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Wendy,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件事情不是對你能力的否定,總部對你的工作是給予了高度的評價的。正因為你對中低端市場的把握如此到位,所以……” 視頻中的男人扯出一抹笑容,深知此時的話究竟有多虛偽,卻不得不將這些垃圾話說完。 一個瞎子都能看出公司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有多不公道。 辦公室里,嘉文正襟危坐,目光雖是看著鏡頭,思緒卻不知道飛到了哪里。 轉眼間又是一年冬天,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飛舞著,如同棉絮一般從空中飄落,天地萬物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Wendy,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抱歉?!彼栈厮季w,把手放到桌上,露出了微笑,“不小心走神了,你繼續?!?/br> 對面的男人把還沒說完的垃圾話按了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格外真誠:“Wendy,我二十二歲從大學畢業,還沒上班多久,剛好遇上經濟危機,全球經濟一片低迷,每天都有人從華爾街跳樓,我只能靠父母的接濟才度過難關。三十九歲那年,創業失敗,流落街頭,妻子也離開了我,甚至到了排隊領取失業救濟金的地步……” 男人頓了頓,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對著鏡頭說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說成功有多么難得,而是想表達,我們的生活是充滿了困難的。遇到它,就竭盡全力跨過它。放下世俗對女性的偏見,你現在還很年輕,灰心喪氣是對我們這種人最大的懲罰?!?/br> 嘉文也收回了虛偽客套的笑容,對著鏡頭喃喃說道:“是,我知道?!?/br> “你接下來想做什么?” 嘉文抿了抿唇,雙手有些不安地攪動著,“沒有什么特別的計劃?!?/br> “我比較建議你走出城市里的鋼筋水泥建筑,到處去走走看看。你現在的狀態不樂觀,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好嗎,Wendy,我很擔心?!?/br> “我沒有問題,稍稍做調整就好,不必憂慮?!?/br> 兩人斷了視頻通訊,嘉文又在辦公室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直到日頭偏西,窗外華燈初上,外邊傳來的喧嘩聲驚醒了她。 “抱歉,你們不能進去?!?/br> “沒有什么不可以,請告知Wendy?!?/br> 嘉文揉了揉眉心,對著門口說道:“讓他們進來?!?/br> 盡職盡責的助理把門打開,年輕的臉上是壓抑的憤怒和糾結。 身著粉色香奈兒圓領職業套裝,盤著高髻,面帶優雅微笑的女人悠悠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年輕的助理。 女人站到桌前,對她微微一笑,雙手放在腹前屈膝行了一禮,“Wendy,晚上冒昧打擾,請見諒?!?/br> 嘉文報以微笑,從椅背上起身,“有事嗎?” “是這樣?!迸说奈⑿Я艘恍┣敢?,話語也輕柔了很多,“考慮到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一William還要用辦公室,為了不在周末打擾到您休息,今天我特地讓兩名助理過來幫您搬東西。您有什么其他需要盡管說?!?/br> 嘉文的助理氣紅了臉,稚嫩干凈的臉龐充滿了怒氣,大聲斥責他們:“就算是到了星期一,秘書處和人事處還 {御圕箼御宅箼導魧蛧阯備苚詀:RοuSんμЩμ(rou圕箼).ㄨγΖ未來人交接之前,你們也不能這么做!真當這里是菜市場嗎!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嘉文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板,垂眸不知在思量著什么,女人臉上優雅的微笑有些掛不住。 “Wendy?這是我們的工作,請體諒?!?/br> 嘉文側頭看了她一眼,冰涼幽深的眼神讓女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被細高跟托著的腳腕踉蹌了兩下。 嘉文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坐下來從抽屜里拿出一些重要的東西,好好放進包里,然后對著幾人說:“我的東西我帶走了,至于其他的東西……” 她掃視了眼四周,舉目盡是自己熟悉的風景,桌上的紫砂壺,窗邊的綠色植物,墻上掛著的有趣新潮的藝術畫作,書架上的書籍……很多都是Ella布置的,她也用了很多年。 “把這些畫摘下來,拿到我辦公室,還有書架里的書也都搬過去。其余的東西你們可以丟了?!彼D頭對助理說道,“Hannah,天色不早了,你可以下班了?!?/br> 涉世未深的女孩搖了搖頭,眼眶發紅,咬唇輕輕喚了一聲:“Wendy?” 日日夜夜殫精竭慮,處理后事還要銜接未來,加班加到深夜,根本沒有周末,連轉軸忙個不停,到頭來卻得到這樣的下場,她的上司該有多傷心難過? “沒事?!奔挝膿u了搖頭,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腦袋,又看見幾人正虎視眈眈盯著,覺得不方便,所以把手放下了,只露出了微笑,“這兩天回去好好休息,周一準時上班,到我辦公室報到,別迷路了讓人笑話,知道嗎?” 女孩眼中的濕意漸漸退散,乍然燃起了一團明亮的火,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保證不遲到!” 沒關系,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會變好。年輕的助理是如此篤定。在她心中,她的上司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女人,是她崇拜的,憧憬的,仰望的對象。 然而,她只看到了巍巍山峰的高不可攀,卻看不到內里靜悄悄的雪崩。 嘉文把車開到了弄堂酒吧,進去之后也沒打招呼,直接叫穆青上烈酒。 “威士忌,伏特加,龍舌蘭,XO……都可以,隨便吧?!?/br> “你還好嗎?”男人擔憂地詢問。 “我沒事?!?/br> 穆青似乎習慣了她深夜買醉的常態,一語不發給她上了一杯烈酒,“這酒度數不低,后勁很大,我都不敢輕易嘗試,你小心點?!?/br> “嗯?!彼龖寺?,卻仰頭把酒一飲而盡,“穆青,這酒好喝,再來一杯?!?/br> “不能再喝了?!?/br> “快點,我今天心情好,別掃興!” 男人只得給她上了第二杯。等到第三杯的時候,她其實已經醉得差不多了,雙眼迷離,臉頰緋紅,嘴里不停地說著胡話。 酒杯里沒有酒了,她又朝吧臺喊了聲“穆青,酒沒了,再來一杯!” 穆青只得給她兌了杯度數低的果飲,她也不介意,拿起吸管慢慢咂著,顯然已分不清喝到的是什么,只要嘴里有些東西,對她來說就是安慰。 她拿出手機,翻遍了通訊錄,最后撥通了柏修然的電話。 此時已經很晚了,柏修然正查閱論文資料,乍然接到她的電話有些不明所以,拿起手機接通了,鏡片后的眼睛仍是盯著電腦屏幕看。 “柏修然,我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男人握著鼠標的手頓住了,神情變得錯愕。 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后還帶上了哭腔。 他從震撼中驚醒,連忙關掉了論文首頁,起身回答她的問題:“嘉文?” “柏修然,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只剩你了……只剩你了……我喜歡你啊……” “你冷靜一點,嘉文?!?/br> 她變得憤怒起來,情緒異常躁動,竟開始質問起他來:“柏修然!你是在拒絕我嗎?你憑什么拒絕我?是我做得不夠好嗎?我那么努力!為什么都拒絕我?我做錯了什么?” 看她前話不搭后話的樣子,柏修然皺了皺眉,起身套上外衣,往外走去,發動了引擎。 “你喝酒了嗎?你現在在哪?”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歡我這個問題!” “嘉文,你在哪?” “你回答我??!像很多年前你回答我那樣回答我!” “嘉文,這個問題我們先不談好嗎?你在哪?” “柏修然,你還愛不愛我?” 套不出她的話,柏修然揉了揉眉心,想到那個酒吧,心中隱隱有了些思路,于是把車開往那個方向。 嘉文掛了電話,頭倒在了桌子上,臉上淌著淚水。 溫柔的力度拂過她的發絲,有人輕聲呢喃:“jiejie?!?/br> 不是嘉澤的聲音。 她抬頭望去,看見了秋香綠的羽絨服,再往上,是一張從白色羽毛帽中露出來的俏麗的臉。 她強撐起了身子,厭棄地甩開了秦亦涵放在她身上的手。 “滾開!別碰我!惡心!” 秦亦涵坐在她旁邊,輕輕對她說道:“jiejie,請允許我叫你jiejie……jiejie,你喝醉了?!?/br> “我沒醉,我不想看見你!你搶走了……屬于我的東西……你憑什么!憑什么!” 女孩臉上露出了微笑,輕聲說道:“jiejie,屬于你的東西,我搶不走啊?!?/br> 她的手放在了嘉文的臉上,輕輕磨挲她臉上的皮膚,望進了她空茫深邃的眼中。 “無論是你的爸爸,還是你的弟弟……我誰都搶不走,他們是那么愛你。小的時候,沈伯伯總是跟我說,他有一個優秀的女兒,比我大很多,我應該管她叫jiejie。他談起你的時候,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因為jiejie和他不親近?!?/br> “我問他,是不是我像她一樣優秀,像她一樣努力,好好學習,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就能成為他的女兒?!?/br> “我也想像同學一樣有一個jiejie,可以保護我。只要我勾搭上沈嘉澤,就能叫你jiejie,那個蠢貨居然不入局……”俏麗的臉上猙獰可怕的情緒一閃而過,瞬息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些惡心的男人……他們該死。jiejie保護我好不好?!?/br> “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后來我才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知道了答案,不會,永遠都不會。而且,你知道嗎……” 她湊近了嘉文的臉,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端詳她的模樣,她聞到了nongnong的酒味。 她說:“沈嘉澤愛你?!?/br> ——————壹麯書斎 御書屋 海棠書屋儘在ЯóǔЯóǔЩǔ點ЦS 一直覺得《子夜》中的吳蓀甫最有魅力的時候,就在于他的理想幻滅的時候。 毀滅一個偉光正的人物形象,看她墮落下墜……是真的很帶感。嘉文,你準備好了嗎? 沈嘉澤:我準備好了,快點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