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章
沈嘉澤猛然轉身看著角落里的穆青。 “你有什么資格叫她的名字?你只是一個會害死她的人!穆青,今天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穆青雖處于下風,思維依舊冷靜,他深呼吸了幾下,理了理被他弄亂的衣領,用低沉平緩的聲音說: “你把自己的失敗歸罪到別人身上,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失誤,你的失誤把你所愛的人越推越遠,你在懊悔,你在自責。你更不想承認她不愛你的事實。沈嘉澤,你們之間沒有任何人,她只是不愛你。放手吧,已經夠了,做得夠徹底了,路已經走到了盡頭,你應該知道了答案。你的偏執讓她痛苦?!?/br> “你在胡說八道!” 他沖上去給了他一拳,穆青擦了擦嘴角的血跡,也跟他扭打在了一起,在纏斗過程中,穆青悄悄把手銬的鑰匙扔到了嘉文的腳邊,用唇語說了一個字:“走?!?/br> “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我們之間就不可能這樣……穆青,你該死,上輩子就該死了?!?/br> 沈嘉澤的嘴里發出喃喃聲,他的理智已然脫韁,像一頭狂暴的野獸,要將任何侵入他領地的人殺死。 他把穆青壓到了陽臺欄桿上,看著下面的高度,露出了愉悅的微笑,“穆青,非法闖入別人的領地,主人出于自衛,在纏斗過程中錯手將入侵者推下了陽臺……穆青,你去死吧?!?/br> 一陣清脆的玻璃聲打斷了兩人的話。 沈嘉澤松開了穆青的衣領,猛然轉過身去看嘉文的情況,只見她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手銬。手上拿著一只碎了的酒杯,最尖銳的那一端正指著脖子上的大動脈。 穆青失聲大喊:“嘉文,別做這種事!我不會有事!” 男人目眥欲裂,他感到難以呼吸,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他覺得那只酒杯不是放在她脖子上,而是放在了他脖子上。他面臨著死亡。 他感到頭痛欲裂,痛苦地呻吟出聲:“嘉文,放下,別這樣?!?/br> 女人冷冷地說道:“讓我們走?!?/br> “我可以讓他滾,嘉文,你不行,你不能離開,你會被他害死,我不能失去你……” “再說一遍,讓我們走?!?/br> 她厲喝一聲,玻璃軋進了脖頸,流出了鮮紅的血液,在她潔白的衣服上染出了一片刺目的紅,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依舊冷冷地逼視著他。 “嘉文,你會被他害死?!?/br> “現在逼我走向絕路的是你?!?/br> “嘉文,我那么愛你……” “你放不放?” “你答應我,別跟他在一起。他會害了你……你別沖動,別軋了,你趕緊松開,你可以走,我不阻攔你!” 嘉文手上的杯子依舊沒有放下,警惕地看了他幾眼,他的腳動了動,似乎想要追出來,看到那片尖銳的碎玻璃,又立刻止住了腳步。 嘉文拉著穆青迅速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直到坐上了穆青的車,她才松了口氣,把破碎的玻璃杯丟到了車上的垃圾桶里。 穆青看她身上的血跡十分可怖,傷口還在不斷滲血,發動車子后,就跟她說:“儲物箱里有繃帶,你看看?!?/br> 嘉文打開儲物箱,拉出繃帶饒了脖子幾圈,總算沒有那么可怕了。 “我送你去醫院?!?/br> 嘉文面露疲倦,輕輕搖了搖頭,“別去了,傷口沒多深。我還不至于真的那么蠢,直接軋在動脈上。去藥店買點傷藥就好了?!?/br> 等紅燈的時候,穆青捏了捏方向盤,沉吟了很久,才對她說:“你……或許需要先去檢查身體?!?/br> 他說得十分委婉,不知為何,嘉文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世上,最了解沈嘉澤的人,應該是穆青。 沈嘉澤的精神世界已經異化了,甚至幻想兩人沒有血緣關系。 穆青能把握他所有的想法,包括,這段時間,沈嘉澤有很大的概率會強迫她發生關系,這種強迫,是帶著倫理性質的。 然而她才來例假,非常清楚自己的情況,她并不需要去做這種檢查,于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用了,穆青,謝謝你?!?/br> 穆青微微一笑,對她的感謝不發表評論,也不在詢問她,是否要報警這個問題。問這種問題沒什么意義。 他點了點頭,轉而問她:“接下來,送你去哪里?” 她思索片刻,斷然說道:“去酒店吧?!?/br> 嘉文在酒店修整了一段時間,開始的時候還會做噩夢,夢到那個房間,夢到鐵鏈拖地發出的金屬聲,夢到荒誕無稽的yin亂生活,夢到那個人的臉,喜悅,愛意,憤怒,悲傷,絕望……各種復雜的情緒在他的臉上來回交織。 最后,她夢到他死了。自殺,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夢中驚醒,渾身冷汗涔涔,她就會走到陽臺上,獨自坐著,等到天明。她害怕密閉空間。 穆青發現了她的異常,有計劃性地進行了一場梳理之后,她的情況才開始有所好轉。 對于穆青,嘉文并不想再說謝,有時間過分的客氣很傷人。 直到十二月份到來,空氣中的涼意更甚,她才慢慢擺脫了這次的拘禁帶來的心理陰影,開始新的旅程。 她問穆青:“以前的約定還算數嗎?” 男人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過,鏡片后深邃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然?!?/br> “簽證過期了嗎?” “需要重新辦理,不過還好,決定走向遠方,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太晚。你要什么時候走,我隨時配合?!?/br> 嘉文搖了搖頭,“你沒必要配合我,你的工作忙,我現在是閑人一個,有時間等。穆青,你總是說,我在為……嗯,我沒有為自己著想過,那么你呢?有為自己想過嗎?或者是,你總是習慣遷就的那個?” 男人愣了愣,露出了真切的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你看出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大可以把自己隱藏起來,沒關系,這是你的生活方式,你舒服就好。不過,在朋友面前,你真的沒必要這么客氣。你了解我的所有,而我卻連你喜歡什么都不知道?!?/br> 他垂眸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好?!?/br> 簽證下來后,兩人去了歐洲。 從帶著地中海熱辣風情的西班牙開始,走到意大利,再前往德國,從法國一路北上,到了北歐國家。 穆青是一個很好的旅行伙伴,旅途中,嘉文發現,除了流暢的英語外,這個人居然會說西班牙語和德語,而且說得非常地道,各種俚語俗語景區文化也是信手拈來,逗得當地老外哈哈大笑,直對他豎起大拇指。 看得嘉文一臉懵。 他是個美食家,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還是個行走的GPS,就像是拿了上帝劇本,說好兩人旅行,一起出謀劃策,可事實上她是不用帶腦子出門的。 她的旅行從來沒有這么順暢過。 “處在東亞文化圈的日本,我溜了一圈都覺得自己是個白癡。你怎么做到的?” “大學的時候,是在這邊讀的。歐盟國之間怎么躥都很方便,趁著這個便利學了好幾門語言,對這里還算有所了解?!?/br>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透露他的個人信息。 在嘉文眼中,穆青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他身上有一種優雅矜貴的腔調,卻又不是紳士那種有些刻意的營造出的風度,被一些外在的包袱裹挾。兩人甚至可以穿著拖鞋,在夜里去擼串喝啤酒。 她不知道這個“心理醫生”的身價是多少,他能輕而易舉讓人忘記這些身外之物,從而把目光關注到他本身。 一個……很有魅力的人。 逛了一圈,冬天悄然流逝,春天來臨,溫帶海洋帶來的濕潤空氣潤澤了萬物,大地終于不是光禿禿的一片,變得有層次感。 他們來到了芬蘭。 穆青在這里有同學,所以就寄居在了同學家中。 他們度過了一段北歐獵人時光,釣魚,帶著槍出去打獵,收獲獵物,燃起篝火燒烤晚餐。 雖說是春天,這里的天氣還是很冷。夜晚的時候她要裹成一個球,縮成一團,圍在壁爐旁邊。 戴著老花鏡的老太太總是笑話她。 “看看這些年輕的姑娘,怎么比我這個老太太還怕冷,我年輕的時候還是當地女子組的冬泳冠軍?!?/br> 穆青低聲給她翻譯,嘉文聽了只覺得滿頭黑線。 “西方人對東方人的年齡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穆青只是微笑,并不搭腔。 屋子的男主人扛著一把獵槍走進來,用粗獷的嗓音咕嚕嚕對穆青說了一番話。 “貝爾說了,天氣預報報道這些天天氣晴朗無云,極光指數極高,薩利薩爾卡小鎮可以觀測到極光。我們如果想去,那么明天他會開車載我們過去。不過這個時候,Kakslauttanen玻璃穹頂酒店應該是訂不到了,尋常酒店也難,可能要睡帳篷一整晚。嘉文,你想去嗎?”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美麗的,變化莫測的美景。浩瀚星空之下,雪原莽莽,該是一種怎樣美麗的風景? “我想去看看?!?/br> “好?!?/br> 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了。 她走過很多地方,卻依然被這美麗深邃的風景震撼。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的浩瀚無際。柏修然曾和她說過,他的人生理想,就是在極光之下確立的。當時她難以體會這種心情,更覺得荒謬可笑。 拒絕一個人,不需要搬出宇宙和救世主。她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被拒絕之后絕不會再次干擾對方的生活。 然而,星空之下,面對這樣的風景,她卻詞窮了。 似乎所有的愛憎都在遠離她而去,整顆心只余下一片平靜??吹镁昧?,卻會產生一種難言的孤寂和空闊,這片天幕,仿佛要將人的靈魂給吸走。 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安靜,忍不住沒話找話,問穆青:“你在做什么?” 此時已是后半夜了,兩人卻全無睡意,還在帳篷外坐著。 穆青擰了擰眉,抿著唇一語不發,臉上的表情是肅穆而凝滯的。 他深深地看了她幾眼,“嘉文,我們得趕緊走?!?/br> “怎么了?” 他眼中的神色未明,變幻莫測,比這天幕還要難以參透。 “天氣有變?!?/br> HaitаnɡSHuwu.cо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