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說到先帝,那位可是個掉錢眼里的皇帝,向來什么來錢快他就支持什么。戰爭財,滿朝文武都沒他老人家發得痛快,由此也扶植出了不少的大商賈?!庇魏銐旱吐曇舻?,“只是越到后來,他老人家心里越明白,這種局面長不了,老貴族和新貴族之間,早晚要爭個魚死網破,皇權勢危也在所難免,但無論如何,他都得保住身后的家族——臨死前,他就對著少保親口求懇了這一件事?!?/br> 這算是一則秘辛了,老皇帝未雨綢繆,先下手為強,怪不得裴謹至今沒選擇激烈的革命,但換個角度去想,人太重情義,難免也會被情義縛住手腳。 仝則想了想,沒再繞任何彎子,直接道,“那眼下呢?明知道動不了三爺的兵權,京里那幫人又弄這么一出爛戲惡心人,究竟想干什么?”見游恒抬頭瞪眼,他揚手阻道,“你不用瞞我,我都知道了,今天和你閑聊,一是為關心,二是為誠心請教?!?/br> 游恒詫異地抬了抬眼皮,借著酒意,伸手笑指他人道,“我怎么給忘了,你是個職業細作,打聽消息最是在行?!?/br> 笑罷才又道,“那不妨攤開來說,其實你也能想到,那幾位老貴族就是要維系世家權柄,排擠新興勢力,當然他們對皇權也沒那么忠心耿耿。大約近來是想明白了,斗了這么久,有人有錢都還不夠,他們得有槍桿子才行。鬧這么一出,是要讓朝野有人提議節制少保兵權。他們拖延住查案時間,最終的結果雖說動不得少保,卻能借機在軍中安插自己的人,如此一來,即便少?;⒎谑?,少不得也要被他們慢慢蠶食?!?/br> 那么一次成功,保不齊還會有下一次,和平時期做些和平演變,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分散裴謹手中的軍權。 游恒見仝則不語,大手一揮,繼續說道,“少保等著他們查辦,之所以一直沒有大動作,恐怕是知道皇帝也在里面摻合了一腿。那廝要想收回部分兵權,少保必不會讓步,但答應先帝的事,少保也定然不會食言,總歸得給那家伙一點面子。如今朝野上下挺少保的人居多,皇帝佬兒最會見風使舵,估摸一時半刻還沒敢明著來?!?/br> 這么說,那些人還是忌憚裴謹的,然而雙方都身陷局中,是否也會有當局者迷的時候? 仝則沒再多問,起身去拿出一封信出來,交到游恒手上,“你看看這個?!?/br> 游恒不大當回事的接過來,心道你小子莫不是喝高了,怎么連自家情信也拿到老子跟前顯擺,等到定睛一刻,不禁大驚失色,連酒都醒了有一多半。 “是少保留下的?怎么會……會是這樣?” 仝則氣定神閑地看著他,不慌不忙地笑問,“看著像真的?別慌,這是我仿寫的?!?/br> 游恒眼珠子差點沒瞪掉,“你說什么?” 也不怪他驚詫,仝則這一手模仿的功夫從前沒露過,且許久不用,連他自己都不大確定究竟能不能行。 ——裴謹只留了那一封信,架不住他天天看,天天研究,加上之前也見過裴謹的字,心里留存有印象。 要說仝則除卻做衣裳,還有什么特殊才能的話,也就是體現在模仿能力強這一點上了。至于書法,漢字還在其次,他最擅長仿的是英文花體,當時練這一手只是因為好玩,或者說,是為了滿足虛榮心彰顯自身逼格高。 這廂游恒又匆匆看了一遍,倒吸一口涼氣,納罕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仝則從他手里抽出那封信,看著內容,緩緩說道,“將計就計。三爺親筆命川西總督廖運聰在邊境主動挑釁,意圖和盤踞在天竺的英軍開戰,更直言其不必聽兵部調令,只等三爺軍令。這個時點如此安排,傻子都明白是要利用戰事來轉移危機。我之前聽你說過,廖運聰隨三爺在西南平叛,是他麾下親信,那么對三爺的風格一定很了解,這樣突兀的一封書信,又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如果不懷疑就有鬼了。而我在信上留有破綻,相信廖總督及其幕僚,稍加琢磨就能察覺得出?!?/br> 一番話言罷,眼見游恒是愈發目瞪口呆了。 仝則頓一頓,笑著解釋道,“至于這個破綻,你可以找找看。還有,我另備了一封信,是給那個薛瑞的。上頭寫明要他在東海戰事期間,在西山加緊圈地,此事先河一開,方好推進各大營在當地的新一輪圈地?!?/br> 游恒眨巴著眼,至此才算琢磨明白,跟著恍然道,“你是要……要讓他們先看見所謂證物,以為可以做實罪名,其后再發覺是假的,于是順藤摸瓜,便可證明所有的事,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可那個薛瑞這會兒已下了大獄,”游恒搖頭不屑,“況且那么個衰人,本來就是拎不清的主兒?!?/br> “他拎不拎得清不要緊,有一個人一定會拎得清?!辟趧t道,“三爺的母親,薛太太。這封信交到她手上,她一看就會明白,自然能告訴薛瑞怎么做。畢竟是一榮俱榮的關系,且不說她薛家,三爺到底還是她的兒子?!?/br> 他篤定的說完,將另一封信一并拿出來,交到游恒手上,“這兩封信送到那兩個人手里,游兄應該有辦法做得到吧?!?/br> 連仝敏的私信都能在海禁時暢行無阻,仝則相信,游參將定然可將此事辦得萬無一失。 游恒接信在手,卻是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可你這信,我怎么瞧不出哪兒不對呢?還有這私章,前些天出門原來就是去刻這個,倒是說說看,那破綻到底是什么?” 仝則有些無奈的睨他一眼,“你以前沒見過三爺的私章?” “見是見過,不過說實話,我沒怎么太留意?!庇魏愣⒘似?,兀自不解道,“這打眼一瞅,真瞧不出破綻在哪兒?!?/br> 仝則笑笑,伸出手,指尖堪堪落在落款處的謹字上頭。 游恒恨不得鼻尖貼上信紙,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是了,我想起來了,以前還做傳令小兵的時候聽長官提過,少保有個改不掉的習慣,每次寫他那個謹,言字旁必要少一橫,不光如此,連私章上刻的也是少一橫的。嘖嘖,好兄弟,我說你這觀察力還真夠精準,這么細微的地方……哥哥我算是服你了?!?/br> 仝則對他的吹捧無動于衷,只微微笑道,“微妙之處,那些幕僚一定能看得出,太太是三爺母親,也必定能看得出。何況這信的內容,本身也不符合三爺的風格?!?/br> 游恒連連點頭,“這么著,是能快速解決問題啊,只要捅出來,必是軒然大波。少保何等敏銳,將計就計調轉槍頭,事情很快就會有轉圜。別說,你這招是真心不賴?!?/br> 好或賴都不重要了,能管用就行,而且最關鍵是要快,仝則在意的無非這一個字,他可沒耐心在這小島上吹海風曬太陽,苦等個把月沒有裴謹的音信。 “雕蟲小技,希望能有用?!辟趧t真心實意的說,“三爺未必想不到,估摸是不屑做,還有事涉薛家,這些盤根錯節的關系,由太太出面最合適,薛家經此一事,將來也不好再和三爺鬧騰——他雖然不怕小人,卻沒必要費心思和小人歪纏?!?/br> 游恒嗯了一聲,笑著贊道,“想得周到。果然是……果然是……” 果然了半天,也沒果然出什么新詞來。果然是少保的好情郎么?別看游參將舌頭都大了,卻到底還是說不出口那三個字。 仝則善解人意,接下去道,“都是三爺的人,替他分憂罷了。他把你我留在這,是不想讓我們卷進那些爛事,這是他仁義。其實我這兩封信破洞百出,算不上高明。將來對薄公堂,三爺一看就知道該怎么破局?!?/br> 這話倒不是自謙,因為仝則自己最清楚,為這兩封信,他是整整苦熬了有三個晚上。 熬得眼睛花了,手腕子也僵了,幸虧裴謹不是每次寫信都只用毛筆,也用鵝毛水筆,那質感趨近于硬筆,不然就算他開了掛,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模仿出一手高段位的毛筆字來。 等游恒收好兩封信,這時才想起來好好端詳仝則,此刻于燈下細看,只見他眼窩發青,眼中血絲密布,可見確是煞費心神,只是那目光依然清澈堅定,安安靜靜地散發著一種,其人胸有成竹可以全權信賴的感覺。 “你也不容易,光是這措辭語氣就想了好久吧,編這些個東西最費腦筋?!庇魏阏f著一嘆,“虧我之前還當你到處閑逛,不知道惦記人,看來哥哥是錯怪你了?!?/br> 仝則一笑,輕描淡寫的回答了他前半句話,“也沒什么,并不比做衣服更麻煩?!?/br> 關于這點,他沒說謊,從前每到發布會臨近,那日子才最是熬人。創意這玩意對腦洞要求太高,一不留神還容易和別人撞梗,更有事無巨細全,都需要親力親為,那時候仗著年輕身體好,連軸轉上幾個晚上,靠幾包煙也就生生挺過來了。 現在這具身體,雖說年輕,可已算是傷痕累累。他近來精神尤其短,氣息也不穩,每每一著急,心口立時像被堵住了似的,深夜平躺下來,一刻鐘之內咳嗽根本止不住……也就剩下一個,看上去還像模像樣的空架子了。 煙是抽不成了,夜也熬不住,腦子高速運轉過后,現在有點過猶不及。明明覺得疲憊不堪,可只要合上眼,神經系統頓時沒來由的活躍起來,翻來覆去酪過無數張大餅,還是難以成眠。 “兄弟,好好養身體,這才是少保對你的囑托?!庇魏憧粗?,幾番欲言又止,忽然牙疼似的吸溜一口酒,拍拍他的肩膀,“不多說了。你這份情義,我今天才算看明白,若說少保識人,遠遠比我要準?!?/br> 不阻仝則休息,游恒忙不迭喝干杯中酒,起身告辭。 仝則送他出門,站在廊下被夜風一吹,不自覺打了個冷戰。游恒才走了兩步,驀地里一回頭,見他人站在汽燈底下頭,長身玉立,眉目英俊,就是臉色蒼白得觸目驚心,偏他本人還愣是一點都不在意。 游恒步子一頓,趕緊揮了揮手,“快回去,好生歇著?!?/br> 仝則點點頭,像是不經意般說道,“明天我就偷懶補覺了,麻煩游兄去鄭醫官那,幫我要點安神散,多謝了?!?/br> 游恒頷首答應下,再望一眼燈下人,被夜風吹起了衣袂,斯人嘴角猶自銜著笑,那云淡風輕的閑雅勁頭,怎么看,都好像越來越有他家少保的風范了。 第92章 破五這日天公作美,嘩啦啦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海水蒸騰,空氣潤澤,弄得一群在異地過年的大燕兵很是興奮,蓋因京都這個時節滴雨不至,燥起來簡直能把活人風干成一片rou脯。 眾人于是都說,這是財神爺借雨勢給大伙送錢呢,接下來一整年恐怕是要發達了。 此時北海水師大部隊已撤離,留下來的全是為仝則所累有家不得歸的倒霉蛋,也只好苦中作樂。此外還有那個鄭樂師,被裴謹以醫術精妙為由留下照看,實則大有報復他當日沒時沒晌用仝則的不自覺。 仝則連日都在補覺,服了鄭老的安神散睡得昏天黑地,游恒實在看不下去,決定拉他出來曬曬雨過天晴的太陽。 不想瞧見他盯著一份古早的資料在看,游恒瞅了兩眼,當即大笑,“這是管鄭老要的?難為他了,戴著個花鏡還給你回憶這些個,他是大夫,不是將官,你想知道少保前些年打仗是什么風格,跟我說就是,不過費一壺好酒的事嘛?!?/br> 仝則看的資料,原是個順水人情。 鄭樂師雖說只是大夫,卻不短英雄氣,閑聊起裴謹的過往,見仝則不曉得裴大帥之前種種威武霸氣,不由大感唏噓,隨后便自告奮勇。 “趁我還沒老糊涂,寫給你看看,權當是回憶錄了。這東西啊,除了兵部檔案史,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你拿去好好研究,年輕人是該有個榜樣參考?!?/br> 等“資料”拿到手,仝則看得津津有味。對戰爭感興趣是男人的天性,何況還涉及他感興趣的人,順著每一個決斷思考裴謹為何如此布局,漸漸地也就看入了迷。 此刻被游恒撞破,仝則也沒什么好掩飾,笑了笑道,“你不是還有要事?那信現在應該已到京都裴府了吧?” 游恒不大滿意他這句話,“我辦事你還不放心?自然是按最快的腳程來,不過這事不和少保知會一聲,我總覺得心里不大踏實……” 仝則擺手,寬慰他道,“你要信得過廖總督,他行動前要么已經想好破局,要么會自己先和三爺通氣?!?/br> 想想也對,游恒放輕松一笑,“是這么個理兒,不過你不出頭,是打算做好事不留名?” 仝則眨眨眼,“我是怕某些人,覺得咱們日子過得太不安生?!?/br> 說話間外頭進來幾個漢子,抬著一只酒缸,親衛們迎上去,不多時紛紛回眸往屋子這頭看。 “什么意思?”游恒一見酒壇子,兩眼就發直,“今晚要整點葷的?” 仝則拍拍他肩膀,笑著踱步走出去,對著眾人放話道,“是我要的,諸位近來都辛苦了,咱們在異地他鄉過年,也算值得紀念,今天請大家喝個痛快,另還有幾響掛鞭,回頭放起來,咱們也迎一迎財神爺?!?/br> 行軍期間嚴令戒酒,一群禿小子憋了有兩個多月,聞言立馬歡呼雀躍,有人當場開蓋,研究起那酒按當地做法,到底該算是幾蒸幾釀。 仝則負手,淡淡笑看,心下還是掠過了一絲歉疚之感。 與此同時,京都也是一派熱鬧喜氣。 大早上起來,承恩侯府先放了一串掛鞭,李明修親送裴謹回到私宅,又看著下人歸置完東西,方拱手一笑,“預祝三爺今年事事順遂,更希望三爺今年不必再南征北戰?!?/br> 裴謹頷首說好,應以慵懶一笑。換過寬袍,在書房里閑坐半日,要不是聽見李真人過府求見,只恨不得散了頭發,怎么舒服怎么來呢。 那李真人仙風道骨,今年已值花甲。本尊原是先帝的總管大太監,先帝在時混得風生水起,先帝臨去前功成身退,給自己找了個好去處——入了道門,還是奉旨修行,號稱要以余生之力,為大燕、為先帝、為國泰民安祈福。 老道見書案上鋪陳紙筆,放著寫了一多半的帖子,便捻著不存在的長須笑道,“侯爺真好雅興,比貧道還愜意,像是越來越有仙氣了?!?/br> “無事一身輕,不敢和真人比瀟灑自在?!迸嶂斝π?,請他喝茶,自己則抱著個酒壺,有一搭沒一搭的來上一口。 李真人打量完字帖,又打量這賦閑的人,猶記得從前剛嶄露頭角時,裴謹還只是個少年模樣,玉樹臨風意氣飛揚,站在他父親身后,隱隱已有遮擋不住的銳氣。其人趕上的時間點也好,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方才造就出了今時今日的他。 不過盛極必衰,似乎也是人生常態。 “真人年來沒進宮面圣,又該給先帝爺做法會了吧,前陣子聽說,你要出門云游一段時日?” “我是借名目四下里逛逛,不然這輩子都圈在紅墻綠瓦下了?!崩钫嫒嗽谂嶂斆媲安淮蛘N語,擺手笑道,“這點小心思,侯爺就別揭穿了。我好歹還能拿朝廷給的養老銀子,就是身邊沒個貼心的人,好在我那小徒弟,逢年過節還能記得來看看我?!?/br> 這是典型倚老賣老的話,他嘴里那小徒弟,眼下可是大內太監行里數二的人物,地位僅次于王連生而已。 李真人接著道,“侯爺那案子,興許最近快有眉目了。據我那小徒說,這大年下還不消停,陛下連著接待了內閣一干人等,只說有最新證據。陛下本來不欲管這個,奈何他們非說,茲事體大,法司級別不夠,總要在御前有個交代。說起來,侯爺知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新證據?” 裴謹眼皮輕輕一跳,雖說兵來將擋,他有辦法搪塞,也有準備后手,只是沒打算這么快結案,說實話他還真挺享受這么清閑的日子。 但如果有些人亟不可待,那他也樂得奉陪。何況早點結束也好,他就能早點見到仝則。 “不清楚,”裴謹攤手笑笑,“說是讓我協助調查,可至今也沒來找我這個當事人問過話?!?/br> 李真人唔了一聲,半晌沒接茬,倒是伸長脖子看著書桌上的字帖,“老道看侯爺的書法是愈發精進了,我那兒還收著一幅侯爺十年前的下南洋貼,不過現在的字,看上去更圓融,也更放松,如此好帖,老道可有點想不要臉的討去收藏了?!?/br> 伸手不打笑臉人,那帖子就只差個落款,裴謹干脆一揮而就,蓋好私章,“真人不嫌棄,我就托大當禮物送出手了,不過我的字不值錢,武人么,字里行間難免透著殺伐,坊間一向都說戾氣太重?!?/br> 李真人不以為然,接過來如獲至寶,看著笑道,“還是老習慣,這款字還有那私章,侯爺至今都不改初衷。老道還記得,先帝和令尊大人都問起過,為何非要少那一橫,侯爺當日曾言,既是謹言慎行,那便自減一筆,時時提點以做自省,先帝當時就說侯爺悟性卓絕,老將軍……” “罵我沽名釣譽?!迸嶂斀涌?,笑得一笑。 倒好像那四個字并非貶義,而只是一個中性的描述。 李真人輕輕搖頭,“那是老將軍對侯爺要求高,這字帖老道收下了,回頭云游四方,不管去到哪里總要隨身帶著,日日觀賞,有侯爺墨寶震懾,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舍?!?/br> 要不要再給他來個自己的畫像?裴謹暗笑,回頭壓枕頭底下當辟邪用? 兩人扯了半日閑篇,書房里笑聲不斷。又坐了半日,李真人告辭,裴謹親送他至門口。轉身回來,他琢磨起這老頭雖說年年都見,可不會無緣無故跑來要幅字帖,此舉好像大有深意。 然而也就想到這,其后裴謹閉門謝客,繼續躲在房里書畫娛情。 又隔了幾日,裴謹正打算去西山找處清凈地散發弄扁舟,宮里忽然來人說,皇帝宣他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