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嗯?!狈借ψ炖镞€吃著點心,也沒說別的,只是隨意應了一聲。 陸無硯一想也是,今日的晚膳誰都沒有真的吃多少東西,方瑾枝如今正是食量大的時候,她必然是餓了。 倒是他沒有想周到。 陸無硯看了一眼三足高腳桌上小碟里的幾塊梅花酥蓮餅,說:“這些點心都是涼的,吃了未必舒服。想吃什么讓廚子去做,不要怕麻煩?!?/br> “不用了呢,都已經半夜了,吃幾塊點心就好,也不太想吃別的?!狈借Τ怨饬耸掷锏哪且粔K梅花酥蓮餅,又剝開一個橘子來吃。 陸無硯就從她手中把橘子拿了過來,替她剝開薄薄的一層皮,把里面的橘瓣一塊塊喂給方瑾枝吃。 “我有心事才醒過來的,今天我無意間看見秦四郎將一樣東西交給宮里的一個侍衛,而那個侍衛很可能是把東西送去給佳蒲的?!狈借φ灾鴸|西,說話的時候有些吐字不清。 “秦四郎……”陸無硯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不由陷入沉思中。 方瑾枝把嘴里的半瓣橘子吃了,才說:“我是覺得這個事兒有些不對勁,如今佳蒲可以宮里最受寵的娘娘,不管怎么樣她都不能再和秦四郎有牽扯了,畢竟他們兩個人曾經可是有過婚約的!” “你是擔心他們兩個暗中聯系?”陸無硯問。 方瑾枝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個秦四郎是什么樣的人我不知道,可是佳蒲不是那樣的人!”方瑾枝說的很堅定,“她這個人表面上瞧著柔柔弱弱的,但是心里最是決絕。自從她入宮以后,她母親和陸佳茵曾給她寫過很多信,她母親甚至苦苦求她原諒,可是她根本就沒有看過那些信,直接讓宮女給燒了。她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絕對不會回頭。她不會報復那些人,而是做到真正的不在意了?!?/br> 方瑾枝又嘆了口氣,“她這個人吧,還特別死心眼,誰對她好,她就會對誰好,除非真的把她傷透了,她才會轉身。如今陛下對她好,她對陛下更是一心一意。她真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陛下的身上,根本不可能背著陛下和秦四郎聯系!” 原本方瑾枝心里還有許多種猜測,可是和陸無硯說了這一通之后,她自己的心里倒是越來越清晰明了了。 “有人陷害!有人想利用佳蒲和秦四郎曾經的婚約來陷害她!一定是這樣的!” 方瑾枝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陸無硯一直很認真地在聽。等她說完了,他才說:“也未必如此,因為秦四郎如今在為陛下做事。當然,他是真的為陛下做事,還是假意,就不得而知了?!?/br> 方瑾枝蹙著眉,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的意思是……陛下為了避人耳目,讓秦四郎將消息傳到落絮宮去?通過佳蒲?” 陸無硯不過只是說秦錦峰如今為楚懷川做事,方瑾枝便想到了這里。陸無硯也不得不為她這般敏銳露出了一抹笑意來。 “不過你我的推斷罷了?!标憻o硯將最后一瓣橘子塞進方瑾枝的嘴里,然后推著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霸俨凰X,可就要天亮了?!?/br> 聽陸無硯這么說,方瑾枝才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 方瑾枝打完哈欠剛剛合上嘴的時候,陸無硯湊過去,舌尖鉆進她口中,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舌尖,又在她的牙齒上迅速添了一下,然后很快退出來。 他微微彎下腰來,面色如常地將兩個枕頭擺好,好像什么事兒都沒有做過。 方瑾枝嘴里還有一圈他留下來的酥麻感覺,他這邊倒是成了沒事人。方瑾枝心里滋生出那么一絲絲小小的不平衡來。她想了想,抬起腳在陸無硯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陸無硯整理床榻的動作一頓,不得不直起身子,回過頭來看向方瑾枝。 方瑾枝則是伸出舌頭沖他做了個鬼臉,然后爬到床的里側,安心睡覺。 陸無硯立在床邊哭笑不得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將屋子里的燈吹熄,上到床榻來,將方瑾枝整個嬌嬌小小的軟玉身子擁在懷里。 長公主和陸申機是快到寅時才回來的。他們兩個人都有些疲憊,匆匆梳洗過后便歇下了。兩個人躺在床榻上,雖然疲憊卻都沒有睡著。 一片寂靜里,長公主忽然開口:“我也不知道這么做對不對……” “你怕什么?戰???”陸申機則是不甚在意地說,“和荊國的一戰再所難免,如今不過是把開戰日子提前罷了?!?/br> 陸申機轉過身面朝長公主側躺著,“映司,畏首畏尾可不像你的作風?!?/br> “你啊,一提到打仗倒是歡呼雀躍……”長公主嘆了口氣,“可是如今真的是開戰的好時機嗎?若真是全面開戰,怎么也要持續個幾年。那代表著這幾年百姓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代表著軍中將士會有無數的傷亡,最后勝利時也是要踩著無數皚皚白骨?!?/br> 長公主也側轉過身,面對著陸申機。 她抬起手,撫摸上陸申機的臉頰,“還有你,我真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天生好命。每次打仗的時候一定沖在最前面,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什么叫做我天生命好?明明是本將軍我神勇無敵,以一敵百!” 長公主又轉過了身,仰躺在床榻上。她擺了擺手,略無語地說:“行行行,你厲害。睡覺?!?/br> 過了一會兒,她又再一次開口:“申機,你說如果我現在離開,朝中由川兒坐鎮真的可以嗎?” “反悔了?” “不是,我只是有點擔心……” 陸申機撐起上半身來,湊近長公主,十分認真地說:“映司,陛下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他只要坐在龍椅上一日,這江山便一日是他的。更何況,他今日故意尋了借口離開不也是又一層芥蒂?他在生氣,生氣今日我們籌謀之事并沒有提前告知他??杉幢闼睦镉袣?,也是一心護著無硯?!?/br> 長公主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說:“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 她心里慢慢涌上來一陣心煩,“我不是故意的,在我眼里,他還是那個病弱的孩子。就沒想那么多!” “別氣,別氣?!标懮隀C急忙安慰她,“原本陛下活不久,可如他身體日益好起來,便可以自己坐穩那個位子。很多計劃、習慣都是要慢慢改的。不過這么多年來的習慣哪里說改就能改?這不怪你。但是……哎,我的意思就是離開吧。映司,你跟著我去打仗罷!” “嘿!”陸申機來了興致,“古時候大將上戰場軍帳里還藏著美人,我陸申機也體會一番這是什么滋味!嘿嘿……” 長公主不由被他逗笑了。 “想得美!”長公主瞪了陸申機一眼,轉過身去睡覺。 陸申機自己傻樂呵了一會兒,也沉沉睡去了。 他們兩個人剛剛入睡不過小半個時辰,外面突然想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長公主和陸申機都是十分警覺的人,縱使一身疲憊,又剛剛睡沉,還是立刻清醒了過來。 這個時候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出了什么事情?”陸申機一邊下床一邊問。 長公主也起身了。 在外面敲門的是入酒,她的聲音難得有些發顫,“公主,將軍,太子殿下夭折了……” 陸申機和長公主的動作都是一頓。 “進來回話!”長公主聲音發冷。 入酒推開門進來,見陸申機和長公主都在穿衣,她走到長公主身邊,一邊幫長公主穿衣,一邊細說:“寅時剛過的時候,落絮院的偏殿里忽然著起火來。等到大火被撲滅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沒了……” “偏殿里怎么會著火?奶娘在哪?嬤嬤、宮女都在哪兒?”長公主厲聲質問。 “太子殿下本來就是煦貴妃親自照顧的,奶娘倒是有一個,也只是在煦貴妃照看不過來的時候幫一把。這幾日雅和公主病了,煦貴妃一直照顧著小公主……” 陸申機皺著眉,打斷入酒的話,問:“陛下是不是也宿在落絮宮?其他人有沒有事?” “今日陛下也在落絮宮,小公主半夜哭鬧,太子殿下的奶娘就把小公主抱到了煦貴妃面前。也就是這個時候偏殿里起了火,太子殿下就沒救出來?!?/br> 長公主已經穿了好衣服,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去把無硯喊醒,讓他進宮?!?/br> 陸申機也跟著長公主急匆匆出了別院前往皇宮。 入酒在陸無硯門外輕輕敲了一下門的時候,陸無硯立刻就醒了過來。他看一眼方瑾枝睡得正香,就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被她枕著的胳膊抽了出來,又動作很輕地下了床。 等陸無硯走到門外聽入酒稟告了太子殿下夭折的事情后,他也是臉色大變。他匆匆回到屋中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無硯?”方瑾枝揉了揉眼睛在床上坐起來。 方瑾枝如今有孕在身,陸無硯并不想她太擔心,只是說:“朝中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睡著?!?/br> 陸無硯并不是第一次突然有急事要處理,所以方瑾枝也沒有起疑。 陸無硯扶著方瑾枝躺下來,為她蓋好被子,才匆匆離開。他連馬車都沒坐,直接從馬廄里牽了一匹馬,奔向了皇宮。 遠遠瞧著,落絮宮有些狼狽。那被大火燒過的偏殿好像一只被燒壞了的耳朵。 陸無硯還沒走進大殿,就聽見了楚懷川發怒的責備。 “連太子都照顧不好,還口口聲聲不用奶娘!陸佳蒲!你有什么用!你簡直就是個廢物!”楚懷川大怒,地上是被他摔碎的瓷片。 陸佳蒲臉色蒼白跪在他面前。她明顯哭過,只是此時臉上的淚痕已經干了,她緊緊咬著嘴唇,也不讓眼淚再落下來。那淚水在她眼圈里打著轉兒,又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長公主看了一眼陸佳蒲,轉過頭來對楚懷川說:“陛下,究竟偏殿里的大火是怎么著起來的?與其責怪娘娘,還不如查明原因。你心疼太子,娘娘心里自然也是心疼太子的。這世上沒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br> “哼!”楚懷川重重地冷哼一聲。 他聽了長公主的話,勉強壓下心里的憤怒,重新坐回椅子里。 “陸佳蒲,你倒是給朕說說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一言半句是假,朕要了你的命!” 陸佳蒲臉色蒼白,使勁兒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讓眼眶里的淚水憋了回去,不至于現在再落出來。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想著一會兒就讓奶娘將雅和送回去。所以偏殿里的蠟燭沒有吹熄,是蠟燭不知道怎么倒了,才燒著了床頭的床幔,緊接著火勢蔓延,燒到了太子的小床……” 陸佳蒲低下頭,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都怪你!”楚懷川砸了一旁高腳桌上的花瓶,“別再一口一個臣妾了,朕今日就廢了你!收拾收拾東西,明日滾到冷宮里去!” 陸佳蒲深深伏地,“民女謝陛下恩典……” 她是煦貴妃時,宮中的宮女沒有不巴結她的,恨不得做她踩在腳下的鞋子。而如今她一朝被打入了冷宮,那些宮女們看著她一個人艱難地站起來,竟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扶一把。 陸佳蒲跪了很久,跪得雙腿有些發麻。她艱難地站起來,轉身朝著偏殿走去。她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跌跌撞撞的,瞧著弱不禁風一般。 長公主看著她走遠,心里有些不舍。同樣都是做母親的,她明白陸佳蒲不可能不傷心。偏偏楚懷川又是在憤怒的時候,這個時候勸他說不定適得其反。長公主只好把想要給陸佳蒲求情的話咽了回去,想著等兩日再提起。之前陸佳蒲那般受寵,楚懷川總會顧念著點的。他又不是那般絕情的人。 陸無硯心中仍有疑惑,就算陸佳蒲要親自照顧太子,沒有用那么多的奶娘??墒瞧罾镌趺磿]有照看的宮女呢? 只是如今楚懷川臉色鐵青,陸無硯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問出來。 楚懷川的確是動了怒,沒多久,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逐漸變得蒼白,甚至掩住唇,一陣咳嗦。 長公主、陸申機、陸無硯,還有整個大殿里的人都驚了。 楚懷川的舊疾竟是在這個時候復發了。 “給陛下拿藥!”長公主吩咐。 沒多時,小周子就將楚懷川的藥帶了過來,服侍著他吃下。 這藥是劉明恕特意留下來的,若是楚懷川身體突然不適又引起了舊疾復發時服用。 楚懷川吃過了藥,又緩和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止了咳。 長公主親自倒了溫水遞給他,“再喝一些水?!?/br> 她輕聲勸慰:“無論如何,身體是大事。陛下的身體不比常人,切不可動怒。那孩子……也是沒福分。陛下不要太難過了?!?/br> “就是,陛下別太憂心了。太子殿下或許有他自己的機緣……”陸申機也勸。 陸無硯立在一旁沒有說話,這種喪子之痛,豈是別人幾句勸慰就可以釋懷的?更何況,太子是楚懷川唯一的皇子,也是遼國的太子。這個孩子幾乎是被整個朝堂盼了很多年才降生的。 他的降生為別人帶了那么多的喜悅,如今這么快就離開了…… 見楚懷川一直冷了臉不說話,長公主不由又放柔了聲音,就連稱呼也悄悄改了。她說:“川兒,姐明白這種喪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