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早在梁一灃出聲的瞬間,入茶就拉著方瑾枝飛快地朝前跑去。方瑾枝一手握著入茶的手,一手扶著自己的肚子,她咬了咬牙,在心里對肚子里的孩子說:加油啊,咱們一起加油。 踩著厚厚積雪的聲音和她的心跳聲,還有身后追兵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使得方瑾枝心中越來越緊張。 那些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方瑾枝望著身前的入茶,心里忽然升出一個念頭來——要不然讓入茶自己逃命吧?若是沒有她拖累,入茶一定可以安全逃走的…… 方瑾枝還沒來得及開口,入茶就拉著方瑾枝鉆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她迅速脫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又把方瑾枝身上的斗篷脫下來,立刻交換。 “三少奶奶,咱們分開跑!” 入茶這是要假冒方瑾枝引開那些追兵。 “這不行!”方瑾枝想要拒絕。 “您說奴婢說,他們這些人不一定能追上奴婢,就算是落在他們手里,奴婢也有脫身的法子。這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入茶說完,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入茶……”方瑾枝咬著嘴唇,迅速紅了眼眶。 是,憑借入茶的身手未必能被他們抓住,就算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她或許也能安全逃走,可是她也更有可能被那些荊國人直接殺死!她只是一個奴婢,荊國人是不會留著她的性命的! 看著那些人追著入茶而去,方瑾枝告訴自己應該相信入茶的身手。她咬咬牙,悄聲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方瑾枝在黑暗的夜中跑在雪地里,這里是敵人的國家,她身邊沒有一個人,心中不無恐懼??墒茄巯?,她也只能把這份恐懼壓下去,盡量尋找一線生機。 馬蹄聲越來越近,不是從后面追上來的,而是迎面趕過來的。 難不成還有別處的追兵? 方瑾枝心里一急,迅速朝著另外一條小徑跑去,這條小徑通往一座小山村,或許更方便隱匿行蹤! 就在這個時候,方瑾枝的腹中開始攪著勁兒一樣地疼著。這下子,方瑾枝心里是真的慌了。 “夫人!” 顧希騎著馬一路狂奔終于追上了方瑾枝,他騎馬騎得太急了,追上方瑾枝的時候大口喘著氣。 “顧希!”方瑾枝差點一下子哭出來。 顧希身后的那一隊人馬很快趕過來,為首一人從馬背上跳下來,指著方瑾枝的鼻子就罵:“你是不是傻??!真是蠢死了,從小蠢到大??!你瞎跑什么??!” 方瑾枝這下子是真的哭了出來。 “二哥!”方瑾枝沖過去,一下子抱住了方今歌,埋首在他胸前,眼淚涌出來,怎么都止不住。 方今歌滿肚子責備的話一頓,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他“臥槽”了一聲,急忙把方瑾枝推開,怒道:“你抱我干嘛???這事兒傳回去,陸無硯能剝了我的皮!你想害我是不是!” “二哥你還活著,我高興……”方瑾枝又哭又笑,像個小傻子。 方今歌放緩了聲音:“好了,好了,別哭了,走?!?/br> “好?!狈借拗刂攸c頭。 方今歌又看了她一眼,嘟囔一句:“都是當娘的人了,有什么好哭的,也不嫌丟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牽著方瑾枝,領著她往落在后面的馬車走去。方今歌扶著方瑾枝上了馬車,道:“他們一會兒就能追上來,安生在馬車里待著,聽見打斗聲也別出來。聽見了沒?別給我添亂哈!” “我曉得的!” 在方今歌關上馬車門的剎那,方瑾枝忍不住說:“二哥,你小心一點!” 方今歌關門的動作一頓,道:“少啰嗦啦,煩!” 馬車門被方今歌使勁兒關上,方瑾枝的心里卻變得踏實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瑾枝的錯覺,總覺得趕馬車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而這個人又給她一種略熟悉的感覺。 只是夜色很黑,趕馬車的車夫頭上又戴著斗笠,方瑾枝瞧不見他的臉。 沒過多久,荊國的兵馬就追了上來。荊國的兵馬追上來的時候,方瑾枝的心里為入茶擔憂起來。她好想讓方今歌去找入茶,可是她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方今歌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她只能在心里祈禱入茶沒有被荊國人抓到。 方瑾枝靠在車窗邊,掀開擋在小窗戶前的竹簾,朝外望去。方今歌帶的這隊人馬不到二十人,而追上來的荊兵卻是越來越多,不斷有人倒下去,情形十分不樂觀。 等到黎明降臨的時候,方今歌帶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打斗的聲音就在近處,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撞到馬車上,鮮血染紅了馬車壁,從方瑾枝半開的窗戶濺進來,濺了方瑾枝一手。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嘖,居然想逃跑,也太不把我大荊放在眼里了!” 是荊召的聲音! 方瑾枝微微將馬車門推開一些,看見在荊召的身后是千余人的兵馬!而方今歌這邊的人手已經所剩無幾了。 馬車夫回過頭來,道:“進去!” 他的聲音也讓方瑾枝覺得十分熟悉,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的緣故的,方瑾枝一時之間完全想不起來。 車夫的斗笠下的臉龐一晃而過,他很快轉過頭去,方瑾枝只隱約看見在他的臉上有一道豎著的刀疤。 不過方瑾枝很快就收起了心神,沒有再多想這個車夫,而是擔心起眼前的情形來。 怎么辦? 他們這邊的人馬這么少,根本就不是荊召的對手! 方瑾枝望著前方馬背上的方今歌,心里開始猶豫,她是不是應該主動出去?只有這樣才能不連累方今歌…… “二哥……”方瑾枝忍不住出聲叫住方今歌。 方今歌連頭都沒回:“別煩我!” 方瑾枝一怔,心里的難受稍微緩解了一些,她也冷靜了下來。如今的情況,就算她主動站出去,荊召也絕對不會放過方今歌、顧希這些人的。 方今歌著實是有些煩躁,他回頭看了方瑾枝一眼,嘟囔:“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居然得和你一塊死。得得得,黃泉路上,你別再纏著我了!討債鬼……” 他又給車夫使了個眼色,才轉過頭來,他慢慢抽出腰間的刀朝著荊召“嗤”了一聲:“少廢話,看小爺的刀!” 他打馬而上,朝著荊召沖過去,顧希帶著其他人全部沖上去,盡是不要命的架勢。 也就是在方今歌沖上去的瞬間,馬車夫猛地抓住方瑾枝的胳膊,把她帶上馬,護在懷里,朝著方今歌殺出的豁口沖出去。 方瑾枝回頭望去,方今歌的身影逐漸掩在密密麻麻的荊兵之中。那么多的荊兵,可是他毫無懼意,甚至臉上帶著縱歡的肆意大笑。 “二哥……”方瑾枝眼里的淚珠兒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只要他能堅持半個時辰,援兵就到了?!避嚪虻穆曇裘偷貨_進方瑾枝的耳中。 方瑾枝怔了怔,才仰起頭看向車夫。 天亮了,她能夠看清他的臉了。在他的一邊臉頰上,有一道豎著的刀疤,從左眼眼角一直向下,直到嘴角。 方瑾枝閉了一下眼睛,讓蓄在眼中的淚珠兒滾落下來。 “十一表哥……” 陸無磯緊緊抿著唇,他沉默著握緊馬韁,朝著前方沖去。穿過一片樹林,陸無磯摁住方瑾枝的頭,將她的頭壓下去,他彎下腰,將方瑾枝護在身下,穿過橫著伸出的枯枝。 當穿過這一片樹林,陸無磯直起身子的時候,風帶來方瑾枝低低的話語:“對不起……” 她欠他一個道歉,欠了很多年。 陸無磯握著馬韁的手僵了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越來越近的追兵,終于開口:“翻過前面的那座雪山,你就能見到陸無硯了?!?/br>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陸無磯自嘲地笑了一下,“當年真幼稚?!?/br> 他將馬韁硬塞進方瑾枝的手里,翻身下馬。 “抓緊了!”他在馬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馬兒吃痛,帶著方瑾枝朝著前方狂奔而去。 “陸無磯!”風帶來方瑾枝充滿哭腔的呼喚。 陸無磯扯動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笑。 方瑾枝不會騎馬。 她伏在馬背上,死死抓著馬韁,任由穿過的樹枝劃過她的衣袖,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一定可以沒事的,所有人都會沒事,所有人都會沒事的……”方瑾枝緊緊咬著嘴唇,直到嘴里一片腥甜。 馬兒奔跑的速度逐漸慢下來,方瑾枝茫然地抬頭,眼前是延綿不斷的雪山。 積雪太厚了,馬兒帶著方瑾枝又走了一段,十分疲憊,不肯再走了。 方瑾枝從馬背上下來,雪山上的積雪很厚,有的地方沒過腳踝,還有的地方甚至沒過了膝蓋。 方瑾枝牽著馬,朝著山頂走去,她記得陸無磯的話——“翻過前面的那座雪山,你就能見到陸無硯了?!?/br> “無硯……” 無論是腹中的疼痛,還是胳膊上的傷口,亦或是全身上下的疲憊,都顯得沒那么重要了。方瑾枝咬著嘴唇,深一腳淺一腳奮力往前走。 她走啊走,走到下午的時候,還沒有登上山頂,反而聽到了馬蹄聲。她以為是方今歌和陸無磯追上來了,她欣喜地回過頭去,臉上的欣喜便僵在了那里。 梁一灃。 不僅是梁一灃,還有另外幾個荊國的將軍,以及楚行仄。在他們身后,還有幾十個士兵,想來是雪路難行,還有很多士兵來不及追來。 方瑾枝長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生出一種泄氣的情緒。 梁一灃身上有傷,顯然是經歷了一番激戰。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夫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聯系救兵逃跑!本將軍倒是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時候聯系到那群人的!掘皇陵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指使那個方今歌做的!” 梁一灃以為方今歌那一隊人馬是和方瑾枝商量好了的,方瑾枝也懶得跟他解釋。 梁一灃從馬背上跳下去,沖到方瑾枝面前一個巴掌打在方瑾枝的臉上。 方瑾枝躲避不過,整個人跌倒在雪地里。她第一時間下意識地護住肚子,盡最大的能力保護住肚子里的孩子。 梁一灃是真的氣炸了,是在他押送方瑾枝的路上出了這樣的事情,荊國皇帝已經降了他的軍職! “孩子?你很想護住你的孩子?老子偏讓你為你的逃跑付出代價!”梁一灃紅了眼,抬腳朝方瑾枝的肚子踹過去。 方瑾枝整個人蜷縮著,用力護住自己的肚子。 然而梁一灃的動作停了下來,梁一灃憤怒地轉身,瞪著楚行仄:“姓楚的,你想干什么!” 楚行仄深吸了一口氣,他一手抓著梁一灃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垂在身側握成了拳。他握成了拳的手松開,再握緊,再松開…… 他猛地抬手朝著梁一灃的臉打下去。 用盡全力的一巴掌打下去,梁一灃整個人懵了一下。 “媽的!老子忍你們這群荊國狗很久了,真他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