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傅居被放在岸旁蒼族人包圍圈外的石頭上,拾京回頭看了他,發現他醒了過來,慢慢在石棱上磨繩子。 拾京很想跑過去打他。 跑的時候昏,現在醒,煩! 拾京不敢久看,怕引來人注意,他乖乖跟著貝桑擠進溪水邊。剛來就感受到了陰冷的目光注視,他抬起頭,找到了被珠明攙扶著的巫依。 她更加蒼老,但眼神依然像夜梟一樣,冷冰冰的。 拾京連忙避開她的注視,在人群中尋了一圈,未見貝珠,拽了拽繩子,小聲問貝桑:“阿叔,貝珠阿娘呢?” 貝桑聽他提起貝珠的名字,表情一僵,硬邦邦說道:“她被流放了,在哈什山那里守林?!?/br> 拾京從未想過貝珠會被族人流放:“怎么會?!” 對于故土意識非常強的蒼族人來說,犯下大罪才會被流放,即不再承認她的蒼族身份。 拾京被驅逐出林,但好歹是以蒼族人的身份被族人驅逐的,正如他這次回來,族中的族規在他身上仍然適用。 但流放卻不是這樣。 流放就是不再承認流放之人的蒼族身份,再見就是敵人,可以開打的。 “族中半數以上的人都同意?!必惿Uf道,“這是我們對她數次出言不遜蔑視母神的懲罰?!?/br> 拾京用官話說了句:“不可理喻!” 貝桑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是官話,轉頭來提醒拾京:“也有你的原因,你是邪魔化身,她敢背離溪水母神,一直和外族人接觸,這一定也是因為你的蠱惑?!?/br> 拾京早聽慣了這些話,問他:“半數以上的族人,都認為貝珠阿娘是錯的嗎?” 貝桑搖頭:“大家都認為她是錯的,流放和驅逐,半數以上選擇流放?!?/br> 拾京沉默了。 牛角聲吹響,歌聲駐。 遺體下水,身穿七色衣的溪清彎下腰,順水把母親推走。 “別了,阿媽?!?/br> 遺體順流而下,族人低頭默哀。 未料,遺體卻在半途,被水中央的石頭擋住了,停滯不前。 幾個月前的地動改變了許多東西,包括溪水。 但蒼族人可不這么想。 遺體不走,是因為心魔未消,死者的靈魂對現世還有留戀,需要完成心愿,才能離開。 蒼族人齊齊看向拾京。 巫依敲了敲手中的藤杖,顫巍巍抬起手,枯爪指向拾京:“殺了邪魔,斷了霞溪心魔對他的留戀,讓他殉葬??!” 溪清搖頭:“不能!” 巫依大聲斥道:“在溪水旁,要屈服邪魔嗎?大母還在等著呢??!殺了他!” 貝桑按住拾京,等著溪清的回答。 溪清看著他,態度堅決地搖頭:“不是他,不能?!?/br> 拾京笑了笑,抬頭說道:“巫依,你老了。溪水母神既然規定巫女到了年紀就應從巫的位置上退下去,那就是有道理的。我們要的是溪水一樣內心清明的巫者,而不是你這樣分不清事實,只會誤導大家的巫?!?/br> “我說的是神諭!” “假的!” “不許你說話!貝桑!” 貝桑抽掉身上的布掛,堵住了拾京的嘴。 族人們都看向溪清。 “溪清族長,下令吧?!蔽滓勒f道,“看,你母親等著呢。殺了他,讓他殉葬?!?/br> 傅居手上的繩子終于磨斷了,他站在石頭上,用蒼族話大喊道:“別吵了??!有敵襲!” 聽到傅居的聲音,拾京原本是抱絲希望的,然而等聽清楚傅居說的什么,拾京想死的心都有了。 說謊都不會,這可怎么辦? 不想,傅居話音剛落,真的有一隊全副武裝背火銃的人從山林中走出,他們似也沒弄清情況,看到這么多蒼族人在,滿臉迷茫。 領頭的說:“護法……這是,怎么回事?” 不是說好了,走這條路可以避開蒼族的守林軍,也可以避開礦地外的駐軍嗎? 傅居再次大喊:“別愣了!是神風教??!這才是敵人??!” 族長去世,葬禮按照蒼族的傳統,是武葬。 所以,蒼族人各個帶著彎刀弓箭。 而且今天,整個族的人都在。 而且男女都能戰。 本想從這條路偷襲礦地駐軍,挖墨玉潭找傳位詔的神風教先遣軍,一臉懵。 場面一度很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復活節□□……嗯,可能去看,所以第二更晚上,字數會多點。 【對,我是時差黨= =,所以改冬令時后,我更新時間就亂了,生物鐘沒調整好,現在不到早上11點就睜不開眼。我試著假期調整一下更新時間,么么噠】 ☆、第72章 身為延續 先砍人還是等溪清下令殺拾京, 蒼族人當然選擇前者。 剛猛的蒼族人在神風教徒的集體怔愣中, 迫不及待地抽刀向他們砍去。 傅居連連點頭,用蒼族話大喊:“對!就趁現在趕緊砍!不然他們就要拿火銃了!” 傅居喊完,趁更多的蒼族人紛紛涌上前砍神風教,他跳下石頭, 一邊慶幸著幸虧神風教的火銃還是建元八式的,不好射擊,一邊跑來把拾京從紛亂的蒼族人中拖出來, 跟著蒼族的小孩兒們一起后撤。 傅公子一臉狼狽加興奮地顫著手解開繩索, 拾京扒下臉上的布掛,終于可以罵他了:“你怎么回事?!” “我認!我拖后腿!”傅居道歉,“不過,你也夠奇怪, 明知道進來是送死,還帶我進來看溪清。這次我信了,他們是真想殺你?!?/br> 拾京煩躁道:“我們進來之前商量好的, 你不要到處亂跑, 我只帶你找溪清, 你進來就大呼小叫的, 我被抓都是你的錯?!?/br> 傅居道:“這不廢話!我怕蛇!除了你們蒼族這群怪胎, 看見蛇誰能不叫?!” 他們在蒼族人的后方較安全的地方, 身邊都是一些無法作戰的小豆芽們,不過看小豆芽們臉上的表情,可能給他們一把刀, 他們會和大人們一樣,沖上去砍人。 傅居見過軍隊內部沖突,見過神風教的教徒在京中生事炸工坊,但他長這么大還從沒見過真的殺人見血。 傅公子仍發著燒,腦子有些昏沉,又加上眼前不停飚到幾尺高的血,腿一軟,拉住拾京,問道:“還跑不跑,就現在這個機會了,你要走還是留?!?/br> 拾京看著前方的激烈戰況,一聲槍響還沒聽到,他說道:“南柳給我的東西,都讓他們收走了?!?/br> “聽我的?!备稻诱f道,“先出去,之后跟著駐軍一起進來要,連帶著你被收走的火銃一起討回來就是,走吧?!?/br> 傅居說完,張開手臂。 拾京驚愣:“怎么?” 傅居說:“腿軟,再背我一程?!?/br> 拾京由愣轉怒:“你想得美!自己走!你都醒了!” 傅居只好自己爬起來,東倒西歪地走了幾步,見拾京盯著仍然被水中央的巖石掛住的大母尸體,提議道:“要不,我送她一程?” 拾京回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送?” 傅居可能是發燒了,腦子不清楚,他暈乎著,東找西找,找了塊他能舉起來的大石頭,在拾京好奇地注視下,作大死的把石頭朝大母身上扔了過去。 只聽一聲悶響過后,粽子大母被他扔過來的石頭砸沉了半拉,身子一歪,被溪水帶走了。 “這才叫化解執念?!备稻庸Τ擅?,滿意的點頭拍手。 “我聽那夜梟老巫的意思,你們族的族長看上你了?”傅居問道,“所以,你怎么跟公主遇上的?虎口救羊的戲碼嗎?” 拾京神情呆滯的看著半拉塌陷下去的綠粽子順水飄遠。 傅居在他眼前晃手指:“問你話呢,老族長看上你了,想收了你?” 拾京無可奈何道:“傅居,你的悟性要是用在火炮上,天上飛的火炮早就被你造出來了?!?/br> 傅居悠悠點頭,一邊撩起水拍額頭降溫,一邊高興道:“看來我猜的沒錯?!?/br> “她是我阿媽的jiejie?!?/br> 傅居沉默了好久,忽然說:“我錯了。她看上的應該是你父親?!?/br> 傅居看著飄遠的綠粽子,心想:剛剛怎么沒拿塊再大一點的石頭,徹底把這東西砸沉呢? 那群小豆丁看到族長飄走,嘰里呱啦叫了起來,還有的追了幾步,又憤憤跑回來拽住傅居,抱住他的腿,不讓他跑。 傅居卻全然不在意,一個個小蘿卜頭地摸過去,拍拍這個腦袋,又揉揉那個腦袋,然后突然板起臉,大吼一聲:“統統罰站!” 蘿卜頭們一個個嚇的一呆,傅居連忙招呼拾京:“快跑快跑!” 拾京心累至極,看他軟腿蝦一樣軟綿綿跑了幾步,就被戰斗力十足的小孩兒們拉住,齊齊撲倒在地,坐在身上。 溪音坐在傅居的肚子上,指著傅居對拾京解釋:“他砸了阿媽!” 有些年紀稍大一點的,受到大人影響,對拾京是敵對態度,也圍住他:“不許你走!要除魔!除魔!” 拾京依舊平靜如常,反正這些話他早就習慣了,現在聽一點感覺都沒有。 傅居問拾京:“舍得下手嗎?不然就打他們一頓,然后再跑?” 拾京見到受傷的族人有序地后退回到這里養傷換氣,無奈道:“已經晚了,跑不了了?!?/br> 蒼族小孩子們拽著拾京過去給大人們告狀:“拾京和他帶回來的邪魔把大母砸扁了!” 他們嘰嘰喳喳告著狀,傅居仰面朝天地躺著,說道:“拾京,你知道怎樣才能徹底洗清你的邪魔稱號嗎?等公主來了,你一定記得提醒我告訴她,蒼族現在最需要的是強制遷族,辦私塾,強制入學,興文教。小孩子教不好,長大就你們族人這種德行。跟你說,你父親把你教的很好,你應該感謝?!?/br>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還在說,這時,正交戰的林中忽然傳出一聲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