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我也是?!笔熬┱f道,“南柳,是我和你成婚,只要你在我就開心?!?/br> 算了,南柳想開了,拾京說的不錯,既然她連大婚昭告天下歡慶三天都不要了,還在乎在云州設晚宴的這點熱鬧?南柳微微笑了起來:“……我和你一樣,只要你在身邊,我也開心?!?/br> 她推著藤椅出去,站在檐下,呆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要去看巫依嗎?” “……看巫依?” “姚州府前些日子還說,巫依快不行了,不過她以為你死了,現在等死等的很開心?!?/br> 聽到這句話,拾京不淡定了,怎么能讓她開心呢! 拾京調整姿勢,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軟軟趴在藤椅上,像個沒骨頭的貍子,裹上大氅,露出臉對南柳說道:“我去看她!現在就去!我得讓她知道,我才沒死在什么凈化邪魔的烈焰之下,我活的好好的?!?/br> 南柳正了正衣領,擺出架勢,說道:“本公主這就推你去?!?/br> 巫依沒幾天可活了,一日一老,如今躺在牢獄一角的木床上僵著,仿佛只剩下眼睛能動。 她表情是平靜安寧的,她知道恰月一定會去實現她的愿望,她也聽到了那晚的爆炸聲,她在爆炸聲中,舒暢大笑。 終結了,她當年一時心軟給族人和霞溪帶來的心魔,釀成的大禍,終于了卻。 她祈禱著,在她去世后,她的族人會回到過去,回到沒有邪魔唯有清澈溪水的過去。 然而,木輪吱呀的聲音,使她的美夢破碎。 當巫依轉過僵硬的脖子,看到牢門那端裹在厚實皮毛中,完好無恙的拾京,她灰白渾濁的瞳孔乍然緊縮,大叫起來,不可能,不可能! 可卻只能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老了,連咒罵他都做不到了。 邪魔的延續并沒死,他活著,而且他活的好好的! 恰月,恰月!為什么?! “有人說你老了,讓我寬恕你?!笔熬┞饋?,看著伸著手臂在空氣中亂抓的巫依說道,“但從我阿爸阿媽死去后,我在族中的每一天,都是在寬恕你,寬恕那片土地?!?/br> “你們對我有養育之恩,你們讓我活了下來?!?/br> “但這些都不是我會去感謝的?!笔熬┱f道,“巫依,你殺了我阿爸,逼死我阿媽,而且沒有一丁點負罪之感,你到現在也都認為是他們該死?!?/br> 巫依只剩嘶吼,她氣的臉色發青。 “該死的是你,有罪的也是你,該贖罪的也是你?!笔熬┱f,“你才是邪魔,終結我兒時幸福,帶走我阿爸阿媽的邪魔?!?/br> 巫依從木床上翻下來,慢慢爬過來,張著手,恨不得把拾京撕碎。 “我阿媽當時也是像你這樣,她爬過來,在你腳下求你讓我阿爸離開……”拾京低頭,看著巫依的手前伸著,看到她眼中的光越來越瘋狂,拾京嘆息一聲,慢慢說道,“阿媽很早就不信溪水母神了,因為她從未聽到過神諭,而你也一樣,心中的聲音只是你自己的聲音,我阿媽從欺騙的迷霧中醒了過來,你卻一直害怕面對失去‘信仰’后的無依無靠。你那時要將阿爸交給溪水母神,用引血刀試他對阿媽的愛,可我阿媽知道那都是你想殺他的理由,刀尖扎進心臟,不管愛還是不愛,人都會死……你就那樣殺了我阿爸,你殺了人,卻一點負罪感都沒有……你說我阿媽不是虔誠的巫女,不配溪水送葬,不配靈魂歸故土,所以你用火燒了她,說要讓她消失,以此贖罪……巫依,我對你早已沒有恨,我可憐你,我只想讓你明白,你才是有罪的那個人,你才是你口中不可饒恕的邪魔,用惡毒的心迷惑族人,你才是那個……讓蒼族一分為二的罪人?!?/br> 拾京慢慢抬起手,說道:“所以巫依,你死后,我也會燒了你,化作灰,為我的阿媽阿爸贖罪吧?!?/br> 巫依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緊緊抓住牢欄罵道:“毒蛇!邪魔!外來的惡鬼!邪惡骯臟的東西!” 拾京忽然笑道:“巫依,我這個邪魔在外面的樂土和你口中那些邪惡骯臟的外族人過著快樂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開心?!?/br> 南柳看到巫依恨不得用牙咬死拾京,單方面決定終止對話。 她勾起嘴角,也不管巫依是否能聽懂,慢悠悠說道:“巫依,你殺的是我大同的昭王,依照我大同律法,整個蒼族都要付出代價,而你,要以命賠?!?/br> 巫依兩眼一翻,生生氣昏過去。 拾京幽幽嘆氣:“你說的她聽不懂?!?/br> “人是能看懂表情聽懂語氣的?!蹦狭浦熬╇x開,淡淡道,“她太老了,已經想不明白了,死之前一定還認為錯在你不在她,嘖,便宜她了?!?/br> “沒關系?!笔熬┱f,“阿爸的愿望……都要實現了,我很高興?!?/br> “算是送你的新婚禮吧?!蹦狭f道,“她的刑期已定,完你一愿?!?/br> “南柳……” “什么?” “死后燒了她?!?/br> “……有什么說法?” “她當年讓霞溪大母燒了我阿媽,蒼族中,不被承認的有罪之人,不配溪水送葬,需要燒骨贖罪?!?/br> 南柳愣了好久,拍了拍拾京腦袋:“行,我吩咐他們,給她燒透透的?!?/br> 黃昏時分,被邀請來吃酒的宋瑜,帶著手下一大票士兵以及她的冤家姚檢,自來熟的占了桌子,喝起了酒。 傅居那邊還沒消息,封明月也因軍務暫時未到,宋瑜以為這是南柳回京前的餞別宴,吃得歡實,直到南柳端起酒說道:“祝各位也早日成家,姻緣美滿?!?/br> 宋瑜反應了好半天,聽到姚檢用淡定的口吻帶頭說恭喜時,這才悟了,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噴了出去,立刻被姚檢從椅子上蹬了下去。 宋瑜拍拍屁股重新坐回來,瞪著眼問:“……殿下什么意思?!” 南柳笑瞇瞇道:“今日我和拾京大喜,就這個意思?!?/br> “今日才大喜?!”宋瑜道,“你動作也太慢了點吧?!我以為你倆早成了!” 姚檢已經對她不抱任何希望了,這次連踢都沒踢,他提不起勁兒來踢這個口無遮攔腦袋有坑的蠢姑娘…… 南柳本來想嚴肅點,結果沒繃住,笑出聲來。 宋瑜拍了拍身邊的姚檢:“殿下以前說過的話還作數嗎?把我們當朋友?” 南柳認真道:“我們一直是朋友?!?/br> 她端著酒,慢慢道:“這杯,敬你和姚檢,多謝當時相助?!?/br> 拾京也舉起酒杯,笑道:“救命之恩?!?/br> “那可不?!彼舞ず韧昃?,美滋滋道,“以后有得吹了,公主的王君是我救的哈哈哈哈?!?/br> 姚檢聽到她說王君,當下一怔,觀察著南柳的臉色。 南柳斟滿酒,開心道:“不錯,得再敬你一杯,以后吹的時候,記得把本公主說的神武一些?!?/br> 宋瑜當下就開始吹噓起來:“還等什么以后,今日喜宴就講!好多人都還沒聽過呢!跟你們講啊,當時王君身陷蒼族祭壇,眼看著那老巫婆的刀要下去,咱公主槍技神乎其神,當即跳上樹,砰砰兩槍化解危機,若不是公主背不動,搶人突圍一個人全都能包攬!” 話音剛落,就聽門口一聲:“喜宴?” 宋瑜瞬間啞火。 封明月走進來,一臉迷茫,見宴席的確喜氣洋洋,當下掃視在座諸人,笑問:“哪個跟哪個的喜宴?” “明月舅舅往這里看?!蹦狭钢约?,“我和拾京?!?/br> 封明月眼珠都快驚掉了。 “……你倆擺哪門子喜宴?” 南柳笑道:“我倆有婚書了?!?/br> 拾京指了指旁邊的木匣子:“舅舅要看嗎?” 驚愣過后,封明月哭笑不得:“狼崽子,你倒是……改口挺快??!”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謝謝 未央遺云,巫覡,林鏡君,無敵蒸蛋糕的份子錢,喝杯喜酒吧! ☆、第93章 不要叫我娘 封明月把拾京灌醉了,美其名曰酒品如人品。 拾京的人品表現方式就是:睡覺。 藤椅恰巧提供了一個可供他睡覺的地方, 拾京傻樂著, 把大氅拉到脖子, 朝后一仰, 閉上眼睛不到兩個呼吸,人就睡熟了。 南柳得意道:“人品不錯吧!” 封明月搓下巴:“廢話,好樹出不了歪苗子……你看舅舅當初也不是跟你胡說吧?我說他像, 到頭來他還真是?!?/br> “舅舅當時那么肯定朝中的班堯是真的……” “我是真不愿懷疑?!狈饷髟驴嘈? “算了,反正這事也就這樣了, 我和你母皇都不會虧待他。他父親的葬禮,我想, 他們會以裴古意的名義下葬, 而且恰巧他也是侯府的養子,這樣一來也說得通……唉?!?/br> 南柳聽得出來, 這是在保全頂替班堯活著的裴古意, 她輕嘆口氣:“我理解,我們今日不提這個?!?/br> 怎么說,今日也是喜宴,封明月略微一頓, 下一句就換了話題:“服了你們這些小輩兒, 到底怎么想出的這一套……太胡鬧了,舅舅本來想訓你吧,可又想不出你錯哪兒了?;厝ツ隳富士隙ㄒP你, 你啊,太胡來了,活的太隨意不適合做儲君……” 南柳忽然說道:“舅舅,我想好了,我不做儲君?!?/br> 南柳喝盡杯中酒水,望著還在熱鬧的宋瑜他們,慢慢說:“我想跟著舅舅,就在云州扎根,教他們用火銃、練兵?!?/br> 她摸了摸拾京的頭發,笑道:“恰巧他做他的火銃,我教我的兵,挺好不是?” 封明月未說話,只喝酒,看表情,似在認真考慮她的話。 他說:“封澤才那么小……” “我不喜歡,我也做不好?!蹦狭f道,“而且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我不知道阿澤怎么想,等她年紀大些可能就會有自己的想法……我……我覺得她可以,明月舅舅,她是北舟的女兒,像極了北舟,她不會像我這樣一無是處的?!?/br> 封明月連連搖頭:“南柳,不許這么說。沒有人會是一無是處的,曾有詩云,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不要妄自菲薄,舅舅看你就很好,你剛生下來時,還沒我一只腳大,你父君捧著你,就像捧了只小貓,當時誰都沒敢說,怕你活不久,養不大??赡憧?,你這不是好好的,都長這么大了,能騎馬鳴槍,四處跑著,精精神神的,而且還降服了個狼崽子,多好?!?/br> 南柳哈哈笑了起來。 封明月說:“你也好,拾京也好,你們能平平安安長這么大,已經是天佑了。舅舅不求你做出什么成就來,只要平安就好。如果不想做儲君……回京后,舅舅幫你說?!?/br> 南柳愣了好久,輕聲道謝:“謝謝舅舅?!?/br> 溪清她們到最后散場時也沒來,傅居托人送了消息和賀禮——貝珠給拾京織的彩色披帛。 南柳收到后,把彩色披帛系在拾京額前的銀鉤墜上,把他裹得嚴嚴實實,推著熟睡的小狼崽洞房去了。 南柳把狼崽子倒上床,崽子迷迷糊糊醒了,把臉前的彩帛吹起來,看到南柳,立刻蹭了過來,手腳纏抱。 南柳栽倒在床,瞬間就被拾京給占了,南柳拍著他仿佛黏在自己胸口的手,說道:“我就說你喝醉酒粘人吧,醒了還不信我……” 拾京哼哼唧唧說:“想哭?!?/br> “……想什么呀?” “想哭?!?/br> “高興?” “……復雜?!笔熬┡隽伺鏊哪橆a,又閉上了眼,笑了起來,“我的愿望都實現了,南柳?!?/br>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