,她歲數大了脾性就越來越怪,對施家任何人都頤指氣使,毫不留情。偏偏施翰英從不約束她,任由她在家里狐假虎威,鬧得雞犬不寧?!?/br> 周炳文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施家家主這么奇葩,竟然任由一個傭人對自己的家人如此不敬。 不過他陡然又想到:“那她有沒有對你……” 這時候兩人剛走到樓上,施安湳推開一間房間說:“這是我的房間?!?/br> 周炳文走進去,看著這臟亂的房間,不敢相信竟然是施安湳的,畢竟他有潔癖。 然后他聽見施安湳在身后說:“她現在對我有什么不滿只敢在我房間里發泄,我還小的時候經常被她打罵,還因為她吃醋發瘋,掐過脖子?!?/br> 周炳文震驚的看著他,沒想到他作為施家繼承人,竟然會有這樣的過往。 “在我小時候剛進本家的時候,她性格就非常喜怒無常,然后我父母又從來不看我,她膽子大了起來,就背著施翰英變本加厲的折磨我,不給我飯吃,掐我,打我,恐嚇我,還長期給施翰英打小報告……”施安湳越說越暴躁。 周炳文趕緊抱著他:“抱歉,讓你回憶起這些事?!?/br> “這些事情其實我不打算和任何人說起,但是你不一樣……”施安湳拉著他出了房間:“沒事了,后來我長大了些就報復回去了?!?/br> “我回本家一般會提前打招呼,她就會趕緊收拾好我房間,但我有幾次沒打電話突然回來,發現房間臟亂得不成樣子,施翰英就狠狠責罰了她幾頓?,F在她身上有很多舊傷,就是施翰英懲罰出來的,偏偏她以為自己在施翰英心里不一樣?!?/br> “那施……那你爺爺為什么不喜歡她又讓她在施家作威作福?”周炳文問。 “當然是大家鬧得越兇他越開心?!笔┌矞瘞е┻^了兩條回廊,然后停在一扇古香古色的圓形拱門面前。 周炳文陡然看見這個地方還有一種穿越的感覺,任憑誰突然從充滿現代化的房間里走到這里,都有一種錯感。 “這里是什么地方?” “游園,我長大的地方?!?/br> 第64章 、illusion64 “游園, 其實是為一個人建的, 他叫游驚夢……” 隨著這一聲敘事的開端,施安湳又再次陷入了回憶中。 那時候他才四歲,正在懵懂天真的年紀, 雖然父不疼母不愛, 小小的心靈很是難受, 但有親切的管家和母愛泛濫的保姆在身邊, 倒也過得開心快樂,那是一段頗為寧靜美好的時光。 四歲半的時候,施翰英莫名其妙突然把一大家子人聚集到本家, 并要求一定要帶上孩子。 當天發生的具體事情施安湳已經記不清了, 似乎是被問了幾個問題, 經過了幾項測試, 但就是從那天起,他被施翰英欽定成了繼承人。 他并不懂繼承人的真正含義, 但看著叔伯嬸嬸以及哥哥們嫉妒羨慕的眼神,覺得似乎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對歷來威嚴冷酷的爺爺也產生了一絲親切感和依賴感。 他依依不舍的揮別了管家和保姆,帶著幾分欣喜的入住了本家。 因為幾乎沒和至親之人住在一起過, 他對施翰英是十分向往的,那時候他已經知道有家長在身邊的孩子是多么幸福,很是期待以后的日子。 但是現實給了他沉重的一擊,不懷好意的哥哥弟弟,陰陽怪氣的胡阿姨, 死氣沉沉的傭人,喜怒無常的施翰英,都讓他每天惶惶不安。 進入本家后,他天真爛漫的童年戛然而止,每天被山一樣高的課業壓得喘不過氣來。 從基礎的文化課,再到書法繪畫騎馬射箭,亂七八糟什么都有,甚至還讓他唱過一段時間的戲曲,偏偏他別的還行,在戲曲這方面實在沒天賦,被施翰英狠狠的責罰了一頓。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跪月臺的情景,那時候已經入秋,夜晚降溫很快,寒風迅速帶走了他身上的溫度,冰冷地板更是凍得他雙腿發麻。 他很委屈,卻不敢哭。因為只要一哭,哥哥弟弟會諷刺他這么軟弱當什么繼承人、胡阿姨會嘲笑他腦子笨,施翰英就會變本加厲的責罰他。 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原本好不容易收回去了,陡然聽見了一道道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嚇得他一個激靈。細聽之下,像個女孩子痛苦壓抑的聲音,斷斷續續,在這空無一人的游園里,冰冷的夜風再一吹,他的眼淚立即嚇得掉個不停。 他那時的處境就像電影里的鬼片一樣,年紀尚幼的他心智還不健全,很容易就腦補各種亂神怪力的恐怖畫面。 當下也顧不得被責罰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躲在了月臺上方回廊的后面,悄悄的在院子里觀望。 細聽分辨之下,聲音是從施翰英的臥室里傳出來的。 雖然施翰英對他很苛刻,但是他還是很擔心他的安危,畢竟那是他的爺爺。 給自己打氣了半天后,腦子里想了無數可能,最終還是挪著步子,悄悄的走到了臥室外的雕花窗之下,透過窗棱的縫隙,他看見在那張雕花大床上,施翰英只穿了一件白色罩衫,領口大開,床上還有一個非常年輕貌美的女孩子。 施翰英臉上的表情實在過于兇惡,嚇得他一陣害怕。 他力氣很大,女孩子一根手指頭死死咬在嘴里,聲音斷續破碎,很害怕的樣子。 施安湳從未見過這么詭異的事情,只覺得施翰英的樣子想魔鬼一樣,正在折磨那個女孩子。 太可怕的…… 他爺爺原來是個惡魔。 正當他精神恍惚,直打冷顫的時候,突然看見施翰英撈起女孩的腳,瘋狂的啃舔個不停,像是在吃這世上最美味的珍饈,要啃進肚子里一樣。 那一幕給他的震撼太深,以至于之后許多年都是心里不可磨滅的陰影。 他當時被嚇到面無人色,說是魂飛魄散也不為過。好在也機靈,很快反應過來,趁著沒被發現,悄悄的跑開了,當晚就發了高燒。 后面的事情就是,他沒跪夠時間,私自跑回房間,又被施翰英狠狠的懲罰的一頓。 自此,他對施翰英更加懼怕了。 等漸漸長大了些,通曉了男女之事,施安湳終于明白那些被悄悄送進施翰英房間里受折磨的少男少女是怎么回事了。 原來那不是在吃人,是在享樂呢。 施安湳只覺得惡心至極。 時常他因為被懲罰跪在院子里,耳邊卻充斥著男男女女若有似無的歡愉聲。 起初施翰英還有所收斂,后來察覺到他似乎已經知道是什么回事后,就再也沒有顧慮,肆無忌憚的放縱起來。 施安湳敢怒不敢言,只能這么無能為力的耗一天算一天。 也許是施翰英對他的教育太過殘酷,過早的體驗到了人性的丑陋,施安湳早熟得很快,十三歲的時候叛逆期就來了。 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施安湳開始和施翰英對著干,他雖然在如此高壓的環境下學了不少手段,卻哪里是施翰英這種老狐貍的對手,自然被收拾得很慘,但他似乎繼承了施翰英的多數性格,偏執倨傲不服輸,任是被收拾得再慘,也能挺起背反擊回去。 直到他十四歲的時候,有一次施翰英出國辦事,他突發奇想回了一次本家,在胡阿姨驚慌的表情下進了自己的房間,她背地里發泄不滿,把施安湳房間弄得亂七八糟的行為暴露了。 也正是因為那天胡阿姨丑行暴露,很是慌亂害怕,晚上就躲在房間里沒出來。 施安湳突然就產生了一種要去施翰英臥室看一看的想法。 游園有些不太正常的建筑特點,播放不停的《游園驚夢》,秘密送進來的美貌男女,還有施翰英陰晴不定的性格和夸張惡心的性癖。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施安湳很好奇施翰英為什么會形成這樣的性格,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于是那個夜晚他很順利的潛進了施翰英的房間。 以前只在月臺的位置遠遠看過臥室里的擺設,是非常典型的民國時期的樣式,木桌木椅,古畫瓷瓶,跟電視劇里的布景一般無二,很是精致典雅。 進了屋子后,里面的東西也和想象中一般無二,被胡阿姨收拾得很干凈整潔。 施安湳無法理解胡阿姨是用什么心情如此盡心盡力的收拾這間溫柔鄉般的屋子的,肯定一邊打掃一邊都能想象到施翰英與不同的男女在這間屋子的各個角落顛鸞倒鳳吧。 這兩個人也是奇葩,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施安湳在屋子里尋找著,其實里面很簡單,并沒有藏什么東西的地方,唯獨就是床邊的一張檀木桌,下方有幾張方格抽屜,個個都上了鎖。 十幾歲的男孩子正是喜歡偷雞摸狗的年紀,好奇心也旺盛,當即就想要把鎖弄開。 好在都是很尋常的鐵鎖,兩根鐵絲就弄開了。 翻開抽屜里的東西,他最開始還以為是施家產業的機密文件,或者某些重要的家族秘史,又或者是對施翰英特別特別重要的東西,畢竟全屋子只有這里上鎖了。 可是里面的東西很簡單,翻開最上面的兩個長方形大抽屜,一個抽屜里放著一沓很有年代感的豎行手寫的書信,而且被很用心的過了膠,另一個抽屜里用紅絲絨鋪底,擱放了幾張黑白照片。 施安湳小心的一一拿出來看了,照片上全都是一個戲子的照片,前五張都是身穿女裝戲服的模樣,有站有坐有臥,神態各異,但風采流轉,只是照片都能感受到此人的驚采絕艷。 看到最后一張的時候施安湳才知道這人是個男人,他穿著西裝,只是身材過于纖細,有些撐不起,笑吟吟的站在戲園子里,這個戲園子竟與的游園有五六分相似。 翻過照片背后,一一注寫了攝于某某年月,落款是施翰英。 施安湳反復的看了幾張照片,視線終于落在這個戲子的腳上,有三張照片里,他身穿女性角色的戲服,嫵媚的露出白生生的腳,那年代攝影攝像技術有限,又是黑白照片,只能看個大概。 偏偏這個大概也讓他看出這雙腳異常秀美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