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拾京想起, 自己去見延半江時, 她正在寫曲子。 她看了阿爸的那塊琴板,她知道。 “傅居, 曲子里唱的這些……只靠想能想出來嗎?” 傅居悄聲回道:“寫曲子的人應該是知情人。聽說是之前寫《火神佑》的那位一口茶,若我猜的沒錯, 這人肯定是前朝舊黨, 朝中官員,起碼四品以上?!?/br> 京中四品以上官員, 有資格入朝參政。 如果是京中小官, 從未進過昭陽宮,只憑道聽途說,不會寫這么詳細的。 拾京問:“一塊琴板……能讓她看出這么多?” 傅居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你認識一口茶?你把琴板給他看了?” “延半江?!?/br> 拾京糾正他:“是延半江。我去給她送酒的時候,她看到了琴板。我當時問過她, 因為你好像就是看到琴板一下子就知道的。那塊琴板很特殊?” 傅居:“非常。上面的云中兩個字, 是延熹帝寫的?!?/br> 拾京又問:“其他人看不出來,非得四品官以上才能看出嗎?” “其他的應該不知道?!备稻诱f,“就是四品官以上, 也不一定都知道。關系分親疏遠近,有些帝王軼事,也只有身邊親密的那些人才知道,書伴,同窗,近臣……” 拾京:“延半江什么來歷?” “延半江?江洋大盜,漕幫軍事,前朝舊黨,神風教智囊,不滿新政的天才……我爹恨的牙根癢的對手?!?/br> “……四品官以上?” “有可能?!备稻诱f道,“朝臣更迭,有部分舊臣離開,繼而消失無蹤……他可能就是其中一個。我爹有猜過,可惜還是對他知之甚少,是男是女不清楚,年紀多大不清楚,甚至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是真實存在還是虛構出的名號,都是不清楚?!?/br> 拾京說道:“是女的?!?/br> 傅居笑了一聲,又補充:“沒聽我說嗎?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都在使用延半江這個名字還沒定論呢。你說的那個一口茶延半江,有可能只是其中之一……只要能抓到一個,此事就能查明。依我看,他們依循這首曲子,可能正在抓捕這位‘延半江’?!?/br> “抓到了會是什么罪?” “死罪?!备稻优率熬ρ影虢瓚延型?,又道,“延半江犯下的罪多得很,尤其最初那些年,東南三州因延半江而死的人要往百以上數,為叛黨的軍餉物資,劫船殺人不計其數……還有建元三年尺行關江戰,關將軍……就是關閣老的長子,以身殉職。還有公主,基本都算延半江……” 拾京一愣:“南柳?” “你知道端儲君和公主是雙生嗎?東南邊打仗的時候,儲君出來后,皇上就收到了戰報,東南三州失二州,關將軍殉職,一時心緒不穩,遲遲產不下公主,危在旦夕,柳帝君本打算要棄公主,云岫閣四臣都商議好了,藥都端去了,被皇上罵回去了……好在公主命大,有驚無險?!?/br> 拾京聽得目瞪口呆。 傅居敬佩加感嘆:“儲君和公主,前后差了一天,我的印象,公主十歲以前,大病小病不斷,身子特別脆,當時我在宮中念書,隔三兩天就不見她人,風一吹就病……不過那時候,就是建元初期,京中確實挺艱苦的……身為新朝重臣家的孩子,隨時都要提防,我其實有個兄長……” 這話一不留神就扯遠了。 拾京想著延半江的事,猶自沉默著。 南柳聽了駐軍總將的分析匯報后,得知要想防御神風教,確實需要先行解決蒼族的事。 上次神風教來襲,駐軍入林迎擊,沒想到先遭了一波蒼族人的襲擊,語言不通溝通不暢,打又不能硬打,撤又撤不了,跟蒼族人糾纏了許久,眼睜睜看著神風教撤退逃跑,總軍將真的要氣昏過去。 總軍將說:“殿下,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依我看,遷族和聯合作戰,后者可行性大一些。前者是強遷,可能要再打,到時候一個差錯,讓神風教那群兔崽子鉆了空子,我們就要腹背受敵了?!?/br> 南柳說道:“那就和談。差人入林請他們的族長出來談,明日辰時,總軍營?!?/br> “殿下……那什么,他們聽不懂我們說話?!?/br> 南柳道:“我記得他們族有個叫貝珠的人會說官話?!?/br> “啊,她不見了?!?/br> “什么叫不見了?” 總軍將滿臉憂愁:“說來話長……咳,我長話短說。礦地動工前還好,我們入林談事情,那個叫貝珠的在,來回溝通著,倒也沒大沖突??珊髞淼V地動工后,蒼族人總來破壞,時不時的就來干架……只能說是干架了,我們就找貝珠問情況,可找不到,她人不在了,我還派孩兒們查探過,真不見了!” 南柳轉身叫來帳外兩個剛聽完曲回來的‘閑人’。 “拾京,貝珠哪去了?” “流放了?!笔熬┱f道,“你要和溪清談事情嗎?帶我去就好?!?/br> “不行……” “我!” 傅居舉手:“我我我!” “你什么?” “我可以去談?!备稻又钢熬┱f道,“你不讓他去不就是擔心他到了林子里會被扣嗎?我去就行,我會說蒼族話的,很簡單!” 傅居此話一出,軍帳中,人人臉上都掛著迷之微妙的尷尬。 準王君這種性子,還善良天真的替外子考慮,看來以后地位不保。 這種氣氛下,南柳也尷尬起來。 “那你……” “定下我去!”傅居高興道,“我都考慮好了,今晚就能把計劃書給寫了,這次是要聯合還是要遷族?” 南柳順著他的話回道:“要聯?!?/br> 傅居自信滿滿道:“好,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公主明日帶著我就行,我和族長說?!?/br> 拾京忽然開口:“傅居你等等?!?/br> “什么?” “溪清……她剛成為族長,這時候讓她跟南柳聯合抵御神風教,可能不太好?!?/br> 南柳眼神奇怪地看向拾京,有些吃味。 拾京毫無察覺。 傅居無比嫌棄道:“說是聯合抵御,其實是讓她看著別出亂子,就你們族的作戰方式……那能叫打仗嗎?那叫胡來。你擔心個什么?” “不管會不會,我是擔心族人不服她,不聽她指揮。她剛把我放了,族中正是人心渙散的時候,你若讓她同意和我們一起作戰,族人可能會……” “簡單?!备稻诱f道,“你們族最好糊弄了,反正沒上過學開過智,服從的是神權,公主,我有個想法?!?/br> 傅居這幾句話很合南柳胃口,她也聽出幾分興致,道:“你說?!?/br> “我爹的《蒼族風俗志》中提到過,蒼族出英勇公正的族長時,會有天兆,比如那年打獵獵物豐盛,樹上果實豐盛,溪水清澈泛金光……” 南柳想聽天方夜譚:“泛什么光?” 傅居道:“你不是也看過,怎么能忘了呢!” 南柳道:“比不上傅公子過目不忘,你繼續……” 傅居滔滔不絕,說起各種神奇征兆,諸如溪中魚躍上灘岸,出現白孔雀,織布布不斷之類的…… 拾京一個蒼族人,聽的是一臉懷疑:“這些我怎么不知道?” 傅居理所當然道:“你爹不知,你肯定也不知。拾京你只能算半個蒼族人,只是在蒼族借了個地方長大,論對它的了解,還不如我。話說回來,公主,我是想,我們就讓這些他們信的天兆出現,這樣只要說通溪清,其他人好辦。群羊和頭羊的關系,公主不會不知吧?” 傅居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南柳,等待答復。 南柳第一次見傅居說這么多話。 傅居以懶出名,在京城,看到熟人能笑著點頭絕不開口打招呼,南柳甚至懷疑,多年以來母皇在昭陽宮舉辦的年宴,大家舉杯恭祝國泰民安時,傅公子是只張嘴不出聲的。 沒想到,到了云州,他跟被點了哪處的興奮xue,活了一樣。 可能是南柳看傅居的時間太長,表情也太明顯,拾京抬手捏住南柳的發尾,似是在考慮要不要拽她一根頭發。 傅居錯開眼,看見拾京的動作,提前替南柳齜了牙。 拾京還是下手了,揪了南柳一根頭發。 與此同時,南柳像是深思熟慮過一般,半點沒感覺,對傅居點頭說道:“我看行。怎么做,你去同我的侍衛說,九蓮令有嗎?” 傅居把頭搖的像撥浪鼓:“沒。我也不敢要啊……公主要給?” 傅居語氣玄妙,還帶點要翻身的小興奮。 帳中眾人齊齊看向南柳,八卦之火在每個人的眼里無聲燃燒著。 九蓮令是王妃王君們調遣王室兵衛用的。 難道公主這是要把九蓮令給傅居? 眾人心道,傅居這招走的好妙,退半步,以關心外子為由攬功績,順帶著要實權。 不愧是傅狐貍家的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厲害! 南柳在莫名奇妙就變緊張的氣氛中,說道:“我沒帶來,也不用那么多事,規矩太多難受,我跟他們吩咐一聲,你什么時候要做什么事就做去,給我匯報一聲就好。去吧?!?/br> 本想看八卦的眾人心情起伏之大,像是仰著脖子等著看煙花,結果卻等來個啞炮,還是被公主親手掐滅的。 南柳把興奮成兔子跳的傅居打發走,這才回頭收拾拾京:“膽肥了!拽我頭發!” “你剛剛在想什么……”看著傅居出神,拾京不情愿的問,把后半句酸溜溜的話給咽了。 南柳沒好氣道:“想你娘家的煩心事!” “明天我也去?!?/br> “你怎么……” 拾京像是知道,問她:“你是要入林談還是要在外面談?如果要在外面談,總要把她請過來?!?/br> 南柳愣了一下,拾京又道:“你可以讓傅居去請,我不進林,但我有要求?!?/br> “你說?!?/br> “讓她把貝珠阿娘請回來,談事情,只有一方的譯者不公平,你可以這么跟她說,她會把阿娘請回來的?!?/br> “嗯,好?!?/br> 攬月樓打烊。 因為賬目出了問題,店里請的賬房又恰巧不在,葉行之只好自己核對賬本。 “春風酒,桂花酥,豆糕,醬牛rou,入帳……” 葉行之忽然停了下來。 一壺春風酒,兩碟桂花酥,半兩豆糕,一碟醬牛rou,正好半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