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專家抬高眼鏡仔細看著，然后在病歷上洋洋灑灑的寫著什么，冷心見狀有些疑慮的問，“醫生，給我開點胃藥就行了吧？就是昨晚酒喝多了……”

    “胃藥？”老專家從鏡片里露出一雙渾濁卻精明的眼睛，和藹的笑著說，“小姑娘，你懷孕了，看血值起碼有四十天了?！?/br>
    ……

    從診室出來，顧夜清看著一臉愣怔的冷心，以為檢查結果有什么問題，連忙問，“怎么了？”

    冷心像沒了魂，一字不應，只是呆呆的往醫院外走。

    顧夜清跟上來拉住她追問，“到底怎么了？我就說不來這種醫院，都不讓家屬進去，是不是說什么嚇你了？”

    他語氣急切，臉上全是焦灼和擔心。

    這讓冷心終于回了幾分神，“沒……沒什么，醫生說我喝多了，傷了胃?！?/br>
    她聲音很低，很平，像置身事外，又不在狀態的自言自語，“要我注意營養……不要再做劇烈運動?！?/br>
    顧夜清這么一聽也松了口氣，放下半顆心，捏著她半邊臉寵溺的說：“行行行，現在就帶你去吃好吃的?！?/br>
    坐在車里，冷心思緒難以平靜，醫生的話讓她22年的人生里第二次天翻地覆，上一次這樣混亂還是八歲那年冷正康的突然意外離世。

    “你懷孕了?！?/br>
    “如果不打算要的話，要盡快來做掉?！?/br>
    一聽說她是從事跳舞職業的，老醫生連連擺手，“哦喲喲，那肯定是不行的，懷孕了不能做那種劇烈運動，起碼一年，你要好好靜養?！?/br>
    ……

    要，還是不要？

    冷心想起那晚在急診室和顧夜清玩笑般討論要不要孩子的一番話，如今竟然就成了現實。

    她才20出頭，正是青春年華最好的時候，舞蹈事業不比其他，最重要的就是身段的柔韌和靈活，一旦懷孕，身材也許會走形不說，孕期肌rou也會不同程度的退縮和松軟……很多演員一旦懷孕，便宣告了職業生涯的終結。

    這對舞蹈演員是致命的。

    是事業，還是愛人和家庭。

    冷心需要時間來抉擇。

    某大型商場，兩人吃了頓法國菜后，顧夜清見冷心一直心不在焉，便拉著她在樓下的商鋪轉悠，路經一家嬰兒服裝品牌店時，冷心忽然頓住步子打量櫥窗上的寶寶模特。

    卷卷的頭發，黑溜溜的眼睛，穿了件小洋裙，特別乖巧。

    冷心莫名其妙唇角揚起一抹笑，腦子里不禁開始想起了自己與顧夜清的bb如果是個小公舉，會是怎樣的調皮可愛。

    顧夜清見她神情專注，也順著往店里看過去，故意戲謔她，“怎么，中午剛嫁給我，現在就迫不及待要幫我生孩子了？”

    這句話讓冷心嘴角彎起的弧度很快又沉下去，仿佛從幻想中被喊回了現實，有些意興闌珊，又有些沮喪。

    她淡淡收回視線，“我就隨便看看?！?/br>
    兩人回到停車場，關上車門，顧夜清從煙盒里摸了根煙，“剛剛餐廳不讓抽，等我會?！?/br>
    他打開車窗，剛拿出打火機，手里的煙就被冷心奪走，“你這張嘴除了抽煙還會干點別的嗎！”

    雖然還沒有決定要不要肚子里這個寶貝，但潛意識里，從剛剛點餐開始，冷心就已經有意識的挑有營養的來吃，現在男人當她的面抽煙更是不能忍。

    寶寶聞到了可不好！

    顧夜清見冷心情緒突然激動，有些莫名其妙，隨即又微微一笑，笑里帶著無盡的意味深長。

    他知道冷心的軟肋，身體慢慢靠向她的唇，聲音慵懶的都是沙啞的味道，“我的嘴能干的事多著呢……”

    “比如……”

    他眸子里閃動著耐人尋味，就快要吻住女人時，一只蔥白手指堵在面前，“滾?！?/br>
    徹底給他打回冷宮。

    冷心順著把手攤開，“總之以后不準在我面前抽煙?！?/br>
    顧夜清瞇了瞇眼，有些無奈卻還是聽話的把兜里的煙都交了出來，“是了不抽不抽?！?/br>
    正說著，他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冷心收走了煙，沒太在意那邊的鈴聲。

    顧夜清看到來電號碼，眉心瞬的微跳，接起來后不過三秒，他就直愣愣的看著冷心的方向，隨后驚愕的失聲喊開——

    “什么，懷孕？??！”

    43.chapter 43

    冷心身體不經意顫了下, 隨后看向顧夜清，只見他緊緊握著電話，神情嚴肅，隱隱約約，冷心能聽到電話那邊焦急萬分的聲音。

    她挪了下身軀, 開始在腦子里組織待會怎么解釋的話，雖然她只是想給自己一點時間考慮清楚, 沒有想過要一直隱瞞，但現在被顧夜清知道了, 難免還是害怕他誤會。

    掛了電話, 顧夜清扭頭看冷心, 眼神里全是不敢相信。

    氣氛正差點陷入窒息之時，冷心清咳兩聲開口, “我…其實——”

    話未說完, 顧夜清腳下的油門已經踩開，他回著方向盤, “我姐出事了?！?/br>
    冷心的后半句話立即咽了回去，驚訝的轉頭問, “你jiejie？發生什么事了？”

    顧夜清眉頭緊蹙著, 視線全在車況上, 偶爾紅燈停下來的時候才解釋兩句, 快到醫院的時候，冷心也基本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晚上七點，顧夜薇在家里私自吃了藥店買來的墮胎藥, 吃下去沒一個小時，就開始控制不住的出血，直到剛剛孔曼珍發現了在廁所大出血的她，慌慌張張的叫了救護車。

    到了顧家平時管理健康的私家醫院，已經是晚上快九點，人很少，空蕩的大廳里不時回響幾聲小護士們的輕言碎語，直到手術室的盡頭，才聽到孔曼珍小聲的哭泣。

    冷心趕緊迎上去扶上她，“孔姨?！?/br>
    顧夜清站在一旁，看了眼亮著的“手術中”，低著頭一言不發，走到可吸煙區點了根煙，不時回頭看這邊的動靜。

    二十分鐘后，里面打開了門。

    孔曼珍第一個站起來，眼眶微紅，又怕又擔心，卻還是忍不住問，“宋醫生，怎么樣？”

    “本身超過兩個月以上我們就不再建議考慮藥物流產，顧小姐已經懷了三個月，強行用藥只會導致流產不全，剛剛已經為她做了清宮手術，因為失血過多，后期要注意營養補充?！?/br>
    后面的護士手里端著的盤子里有什么被蓋住，她戴著口罩，“家屬過來看一下胎兒?！?/br>
    這是慣例，但此刻卻無人敢上前。

    孔曼珍回頭低掩著臉，肩頭微微聳動，顧夜清站得遠遠的，手里的煙灰蓄了很長，忘了彈開。

    或許是系著同樣的生命，冷心忽然涌起陣陣心疼和不舍，她出神的走了兩步，到護士面前。

    站定。

    深呼吸了一口，她語音平靜，“我看?！?/br>
    小護士看了她一眼，直接揭開了遮在盤子上的布，一個包裹著血的小rou團靜靜躺在里面，冷心覺得有什么瞬間模糊了眼，她逼自己又盡力的看下去，才慢慢發現。

    小寶寶雖然只有手指那么長，卻已經初具人形，可以分辨出小小的胳膊和腿。

    冷心驚的退了兩步，差點沒站穩，手撐在墻上，心口劇烈起伏著，就這么一刻，自己肚子里那個好像也發出了某種信號，在小腹隱隱作痛。

    顧夜清見她臉色發白，趕緊走過來摟住她，“你看什么看，行了——”他回頭跟醫生說，“我們什么時候可以見她?！?/br>
    “很快，麻藥過了就會醒，護士已經把她送去頂樓vip病房了，你們可以上去了?！?/br>
    v222病房內。

    顧夜薇在十分鐘前醒來，手里輸著液，只是默默閉著眼睛不說話，因為失血過多的原因，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孔曼珍看著心疼，迫不及待回去熬營養湯去了。

    病房里只剩姐弟兩個和冷心，對于顧夜清一直在詢問的誰是經手人的問題，顧夜薇咬死了嘴唇都不愿意多說一個字。

    兩姐弟都是強勢的性格，一個要問，一個不肯說，氣氛一度冷至好似沒了溫度，冷心為了緩解這尷尬，打開了墻上的電視機，正好是本市臺在放著夜間新聞重播。

    電視的背景人聲適當沖淡了些病房內的劍拔弩張，顧夜清看著心煩，走到陽臺邊靠在墻上，眼睛偶爾掃一眼電視。

    “本臺報道，新青年企業家莊逸寒來s市落地投資，初步計劃在西區山水鄉建立國內最大的旅游度假村……”

    間歇的聽到幾句新聞，顧夜清眉心不經意跳了跳，眼神這才專注的看向電視，度假村的計劃他曾聽顧權說過，好像是顧氏早就在籌備的項目，怎么一轉眼成了莊逸寒的目標？

    他為了聽的更清楚點，又往病房里走進來，剛走出兩步，余光就瞥見病床上一處犀利的光，他微微側身，就看到從被窩里探出頭的顧夜薇，一臉蒼白，眼神卻出奇憤怒。

    電視里，莊逸寒正在接受采訪，他身穿優雅西服套裝，標志的銀框眼鏡已經成了個人魅力的特點，眼神溫潤如玉，笑容和煦。

    正感覺顧夜薇的反應不太對勁，他兜里的手機又響了，祈遠來電。

    “明天晚上市政府的慈善晚宴，你還記得吧?！?/br>
    “恩?！?/br>
    “剛剛收到消息，臨時邀請了莊逸寒，明晚也會出席?！?/br>
    “……”本來漫不經心的顧夜清被拉回了注意力，“莊逸寒？”

    床上的顧夜薇忽然坐起來，開始扯手背上的針頭，情緒激動的想要翻身下床，嘴里暗念，“賤人，騙我！賤人！”

    冷心見狀趕緊按了護士鈴，又抓住顧夜薇的手讓她冷靜，顧夜清也沒再和祈遠說下去，掛了電話幫冷心按著有些失控的女人。

    “別動！”

    “讓你不要動！”

    “你鬧什么？”

    ……

    見顧夜薇情緒無法平靜，顧夜清退了步站在床邊，眼底盡是濃重的晦暗，刺眼的白熾燈下，冷心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聽見被白色病房襯托的冰涼聲音：

    “是莊逸寒，是吧?！?/br>
    短短一句話，幾個字，讓兩個女人全部愣住了，不過須臾，冷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驚訝的看向顧夜薇。

    病床上的女人頭發凌亂，有絲絲貼在臉頰，蒼白的臉上嘴唇干裂，囁喏了一下，最終只冷冷吐出兩個字。

    “出去?！?/br>
    顧夜清和冷心站著沒動。

    “出去?。?！”

    激烈的嘶吼劃破深夜寧靜，時間已經臨近晚上十一點，私家醫院環境靜謐，頂樓病房隱約聽到窗外的呼呼風聲，像顧夜薇臉上沉默的陰冷，映射出讓人無力的絕望。

    小護士從門外進來，看到倒落的液體架，似乎見慣不慣，淡定的說，“顧先生，時間不早了，讓顧小姐休息吧?！?/br>
    顧夜清沉著眸子，似有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后還是咽回去，手抄在褲兜里低頭往外走，經過冷心的時候自然的牽起她的手。

    ——

    醫院樓下的走廊建在一座花園里，有淡淡的花香味鉆進鼻尖，顧夜清坐在廊椅上面色凝重，始終一聲不吭，煙夾在手指間，沒有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