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身孕可是大事,也顧不得別的了,方夫人讓何大夫重新給方瑾枝診脈,這一次沒有再搭繩聽診。 這一回,何大夫將手指直接搭在方瑾枝手腕的脈上,過了許久才松開手。 他十分確定地說:“夫人月份尚淺,但的的確確是喜脈。至于夫人說的月事,可能……是胎兒不穩之兆。老夫對生產之事懂得并不多,還請夫人擇名醫細診……” 方夫人派人將何大夫送走,匆匆回來勸慰方瑾枝不要擔心,陸佳萱也一直在勸著她。她們兩個人對方瑾枝說了很多話,可是方瑾枝都沒有聽見。她一直在想著何大夫說的那些話。 胎兒不穩之兆? 方瑾枝望著前方,心里琢磨著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滑胎的征兆? 方瑾枝的整顆心懸了起來。 是,她曾經任性地對陸無硯說過有些懼怕生產,恨不得一輩子不生小孩??墒谴藭r此刻,真的得知自己肚子里有了一個小生命,而這個小生命又有危險時,方瑾枝才哪里顧得上曾經對生產的恐懼,全部的心思都在擔心這個小生命了。 方瑾枝又想起之前有一次她的小日子推遲,陸無硯誤以為她有了身孕,匆匆抓著劉明恕來給她診脈的樣子…… 方瑾枝不由慢慢攥緊手里的帕子。 她想回家,她要找陸無硯! “瑾枝怎么了?那只狗嚇著了瑾枝?”方今歌匆匆趕進來,一臉焦急。 方夫人一巴掌打在方今歌的臉上,大聲責罵:“你害了我的謠謠不夠!又來害我的瑾枝!” 方今歌是已經成親的人了,忽然挨著自己母親一巴掌,他整個人懵在那里。 陸佳萱也驚了,她想勸來了,卻又把話咽了回去,心疼地望著方今歌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 方瑾枝這才回過神來。 “母親,這不怪二哥的!二哥也想不到那只狗會掙脫籠子沖出來呀?!狈借γ椒蛉?,將她拉到一旁的交椅里坐下。 “二哥,你先回去吧?!狈借τ謱Ψ浇窀枋沽藗€眼色。 方今歌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咬了咬牙,對方夫人說:“謠謠是你的女兒,瑾枝是你的女兒,偏偏我是撿回來的!” 說完,他直接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見此,陸佳萱急忙給方夫人行了一禮,匆匆追了出去。 打了方今歌那一巴掌也是方夫人一時沖動,再聽他說了這話,方夫人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慢慢垮了肩,紅了眼睛。 這是方今歌第一回 對她提起謠謠,她還以為這個兒子這輩子不會再提起謠謠了…… 看著方夫人如此,方瑾枝嘆了口氣。之前方今歌和陸佳萱大婚的時候,那排場完全不比方今誦和方今吟小,方瑾枝就明白方夫人心里是在意方今歌的,只是她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母親,謠謠已經走了很多年了。當初二哥年紀也小,那只是意外,二哥也不想的。瑾枝覺得,這些年,二哥心里的痛苦不比您少……”方瑾枝慢慢勸著方夫人。 方夫人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也許吧,也許他也自責……只是他從來沒提過謠謠一句……我只要一想到謠謠,這心里就難受?!?/br> 方夫人握著手里的帕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母親,二哥心里也難受??!正如二哥剛剛說的,這些年您因為謠謠的事情一直對他不理不睬,他本來就活在愧疚和痛苦之中了,可是您又把她推開了。瑾枝不是您親生的女兒,您都會對瑾枝這么好,為什么一定要對二哥那么冷漠苛責呢?” 方夫人沉默了很久,她笑著抹了抹眼淚,說:“哎,不說這個了,你早些回去吧。把喜事告訴無硯,他一定高興!也要再請個大夫好好診治一番,切莫耽誤了,一定得重視起來!” 方夫人又想起何大夫說的那些話,又不禁有些憂心。 不用方夫人多說,方瑾枝也不會怠慢這件事。她本來應該留下來多勸一勸方夫人,調節她和方今歌之間的關系,可是她心事重重,也不再多留,匆匆帶著鹽寶兒回了垂鞘院。 偏偏陸無硯不在府中,方瑾枝跺了跺腳,急忙讓入茶去請劉明恕過來一趟。怕他又鬧性子不肯來,方瑾枝囑咐入茶假說生死攸關的大事,千萬把人勸來。 方瑾枝有些不安地斜倚在美人榻上,一邊等劉明恕來替她細細診脈,一邊等陸無硯回家。 …… 下了早朝以后,秦錦峰并沒有直接回秦家,而是收到恩師曹祝源的邀請,去了他的恩師家中。 秦錦峰尊師重道,在學業之上得到恩師曹祝源許多提點,他對自己的恩師更是敬重異常。 曹祝源已過花甲之年,去年冬天病重,秦錦峰衣不解帶地伺候,直到曹祝源身子硬朗起來,他自己倒是瘦了一大圈。 秦錦峰敬重恩師,曹祝源也對秦錦峰這個學生十分滿意。 如今秦錦峰已是官職在身,二人酒席之間又是談論詩詞,又是略談朝中雜事,待酒席退下已經天黑了,秦錦峰就在恩師家中留宿一宿。 席間,曹祝源提出秦錦峰只一妻一妾又無子嗣,想要為學生添兩個妾室。秦錦峰隱隱聽出來恩師話中的意思竟是連人都挑好了。 秦錦峰心里納悶最近怎么總是有人給他送妾,嘴上卻是忙推辭了。 他本來就不是重女色之人,這兩年更是被陸佳茵攪得頭疼,完全不想再納妾。 曹祝源便笑笑:“是你師母遠方表親家的一對雙生的女兒,樣貌暫且不提,倒是有一個讀書人的兄長,自小就讀了書的?!?/br> 秦錦峰是讀書人,又是年紀輕輕就做了狀元,自然注重女子的才學,曹祝源這才提了這一點。 秦錦峰苦笑,有些無奈地說:“恩師好意,學生自然知道。只是……恩師也清楚學生家中情況,這兩年著實耳根不靜,甚至有時恨不得出家做個和尚算了……” “這說的是什么話,你讀了這么多年的書是為了什么?不想著報效國家居然要為這等俗事出家當和尚?”曹祝源收了臉上的笑。 “恩師教訓得是,是學生一時糊涂?!鼻劐\峰也立刻肅了容,恭敬起來。 女子的名聲十分重要,不僅對她自己重要,對整個家族的名聲也是有影響的。秦家是書香門第,更是看中名聲。是以,縱使陸佳茵把秦家攪鬧得不像樣子,秦家也從來沒在外面說她一個不好,一直瞞著她的行徑。 不過以曹祝源和秦錦峰的關系,他是知道一些的。雖然曹祝源知道的不多,但是頂撞家母、苛待小姑,更是對自己的夫君動手,只這三條就足夠明白她的為人作風。 曹祝源看著眼前的秦錦峰,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惋惜。當年多么意氣風發的狀元郎,竟是被一個愚蠢的悍婦拖累得眉宇之間總是帶著郁色。 曹祝源嘆了口氣,也不再提那兩個小妾的事情,把話題岔開了。 秦錦峰在曹家留宿一夜,第二日一早,他就得了陸佳蒲于子時誕下皇子的喜訊。他望著遠處層疊的雪山一時有些惆悵。 讀圣賢書,有一個知書達理的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是他曾經所向往的。 而如今…… 罷了,她已得天子盛寵,如今又誕下長皇子,不日將會登上后位。不如……就祝她盛寵不衰,一世榮華。 秦錦峰理了理衣袖,也理了理雜緒,邁開步子回秦家。 秦錦峰能想到陸佳茵會苛待姜晗梓,可是妻妾的身份擺在那里,縱使他再怎么厭惡陸佳茵,只要她還有一個正妻的名頭在,他就不會因為一個妾責罵她。 可是秦錦峰怎么都沒有想到陸佳茵會鬧出人命來。 杏子死了,是替姜晗梓死的。 秦錦峰大步跨進橘灣院的時候,就看見姜晗梓整個人縮在床角哆哆嗦嗦地發抖,桃子坐在床邊抱著她,不停地勸慰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姜晗梓喃喃許多遍,而后突然奔潰似地大哭出來,“我回不了家了!” 妻還可以和離,妾卻是沒有這個說法的。 秦錦峰一步步走近,終于看清姜晗梓眼中的恐懼,還有她臉上的傷。 陸佳茵竟真的劃了她的臉。 見秦錦峰進來了,桃子急忙起來,擦了一把眼淚,跪地給秦錦峰行禮。她想給自己的主子討個說法,可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亂說話,只能紅著眼睛跪地。 姜晗梓也看見了秦錦峰,她再沒有如之前那樣的溫順笑顏,她看著秦錦峰的時候,眼中也帶著懼意。 秦錦峰的目光凝在姜晗梓的臉上,姜晗梓的左側臉頰有兩道口子,一長一短打了一個叉。血跡淌下來,順著脖子流進領子里。 她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臘月里的時節,屋子里的炭火早就熄了。 對于姜晗梓,秦錦峰倒沒有什么喜歡之情??墒撬吘故亲约旱呐?。 “添炭火,給姨娘找身干凈的衣服,再去請個大夫來?!鼻劐\峰吩咐桃子。 桃子聽了,急忙連聲應著。 姜晗梓嫁過來的時候只帶了桃子和杏子兩個小丫鬟,如今只剩一個桃子了…… 秦錦峰又叫住正往外走的桃子,讓她去把徐mama喊過來幫忙。 桃子還沒離了院子,徐mama就帶著兩個小丫鬟進來了,那兩個小丫鬟是秦老夫人剛指派過來的,日后就留在橘灣院伺候。 “大夫已經請了,現在在六姑娘那里呢,一會兒就過來?!毙靘ama說。 “雨楠怎么了?”秦錦峰這才將目光從姜晗梓身上移開。 徐mama欲言又止。 身份擺在那里,當著姨娘和下人的面兒,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對秦錦峰說陸佳茵做的那些事情。 秦錦峰回來的時候只是聽說陸佳茵抓了姜晗梓,讓奴才將她摁在水里想要溺斃,后來不知道怎么的,杏子卻死了。秦錦峰更是見到了姜晗梓之后,才知道她的臉也被劃了。 看來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兒。 屋子里的炭火已經重新生起來了,兩個新來的小丫鬟也捧著干凈的衣服進了屋。 秦錦峰微微彎腰,拍了拍姜晗梓的手,壓著心里的火氣,放柔了聲音,說:“換身衣服,先歇一歇,大夫一會兒就過來了?!?/br> 姜晗梓看了秦錦峰一眼,默默點了點頭。 秦錦峰就帶著徐mama去了院子里。 “說吧?!鼻劐\峰望著遠處。 “您昨日出府以后,姜姨娘就去了六姑娘那里待了一整日,四夫人派人去六姑娘那里喊姜姨娘被六姑娘擋了回去。四夫人……心里有氣,昨天大發雷霆,把身邊的兩個丫鬟也給打了。不過后來倒也消停了,沒再去找姜姨娘??墒钦l也沒想到今兒個一早,姜姨娘剛起來,四夫人派來的幾個家仆沖到屋里來,把姜姨娘拽了出去……” “家仆?”秦錦峰不可思議地看向徐mama,好像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是,不是丫鬟婆子,是家仆,外男……”徐mama看了一眼秦錦峰的臉色,點了點頭,有些不太自然地說:“的確是您想的那樣……” “陸佳茵她瘋了嗎!”秦錦峰心中震驚到無以言表。 徐mama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說!不必替她遮掩!”這話簡直就是秦錦峰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徐mama咬了咬牙,“四夫人對姜姨娘說的原話是——既然你那么會伺候男人,就賞你兩個,來,讓咱們欣賞欣賞你那套下賤的狐媚功夫……” 徐mama是已經做祖母的人了,可是把陸佳茵的話敘述出來還是覺得難以啟齒。 秦錦峰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想起姜晗梓躲在床角瑟瑟發抖的樣子,他這才明白她為何恐懼至此。 “后來是杏子機靈地跑去找了六姑娘幫忙,六姑娘匆匆趕了過來說了一大通才阻止了四夫人。四夫人大抵也是覺得……有些骯臟……就改了主意。讓人劃了姜姨娘的臉,又讓兩個婆子把姜姨娘摁到水里。四夫人……吩咐下人把杏子也一并摁進了水里?!?/br> 徐mama沒有點明陸佳茵為什么把杏子也一并摁進水里,可是秦錦峰不想也明白,陸佳茵這是記恨杏子去找了秦雨楠過來幫忙。 秦錦峰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后是雨楠把姜姨娘救出來的?” “不是,是下人瞧著快鬧出人命了,才把老夫人喊醒,是老夫人趕了過來訓斥了四夫人?!毙靘ama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錦峰的臉色,“六姑娘是在勸的,四夫人不僅沒聽,還推了六姑娘。當時院子里好幾缸的冷水,六姑娘摔倒的時候,一缸的涼水倒下來,澆了姑娘一身,姑娘現在正發燒呢……” 秦錦峰對秦雨楠這個meimei不是一般得好,恨不得把她捧到手里疼,這是整個府里都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