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衛mama別開眼悄悄抹了眼淚,這才轉過身來, 說:“姑娘,您現在身子還沒大好呢,還是先去床上躺一會兒吧。要不然……把平姐兒和安姐兒一并抱到床上去?左右如今都知道你在睡著,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過來?!?/br> 站在一旁的米寶兒也說:“鹽寶兒在樓下守著呢,一會兒我去樓梯口守著, 再讓衛mama在門口守著!” “好?!狈借ο肓讼?,還是點了頭。 兩個小姑娘的目光里也從擔心逐漸變成了欣喜。她們以前也有過被從箱子里抱出來和方瑾枝一并睡在大床上,可那都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這還是頭一遭白天從大箱子里抱到床上去與她們的jiejie一起睡覺。 衛mama從大箱子里把兩個小姑娘抱出來, 讓她們兩個靠著大箱子站著,她去撿落在地上的裘毯。 方瑾枝轉身往床上去,卻因為身體太虛弱的緣故,剛邁出兩步,霎時一陣眩暈,整個人變得頭重腳輕,直接朝前栽了個跟頭。 “jiejie!”兩個小姑娘齊聲低低地驚呼了一聲,同時邁開腿,栽栽歪歪地跑到方瑾枝身邊去拉她。 方瑾枝忍了腦中的一陣眩暈,她有些驚愕地望著兩個meimei。 “平平、安安,你們會走路了……”方瑾枝的眼中瞬間氤氳出欣喜的淚。她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們兩個會走路!”衛mama一連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 方瑾枝站起來,面對著兩個meimei向后退,一邊退一邊說:“來,走到jiejie這里來?!?/br> 平平和安安有一瞬間的猶豫,她們望著前方的方瑾枝,終究還是試探地抬起左腳,又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是右腳…… 許是因為雙生的緣故,兩個小姑娘有一種天生的默契。原本方瑾枝還擔心她們兩個因為公用一條胳膊的緣故影響到她們走路??墒鞘聦嵣虾孟癫]有影響到多少,她們兩個邁起小步子來,動作仿若一個人,抬腳的高度、步子的大小都一模一樣。 方瑾枝退到了床邊兒,兩個meimei也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了她的身前。起先的時候,兩個小姑娘的身子顫顫巍巍的,小短腿也是不停發顫,可是等到走到方瑾枝面前的時候已經順暢了許多。 “真棒!”方瑾枝彎著腰將兩個meimei摟在懷里。 兩個小姑娘也很高興,她們高興自己會走路了,第一次走路的滋味總是格外神奇。她們兩個更因為方瑾枝高興而高興。她們兩個也伸出自己的小胳膊用力抱住方瑾枝的腰。 三姐妹睡在床上,兩個小的在里面,方瑾枝在外面。方瑾枝的手輕輕搭在兩個meimei的身上,下意識做出一種保護的姿勢來。 方瑾枝身子仍舊虛弱,兩個小的則是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如今相擁著躺在床上,沒過多久就熟睡了。她們淺淺的氣息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衛mama為她們仔細蓋好被子,又將幔帳仔細遮擋了。 方瑾枝的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時分。她睡得香甜,卻是不知那未見過的兩位方家小哥哥在院子里跪了半夜又近一個白天。 其間方家的大夫人和府上的三奶奶、五奶奶,并府里的幾個姑娘都過來看望方瑾枝??墒嵌急恍lmama用方瑾枝剛剛睡熟的理由給擋了回去。 其中方家大夫人仍舊不死心,還是想要望一眼方瑾枝。衛mama好說歹說,借口方瑾枝睡著以后易被吵醒才使她作罷。 方家大夫人只好領著兩個兒子回去。不過他們夫婦收方瑾枝為義女的事兒卻是敲定了,并商定了二月二這個日子。 方瑾枝睡醒的時候,旁邊的兩個meimei正坐在旁邊瞅著她呢。 “你們醒啦!”方瑾枝坐起來,沒有想到自己竟是比兩個meimei還醒得遲。 “疼……就、就……別……” “別說話……” 兩個meimei一人半句,合力才將這句話說出來。她們兩個望著方瑾枝的時候皺著眉,小小的人兒,眼睛里已經藏了心疼。 “好……”方瑾枝舔了一下干干的唇,使勁兒點了下頭。 “終于醒過來了,這病氣也隨著這一覺睡跑嘍!”衛mama掀開遮擋著大床的幔帳,“餓了吧?吃的一直溫著呢,這就端過來?” “好!”方瑾枝瞇起眼睛來,她肚子里的確是空空的,餓得很。 衛mama搬過來一張小小的矮幾,放在了大床上,將吃的東西一一端上。這一餐,因為方瑾枝身子太虛的緣故,十分清淡??墒侨齻€姑娘卻因為圍坐在一起吃飯而分外開心,好似嘴里吃著的東西便是天下最好的廚子靜心烹制出來的一樣。 她們誰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吃著東西,吃幾口就要抬起頭來望一望自己的姐妹,然后傻傻地笑。 方瑾枝和兩個meimei吃過了東西,才依依不舍的讓衛mama將兩個meimei重新抱回箱子里。過一會兒,入醫還得過來給她上藥呢。 方瑾枝低頭,望著自己的右手手背,不知道是摔的還是睡夢中壓著了,手上的紗布脫落了一半,她的手指頭也一陣陣酥麻難忍。 可是入醫并沒有過來,入茶上樓來告訴方瑾枝入醫在垂鞘院里一時走不開,她要將方瑾枝抱去垂鞘院。這又讓衛mama好一頓擔心,畢竟方瑾枝如今虛弱得走兩步就受不了。若是再吹了風,那可怎么辦好? 而且垂鞘院那地方連溫國公府里的一等丫鬟都不能隨便進入,更別說方瑾枝身邊的下人了。衛mama不能守在方瑾枝身邊伺候,哪里能安心? “入醫為什么在垂鞘院里走不開?”方瑾枝卻是開口問的這個。 她心里第一個想到的竟是——莫不是三哥哥受了傷?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比氩璧椭^說。 “曉得了,衛mama給我拿衣裳吧?!狈借τ行┛鄲赖財n了攏頭發,又抬起小胳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她還沒來得及梳洗呢,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頭發更是濕漉漉地貼在頭臉上,又丑又臟又狼狽…… “我……要不然洗個澡再去?”方瑾枝吞吞吐吐。 入茶忙笑著說:“去那邊洗也是一樣的,這邊還得等著燒水。垂鞘院的凈室里是溫泉水,不用等呢?!?/br> “哦……”方瑾枝低著頭,心里還是沒底。 她心里又懷了一絲僥幸,或許她可以先洗個澡再去見三哥哥呢! 方瑾枝穿了很厚的小錦襖,又圍著了新做的青綠色小斗篷,用兜帽將頭臉都遮了,才被入茶抱著往垂鞘院去。 衛mama還是不放心,她追出來,拿了一件小絨毯圍在了方瑾枝的身上,絮絮說:“還是穿得少,披上這個才暖和嘞。姑娘您把臉埋在入茶身上,可別讓風再吹了臉!” “我都知道啦?!狈借κ箘艃旱攸c頭,望著衛mama的目光不無感激。 阿星跟在后面,懷里捧著干凈的衣服,等著方瑾枝洗過澡以后再穿。 一路上,方瑾枝將臉埋在入茶的懷里,心里不停地企盼:千萬別這個樣子讓三哥哥瞧見…… 入茶停了下來,她抬起胳膊,懷里的方瑾枝就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懷里。 方瑾枝的小身子一僵,心道一聲:“完了,真是越是怕什么越來什么……” 這雙臂彎、這個味道、這個氣息,她太熟悉了…… 陸無硯垂眸,看一眼懷里閉著眼睛的方瑾枝。他轉身,大步抱著她往寢屋里去。直到進了寢屋,他席地而坐,將死死攀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姑娘扒拉下來。 “好了,下來了?!?/br> 方瑾枝睜開一只眼,悄悄偷看了一眼陸無硯,小聲說:“三哥哥,我要去洗澡……” 怕惹得陸無硯嫌棄,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可畢竟腳步虛浮。栽栽歪歪,竟是比剛剛學會走路的平平和安安也沒好到哪里去。 陸無硯急忙扶住了她。他輕輕一拽,就將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下,輕斥:“頭壞了、手壞了、牙壞了、嗓子壞了、肚子也壞了。還想摔跟頭?” 他說完,自己先嘆了口氣。他承諾好好護著她,可她還是傷成這樣。不過一日不見,整個人都憔悴成這樣,瞧著她這個小模樣,再聽著她沙啞的聲音不復往昔的甜糯,陸無硯這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似傷的是自己一樣。不,比自己傷了還難受。 第39章 換藥 自知道她出事了, 陸無硯就急忙讓入醫并仍留在府里的幾位太醫一并過去診治??v使是表兄妹,男女大防擋在那里,他并不能親自進她的閨房瞧瞧她。只能從入醫的稟告里得知她一二, 其中酸澀與焦灼,實在難熬。 他知道她身子還虛弱, 可仍舊讓入茶將她抱了過來。瞧著面前憔悴狼狽的小姑娘,陸無硯幾不可遏心中疼痛。真恨不得將那些規矩體制全扔開,將她拴在身邊,一息也不離眼。 他本來就是個我行我素無視禮法的人,可他的小姑娘不是。倘若他真的擅作主張將她攏在身邊, 等她長大了定會怪他。不,就算是現在只有六歲的她也是不會歡喜的。 “三哥哥?入醫呢?不是說要給我換藥的嗎?”方瑾枝左瞅瞅右瞅瞅,也沒瞧見入醫的身影。實際上,這里只有三哥哥和她兩個人。 垂鞘院里炭火向來比別處燒得熱。方瑾枝身上的小斗篷還沒有脫下,不大一會兒的功夫, 后背就沁出了一層薄汗。連小小的鼻尖上也是一層細密的小汗珠兒。 “她不在?!?/br> “那……不換藥了嗎?”方瑾枝疑惑地望了一眼陸無硯,又低下頭來,瞅一眼自己的小手。她的右手上面的紗布已經脫落了一半,亂七八糟的。 “先去把自己洗干凈?!标憻o硯點了一下方瑾枝的鼻尖。 入烹已經站在了門口,她走過來, 將方瑾枝抱起來。 “別讓她的傷口碰到水,會疼?!标憻o硯頓了頓,“算了,別在凈室里給她洗頭發。一會兒抱回來洗?!?/br> “是?!比肱霊? 抱著方瑾枝往外走。 方瑾枝在入烹的懷里扭了扭身子,她越過入烹的肩頭望向陸無硯,心中頓覺疑惑——所以先抱她到這里來做什么呢?連藥也沒換,只是被三哥哥抱在膝上,被他盯了好一會兒,又要折回去洗澡。那……為什么一開始不先去洗澡,再過來呢? 方瑾枝握起小拳頭敲了敲小腦袋,想不明白。 入烹抱著方瑾枝到了凈室,仔細地幫她擦洗了身子,又給她換上阿星帶過來的干凈衣裳。方瑾枝抬起小胳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笑著說:“不臭了!” “咱們表姑娘一直都不臭?!比肱攵自谒砬敖o她穿好小斗篷。 可是方瑾枝又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有些猶豫地說:“要不然還是在這里洗了頭發再回去吧?” 她抓了一綹兒發聞了聞,揪著個小眉頭,不高興地說:“餿了!” “三少爺說了,回寢屋再洗?!比肱雽⑺男∈帜瞄_,把兜帽給她戴好,不由分說地抱著她往回走。 再回到陸無硯的寢屋時,那里已經多了幾樣東西。小桌子上擺著藥匣,藥匣旁邊還擺了一些瓶瓶罐罐。小桌子的旁邊是一盆熱水,水汽氤氳。陸無硯懶散地坐在地上,倚靠在小桌子上。 “三哥哥,你要親自給我換藥嗎?”方瑾枝邁著一雙小短腿走過去,許是吃過東西,藥勁兒也到了。這一雙小腿兒此時倒沒有先前那么虛浮了。 “嗯?!标憻o硯應了一聲,將方瑾枝外面的小斗篷給她脫下來,注意避開她的手。 陸無硯捧起她的手,卻在看見方瑾枝手上的紗布脫落了一半時,擰了眉。他將方瑾枝的小手翻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系在她掌心的結解開。將紗布一層一層揭開。揭了幾層,再里面的幾層紗布上染著血跡,混著藥漬,瞧著臟兮兮的。 陸無硯輕輕蹙了一下眉。 一直觀察著陸無硯的方瑾枝忙說:“讓入烹給我換藥也可以呀!” 陸無硯沒有理她。 許是因為方瑾枝睡覺的時候壓著了,等到還剩三層的時候,紗布已經黏在了傷口上。陸無硯輕輕一扯,方瑾枝的小肩膀就不由向后縮了縮。 “疼?” 方瑾枝咬著牙說:“不疼!” 陸無硯復又低下頭,動作更加輕柔地扯黏在她手背上的紗布。方瑾枝脊背挺得筆直,一聲都沒有吭??墒窃谧詈笠粚蛹啿妓合聛淼臅r候,方瑾枝還是悄悄松了口氣。 陸無硯不由抬眼,輕輕看她一瞬,又垂下眼瞼,將眼中情愫隱藏。 方瑾枝手背上的一大片傷又有細密的血珠兒溢出來,而傷了的三根手指頭更是腫了起來,和沒有受傷的食指相比,粗了一圈兒。 陸無硯勉強壓抑心中的怒火,取了小桌子上攪拌好的粘稠藥漿涂抹在方瑾枝的傷手上。藥漿涂在傷口上,火辣辣的。 方瑾枝偷偷打量陸無硯的神色,笑著說:“三哥哥,這藥漿好像紅棗粥誒!” 陸無硯沒有抬頭,說:“不想笑就不要笑?!?/br> 方瑾枝癟了一下嘴,小聲嘟囔了句什么。她見陸無硯仍舊低著頭,并沒有如往常那樣靠過來讓她再說一遍。她想了想,偏著頭努力去望陸無硯的側臉,問:“三哥哥,你不高興嗎?” 陸無硯正給她纏紗布的動作滯了一瞬,又繼續扯著紗布一圈一圈纏在她的手上,最后在掌心系了個結。他一邊系結,一邊說:“晚上睡覺的時候不要亂動,不要再壓到手背,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