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方瑾枝和陸無硯對視一眼,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就連陸佳蒲都驚了驚,難道她最近身子虛弱不單單只是孕期的反應? “準?!背汛ú[著眼睛,眼中爬滿絲絲冰寒。 不久,王太醫和秦太醫都趕了過來。三位太醫立在一角細細商談了一番,才稟告楚懷川:“陛下,煦貴妃應該是誤食了一種……墮胎的毒藥?!?/br> 楚懷川搭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握緊。 “這種毒藥叫做霓光散,與檀香的味道無二,若是摻在檀香之中根本無法覺察。并非此種毒藥若是單單吸食并不會產生不良效果,可是若與雛菊放在一起,便成了墮胎的慢性毒藥?!?/br> 陸佳蒲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懼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她捂在腹部的雙手都忍不住發顫。 楚懷川看了陸佳蒲一眼,又問:“煦貴妃如今如何?” “回稟陛下,幸好發現及時,娘娘及腹中皇子暫且無礙。只是娘娘應該已經吸食這種毒藥許久,必傷了身體,若日后不悉心調理,極容易……滑胎?!毙焯t硬著頭皮稟告,心里萬分懼怕被楚懷川的怒火殃及。 楚懷川擺擺手,道:“去開藥吧?!?/br> 方瑾枝握住陸佳蒲冰涼的手,柔聲寬慰:“娘娘別擔心,不會有事的?!?/br> 陸佳蒲勉強扯出一抹笑來對方瑾枝點點頭。 她心里還是記掛楚懷川的身體,擔心他生氣,雖然楚懷川現在臉色沒什么變化,可是她了解他,知道他心里必窩了怒氣。 她忙笑著對他說:“陛下,臣妾不礙事的?!?/br> “將娘娘送至朕的寢宮休息?!背汛〒年懠哑褜媽m中仍有其他不干凈的東西,可是話一出口,他甚至不敢確定他自己的寢宮之中是否就是真的安全。 楚懷川又讓方瑾枝陪著陸佳蒲一并離開。 陸佳蒲有些擔憂地回過頭來望著他。 楚懷川甚至微笑著對她點點頭,道:“朕與無硯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去看望你?!?/br> 陸佳蒲這才安心地離開。 等到她離開以后,楚懷川抓起一旁小方桌上的一套茶具猛地擲到地上,瓷器碎了一地,伴著guntang的茶水。 宮女和太監跪了一地。 “把麗妃抓過來?!?/br> 麗妃很快被帶了過來,她看著滿地的碎瓷片,急忙露出笑臉來,彎了彎膝,柔聲說:“臣妾參見陛下?!?/br> “跪下?!背汛抗馊缇?。 麗妃怔了怔,看著滿地的碎瓷片,心驚膽戰地跪下。她剛剛跪下,破碎的瓷瓶就劃破了她的膝蓋,她驚呼一聲,立刻爬起來,淚流滿面。 “是你提意在宮中舉辦百菊宴,又是你給煦貴妃送去了幾盆瑤臺玉鳳!”楚懷川大怒,“來人,幫麗妃跪下!” 立刻有兩個嬤嬤將麗妃摁在了鋪滿碎瓷片的青磚地上面。 麗妃哭得肝腸寸斷,“陛下,臣妾究竟做錯什么了,您要這么懲罰臣妾?一定是……一定是煦貴妃又冤枉臣妾!臣妾……” “掌嘴?!?/br> “不!不要……啊……” 那嬤嬤趁著這時候當然要落井下石一番,一邊使勁掌摑她,一邊氣憤地說:“居然連陛下的皇子都敢陷害,真是蛇蝎心腸!” 一聲聲“啪啪啪”的打臉聲之后,麗妃嬌媚的漂亮的臉蛋立刻腫起來,甚至有鮮血從她口鼻中流出來。 麗妃掙脫鉗制著自己的嬤嬤,在滿地的碎瓷片上跪行到楚懷川腳步,她死死抱住楚懷川的腿,哭著喊:“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也失去了一個孩子,最明白那種痛失至親骨rou的痛楚,又怎么會去害煦貴妃腹中的胎兒??!” “拖走!”楚懷川嫌惡地將她踢開。 那兩個嬤嬤立刻又將她拉拽開。 “不!”麗妃發了瘋一樣地喊,“陛下!臣妾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謀害您的骨rou??!更何況煦貴妃腹中的胎兒可能是陛下唯一的皇子??!” 她這話就像是說楚懷川馬上要死了,再不會有別的皇子一樣。聽著這話,在場的宮女和太監們一個個齊刷刷變了臉色。 哪能在陛下面前說這樣的話?這麗妃娘娘莫不是臨死了什么胡話都敢亂說不成? 她再一次爬到楚懷川腳邊,“陛下!臣妾就算是再如何爭風吃醋,又怎么敢在這個時候拿您唯一的皇子去賭!您想一想究竟是誰不希望陛下誕下皇子!若陛下無皇子,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楚懷川的眼中終于劃過了一抹異色。 “陛下!您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為什么宮中妃嬪如此眾多,卻皇嗣如此艱難!宮中姐妹不是滑胎就是夭折……”麗妃像是自己發現了大秘密一樣睜大了眼睛,“陛下,是有人想要斷您的楚氏皇朝??!” “拖出去!”楚懷川又一次將她踹開,整個人已盡震怒。 他本來就臉色蒼白,如今發怒之時臉色更是可怕。 那兩個嬤嬤再不敢耽擱,急忙將哭喊的麗妃抓起來,甚至堵了她的嘴,拖著她離開。 楚懷川彎著腰,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些宮女和太監們全部跪在地上,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來,也不敢上前。整個御花園只有楚懷川痛苦的咳嗦聲。 陸無硯走過去,將雪白干凈的一方錦帕遞給他。 楚懷川抬眼看了陸無硯一瞬,然后動作緩慢地接過他遞來的錦帕捂著嘴劇烈地咳嗦,五臟六腑似跟著顫動一般。 還沒等錦帕拿開,絲絲血跡已滲透了白雪的錦帕,染紅了他的手。 第116章 貪生 小宮女端上來湯藥, 大殿里迅速飄溢出一種nongnong的藥味兒。 “給我吧?!狈借男m女的手中接過湯藥,吹了吹,才遞給陸佳蒲。 “四表姐可不許嫌苦!”人前的時候喊陸佳蒲娘娘, 可是如今卻如往昔在溫國公府里的時候一樣親昵地喊她四表姐。 “我又不是小孩子?!标懠哑研χ鴮虢舆^來,蹙著眉將苦澀的湯藥喝下。 方瑾枝趕忙將空碗接過來遞給小宮女, 又從小宮女手中接過溫水讓陸佳蒲喝下。 “四表姐放心,你和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狈借χ孕牡卣f。 “會的?!标懠哑褱厝岬貙⑹执钤谧约旱母共?,整個人都蒙了一層暖意。 方瑾枝有些好奇地問:“他會動嗎?” 陸佳蒲笑著搖搖頭,“現在還小呢,哪里會動?不過的確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種知道有另外一個生命孕育在自己身體里的感覺又新奇又美好?!?/br> “這樣呀!”方瑾枝點點頭,仔細去構想陸佳蒲話中的意思。 “不急,你以后也會經歷的?!标懠哑雅牧伺乃氖?。 方瑾枝又想起昨夜陸無硯說過的話,一時之間有些出神。 陸佳蒲望著她,輕聲說:“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為什么會離開一年多, 可是三哥對你那么好,你莫要再惹他傷心了?!?/br> “這話說的,難道是朕對你不好?”楚懷川和陸無硯從外面走進來。 “陛下?!标懠哑严崎_被子想要下床。 “待著,別起?!背汛ò欀?,“就不能把那些規矩丟一丟?” 陸佳蒲重新倚著高高墊起的枕頭上, 也不再堅持了。 “瑾枝,我們該回去了?!标憻o硯朝方瑾枝招手。 方瑾枝知道這個時候楚懷川必是有很多話想要對陸佳蒲說,急忙讓開位置,走到陸無硯身旁。她又和陸佳蒲寒暄了幾句, 便和陸無硯出宮了。 他們走了以后,楚懷川屏退了宮人,沉默地坐在床邊。 “陛下?”陸佳蒲抬起眼偷偷瞧著楚懷川的臉色。她抬起手,頓了頓,又放下。 “陸佳蒲,你想摸朕的臉,朕會不讓你摸嗎?”楚懷川偏著頭好笑地望著她。 陸佳蒲立刻低著頭,小聲說:“臣妾只是覺得陛下的臉色不太好……” “那你還不給朕揉揉?” “又不是揉揉就能揉好的……”陸佳蒲小聲抱怨著,卻還是抬手,用手背摸了摸楚懷川的臉頰,他的臉是涼的,仿佛冰一樣。 陸佳蒲立刻紅了眼圈。 “別別別,你可別哭!朕可受不了!”楚懷川嘆了口氣,“朕只是覺得有點冷?!?/br> 陸佳蒲慌忙扯開身上的被子,作勢就要給蓋在楚懷川的腿上。 楚懷川摁住她的手,然后褪下明黃的靴子,躺在床側,與陸佳蒲同寢。 “還是你身上暖和啊?!?/br> 楚懷川這話點醒了陸佳蒲,陸佳蒲急忙解開自己的衣服,將楚懷川一雙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身上。冰涼的感覺在陸佳蒲的身子上刺了一下,楚懷川立刻抽回了手。 他皺著眉使勁兒敲了一下陸佳蒲的頭,罵了一句:“蠢死了!” 陸佳蒲低著頭,不想讓楚懷川看見她的眼淚。 “朕怎么又忘了答應過不再罵你蠢……”楚懷川無奈地搖搖頭,又將陸佳蒲的衣帶系好,抱著她躺在不能帶來溫暖的被子里。 也只有陸佳蒲的身上能暖和一點。 “朕一直覺得活著挺沒意思的,早死晚死沒什么區別,甚至早死早解脫?!背汛ㄔ桨l抱緊陸佳蒲?!翱墒乾F在后悔了,朕開始貪生怕死了,朕想活著,想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懷川探手,將手掌搭在陸佳蒲的小丨腹上一瞬,又緩緩上移,撫過陸佳蒲的身子,撫摸著她被淚水打濕的臉,帶著全部的眷戀。 “朕,舍不得你?!鼻鍦I從他眼角流出,“哪怕永遠這樣病怏怏的也無所謂,癱了也好,殘了也罷,朕不想死,死了就再也看不見你了,甚至看不到咱們孩子的出生!” “陛下會長命百歲……”陸佳蒲已經泣不成聲。 楚懷川笑了,笑得那般輕松。 他抬手壓在自己的胸口,他需要極大的克制力來忍受胸腹中強烈的腥味兒翻涌。如今他活著的每一刻都是痛苦,每時每刻都有一只手在他的胸腹之間肆意撕抓,鮮血淋漓、滿目瘡痍。 可即便是這般痛苦,因為有了眷戀,他也開始貪生。 方瑾枝和陸無硯回去的路上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一路無言。宮中太醫幾乎一日三診,可就算是這樣,太醫院顫顫巍巍給出的診斷也是陛下活不過三個月。這是無論朝堂還是鄉野之間皆知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長公主也變得比往常更加繁忙。 皇帝駕崩之日,朝中必亂。 長公主如今每走一步都要謹慎再謹慎,如今已不是爭奪權力,更是保命。整個朝堂想要她性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方瑾枝隨著陸無硯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發現長公主別院的護衛又多了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