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方瑾枝親自抱著陸鐘瑾下樓,走到院子里的時候,暖暖的陽光灑在陸鐘瑾白白的小臉蛋上,將他白若羊脂白玉的臉頰映照出一層柔和的光。 “我的鐘瑾比剛出生的時候更好看了!”方瑾枝歡喜地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走在方瑾枝身邊的陸無硯蹙了下眉,道:“馬車上太擠了,交給奶娘帶著乘坐后面的馬車吧?!?/br> 兩個人眼神短暫的交流之后,方瑾枝還是將陸鐘瑾交給了身后的兩個奶娘,跟著陸無硯上了馬車。 方瑾枝剛登上馬車,陸無硯就捏著她的下巴,轉過她的頭,“來,看我?!?/br> 方瑾枝湊過去,很認真地說:“陸無硯,你給我等著!等鐘瑾長大了,一定會為我做主,看你還敢不敢再這么隨意欺負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方瑾枝一本正經的樣子唬住了,陸無硯怔怔松開了手。 原本按照陸無硯的意思,陸鐘瑾的滿月酒一切從簡??墒怯捎谒赣H如今可是大遼的皇帝,就算陸無硯不送請柬,朝中臣子和皇城顯貴也會不請自來。 并不需要陸無硯親自cao勞,溫國公府里如今當家的二房就把一切準備妥當了,雖然老溫國公府上表把爵位給了府里的二老爺??墒嵌蠣斈睦锔业米锶缃竦拇蠓?? 不管大房的陸申機有沒有和長公主和離,陸無硯可都是長公主唯一的子嗣,也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帝王。 可以說,溫國公府里的二老爺自從陸鐘瑾出生,就開始籌備這場滿月宴了。 他更是帶著幾個兒子親自等在大門外迎著陸無硯。一看見陸無硯的馬車停下來,他立刻迎了上去。 陸無硯看出來他的緊張。倘若是前世,就算陸無硯不在意錢財,也會計較??墒墙洑v了兩世,他更是見證了溫國公府里的人一個個辭世,他如今倒是頗為釋然。 “都已經入冬了,二叔公何必親自出來?!标憻o硯在心里輕聲嘆了口氣。 二老爺頗為驚喜,忙說:“今天天氣好,不冷,不冷?!?/br> 陸無硯略一點頭,回身,將方瑾枝從馬車上扶下來。奶娘也抱著陸鐘瑾從后面的那一輛馬車里下來。 二老爺望了一眼奶娘懷里的陸鐘瑾連聲夸了幾句,陸無硯沒有多說其他,和方瑾枝一并往府里走去。 府里的女眷早就聚在了一起等著看陸鐘瑾,陸無硯剛將方瑾枝送到后院主屋,守在那里的丫鬟就告訴陸無硯,老溫國公找他。 陸無硯囑咐方瑾枝:“若累了就回垂鞘院歇著,別被應酬拖累?!?/br> 方瑾枝笑著答應下來,又在陸無硯身邊小聲說:“曾祖父年紀大了,有話好好說,別輕易發火?!?/br> “不用你擔心這些?!标憻o硯看了一眼奶娘懷里的陸鐘瑾,才往老溫國公的住處去。 他還沒跨進門檻,就聽見老溫國公不停的咳嗦聲。 “啊,無硯過來了?!崩蠝貒行﹦幼鹘┯驳鼐従徧?,將陸無硯招到身邊坐下。 未語,他先嘆了口氣。 陸無硯抬眼打量起老溫國公。溫國公今年已經七十九高齡了,如今消瘦得顴骨顯露,脊背佝僂。曾經精光爍爍的眸子也慢慢染上了渾濁。 溫國公前世就是在這個月月末去的,而今天已經是初十了。當知曉自己的曾祖父即將辭世會是怎么滋味?陸無硯情緒沒有太大波動,但也不會今天再頂撞他。 溫國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想把這爵位交給二房不是一天兩天的念頭了,在你小的時候,我就有了這個想法?!?/br> 長長的一句話說完,溫國公又咳嗦了兩聲。 陸無硯神色不變:“家業和爵位都是您的東西,您想給誰就給誰?!?/br> 見溫國公還是一直咳嗦,陸無硯忍不住將桌子上的茶碗將他推了推。溫國公喝了一口茶水,略微舒服了些,才看向陸無硯,說:“你這次回來是打算分家吧?!?/br> 許是之前說話太快才咳個不停,溫國公再說話的時候就放慢了語速。 “分家是父親的意思?!标憻o硯把陸申機給抬了出來。不過按照他的性子,就算陸申機沒有寄那封信,他也是打算分家的。 溫國公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才又開口:“陸家人口眾多,當家的人得對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負責。無論是與別的世家相交,還是管理府里的事情,都不容易?!?/br> “現在才說這話好像有點虛情假意??墒菬o硯啊,你并不想做這些事情?!睖貒f得很確定,“你不想,我又不放心這么一大家子的人,所以才出此下策?!?/br> 溫國公的渾濁的眼中又流露出幾分歉意來,只是這歉意卻并不完全是因為陸無硯。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一想到九泉之下遇見你年少時戰死沙場的祖父,就心里愧疚?!彼罩昧饲眯靥?。 “無硯,如果你要怪,就怪我這個老人家。不要記恨你二叔公。你二叔公這個人沒什么大的野心,也沒什么大的建樹??墒撬@個人啊,膽子小,又念舊,還總心軟,是你幾個長輩里最在乎家人的。把陸家交到他手里,也是圖個安穩?!?/br> 溫國公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慢慢漲紅了臉,又是一陣咳嗦。 陸無硯見溫國公還想說下去,陸無硯忙止了他言語,道:“您多慮了,無硯并沒有打算報復陸家,更不會找二叔公的麻煩。而且今日就要分家,日后橋歸橋路歸路便可?!?/br> 陸無硯這話的意思是分家以后和這邊斷了聯系。 聽他這么說,溫國公心里難免有點難受??墒沁@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緩緩點了點頭,說:“曾祖父對不住你們這一房,不過在分家這事上卻不會虧待了大房。這處溫國公府是當年我被封為溫國公時,先帝賞賜下來的。我帶著陸家的人搬到這里來,咱們陸家的祖宅就空了?!?/br> 一連說了這么多,溫國公歇了歇,才繼續說:“從五年前開始,我讓人重新修葺了祖宅。曾祖父知道你習慣了垂鞘院的布置,祖宅的重建都仿了垂鞘院的風格?!?/br> 陸無硯挑眉,頗為驚訝地看向溫國公。 溫國公的眉頭卻仍然緊蹙著,他又說:“至于家財,曾祖父自然不會虧待你,你們是大房,多分一些也是應當的?!?/br> 他又加了一句:“你二叔公和三叔公都是愿意的?!?/br> 陸無硯說不出來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并非因為溫國公多替他考慮了這些就心生感動,而是有一種悵然的感覺。 陸無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都是一家人,分家這種事不必太過計較?!?/br> 等陸無硯離開以后,溫國公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剛剛陸無硯說什么?一家人?溫國公難掩心中震驚,居然能從陸無硯嘴里聽到這樣的話。 在后院主屋里的方瑾枝,被溫國公府里的女眷們團團圍住。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夸著陸鐘瑾漂亮、可愛。 其實她們是要看陸鐘瑾的,方瑾枝不放心陸鐘瑾被她們抱走,一直把陸鐘瑾抱在懷里,這才被她們圍住了。 老夫人幾次笑著說:“都散開些,別都堵在那兒,小心悶著孩子?!?/br> 她又多次打量方瑾枝的神情,想從方瑾枝的臉上瞧出對于這次將溫國公的爵位給了二老爺這件事兒的看法??煞借σ婚T心思都在陸鐘瑾的身上,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什么都瞧不出來。 “看來我是真的來遲了!”陸佳萱匆匆進了屋。她在方瑾枝身邊坐下,頗為新奇地望著方瑾枝懷里的陸鐘瑾。 “這孩子長得可真像三哥!”陸佳萱忙讓丫鬟把給陸鐘瑾準備的對鐲拿過來。 她本來想給陸鐘瑾親自戴上,可是她發現陸鐘瑾沒有戴任何項圈、長命鎖、手鐲。這一屋子的人哪個不會給陸鐘瑾送禮物?想來是方瑾枝不想掛那些東西在他身上,就只放丫鬟把東西送過來。 方瑾枝忙謝了她,讓入茶將東西收下。 “你怎么才過來呢?”方瑾枝打量著陸佳萱的臉色,陸佳萱的臉色有些蒼白,身上的衣服雖然是換了身新的,卻忘了佩戴相配的首飾,想來她過來的時候很匆忙。 “今兒個一早,你二哥跟著大軍離開皇城了,我是先送了他,才過來的,所以遲了些?!标懠演嫘χf。只是她臉上的這抹笑意帶著點愁思。 任是誰的夫君跑到前線去打仗,身為妻子哪里有不掛心的。 “二哥居然從軍了……”方瑾枝微微有些驚訝。她又拉著陸佳萱的手,笑著說:“那可要提前說一聲恭喜了,等二哥回來,你可就變成將軍夫人啦!” 方瑾枝的聲音很甜,說著討巧話的時候,就顯得格外動聽。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學著方瑾枝,提前跟陸佳萱道喜,一口一個“將軍夫人”地喊著她。 陸佳萱倒是被她們說得不好意思了,她知道今日是陸鐘瑾的滿月宴,也不好再說打仗的事兒,忙摸了摸陸鐘瑾的小拳頭,連聲夸著他可愛,把話題又轉回了陸鐘瑾身上。 不多時,丫鬟稟告陸佳茵回來了。 方瑾枝皺了一下眉頭。 她并不想看見陸佳茵,平白無故地添了幾分不開心。 陸佳茵不是自己回來的,是和秦老夫人,還有秦雨楠一并過來的。陸鐘瑾的滿月宴,皇城里有頭有臉的人都過來了,秦家也不例外。 在到溫國公府前,秦老夫人特意囑咐陸佳茵,今日是喜慶的日子,臉上要有喜色,不能愁眉苦臉。 可是陸佳茵看見方瑾枝的時候,還是立刻把裝出來的笑臉收了起來,露出厭惡和不耐煩的神色來。 秦老夫人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便也不管她,任由她去找自己的母親。三奶奶倒是沒注意到自己女兒臉上的異色,把她拉到身邊噓寒問暖。 三奶奶把陸佳茵拉到一旁,小聲說:“佳茵,如今錦峰一直關在天牢里也不是法子。母親覺得你可以去求求瑾枝,讓她在陛下眼前求求情……” “你讓我去求她?”陸佳茵睜大了眼睛。 她的聲音有點大,惹得一旁的人矚目。三奶奶忙掐了她的胳膊一下,壓低了聲音說:“甭管怎么說,服個軟求個情,總比守寡強吧?難道你真的希望你的夫君死在牢里?” 陸佳茵“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三奶奶嘆了口氣,“我不管你了!” 三奶奶竟真的是起身走到秦老夫人面前說話,把陸佳茵晾在一旁,不再搭理了。 陸佳茵不甘心地抬頭望向方瑾枝,方瑾枝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婚生子的緣故,原本的少女稚氣盡除,容貌越發精致,舉手投足之間帶了一股優雅的韻致。 那么多人圍著她,奉承著她。簡直就是眾星捧月! 陸佳茵攪著手里的帕子,又不甘心,又嫉妒,覺得上天太不公平,把一切好的東西都給了方瑾枝,而她什么都沒有! “陛下駕到——” 屋子里所有人都從座位里起身跪拜。陸佳茵跪在地上,她抬頭,就看見一身龍袍的楚映司拉著方瑾枝的胳膊,免了她的跪禮。 一屋子里的人,老老小小,偏偏一個方瑾枝不用跪。 憑什么! 陸佳茵跪在人群里,只覺得唯獨站立在楚映司身邊的方瑾枝好像不是站在地面上,而是站在了她的臉上。 “之前朝中事物繁忙,他出生的時候也沒時間去看望他?!背乘镜哪抗饴湓诜借牙锏年戠婅砩?。 “母親今日能過來,鐘瑾已經就很高興很高興了!” 楚映司伸手摸了摸陸鐘瑾白白嫩嫩的臉蛋,笑道:“和無硯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br> 方瑾枝笑著點頭。 楚映司這才讓屋子里的人平身,“都起來了,今日無需多禮?!?/br> 陸鐘瑾被屋子里的人吵得有點鬧人,忽然安靜下來,又從方瑾枝的懷里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懷里,他有些新奇地睜大了眼睛盯著楚映司瞧。 這段日子,楚映司心里被朝中之事以及和荊國的戰事攪得心里煩躁壓抑。如今被這樣一雙干凈澄澈得一絲塵埃不染的眸子望著,偏偏又是陸無硯的兒子,和陸無硯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楚映司的心里好像一下子被觸動了最柔軟的地方,她的雙眸中浮現出難得的柔情來。 楚映司輕輕搖晃著陸鐘瑾,一時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一時之間分不清懷里抱著的究竟是陸鐘瑾還是陸無硯。 方瑾枝見楚映司十分喜歡陸鐘瑾,她心里也是高興的。 越來越多的皇城女眷到了府中,只是她們一聽說楚映司在主屋里,愣是沒敢進去,只將禮物送到了,在賓客席上候著。 楚映司在溫國公府里停留的時間不久,她抱著陸鐘瑾喜歡了一會兒,又和陸無硯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就離開了溫國公府,一共也沒到一個時辰。 她臨走前,秦錦峰的恩師曹祝源和秦錦峰的上司姜大人求見,苦苦為秦錦峰求情。秦錦峰已經被嚴刑拷問了這么久什么都沒有問出來楚懷川的下落。楚映司想了想,既然他什么都不肯說,繼續逼問也問不出來什么,不如將他放了,再派人暗中盯住,說不定還會得到點有用的消息。 楚映司便順水推舟,答應了他們考慮一番。 秦老夫人和陸佳茵還對此毫不知情,這次秦老夫人和陸佳茵一并過來,也是有著想要讓陸佳茵求情的想法,只是沒有想到陸佳茵怎么都不肯。 秦老夫人本來就知道陸佳茵是什么樣的人,也不再多說,只在心里又為秦錦峰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