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野鹿有它自己的草地,從不去管野兔去哪里吃草。貝珠,你該走了,不要讓我說第三次?!?/br> 拾京擔心她會被巫依訓斥,也道:“阿娘走吧……我沒關系的?!?/br> 貝珠想到他與那個女孩兒的約定,深吸口氣,按下心頭的不安,和拾京道了別。 那個女孩能帶人闖林以和談名義正大光明與拾京約定明天帶他離開,貝珠就不怕她會食言。 可她的心依然狂跳不止,懸在喉嚨處。 她終是不放心,又道:“巫依,請照顧他,請你像溪水一樣仁慈無私,悉心照顧一個受了傷的孩子?!?/br> 巫依沒有說話,貝珠懷著不安離開了祭壇。 拾京不敢再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著巫依。 巫依的眼睛埋在深深的皺紋中,此刻,這雙蒼老的眼,流露著冰冷的目光,如同沒有溫度的銀星。 拾京問她:“請告訴我,生與死,你會替我選哪一邊?” 巫依答:“一切看母神的意思。母神若給你祝福,接納你,你想死也死不了?!?/br> 巫依滄桑的聲音中沒有一絲溫度,也感受不到信仰的虔誠。 她說:“她等扶蒼星,已經等了很久。你的生死去留,十年前早已注定?!?/br> 祭壇被一排背著弓箭腰挎彎刀的蒼族守林人圍住,他們像站崗一般,面朝樹林直立在祭壇邊。 拾京愣然道:“……守林兵?為什么會到這里來?” 巫依卻跟早知道事情會如此一樣,她看著拾京,用沙啞蒼老的聲音慢慢說道:“她不放心你。拾京,你走不了的,把心中燃起的叛逆之火熄滅吧,不然絕望的灰燼遲早會將你的心掩埋?!?/br> 拾京沉默了會兒,說道:“明天青云營的人要來和大母談事情,大母需要我來做譯者?!?/br> 巫依笑了:“族長的意思很清楚,你難道還不明白?” 她慢悠悠朝自己祭壇下的居所走去。 合上石門前,巫依聲音中帶著拾京聽不明白的笑,慢慢說道:“拾京,你或許不知道,你可比和談的事重要得多?!?/br> 葉老板扭頭看了,微微笑道:“是呢,他們偶爾會到城內來賣蛇膽藥材,換些錢買點稀罕物回去供給族長。小將軍要去看看嗎?若要買東西,去那個穿白衣的孩子那里問,只有他會說官話?!?/br> ☆、29.洪洲喜日 這要看不到正文那也做不了友好讀者了,你跳著看能看懂嗎 巫依沒有答話,她手中的藤木拐杖敲了敲祭壇,發出咚咚的響聲,回蕩在祭壇周圍。 她抬起頭,望著遠空中的星,頭上銀制的貓頭鷹隨著她的動作,張開了嘴,鑲著紅瑪瑙的眼睛看向圓月。 巫依說:“還有一天,扶蒼星就要升空,愿溪水母神接受她女兒們的祝福,讓她得嘗所愿?!?/br> 長久不見拾京回來,貝珠忐忑不安。 聽到號角聲時,貝珠焦急萬分,怕拾京跑到哈什山去。 溪砂找到她,告訴他珠明把拾京放跑時,貝珠的心咯噔一聲,到底還是出事了。 拾京不僅去了哈什山支援族人,而且還受了傷。 更可怕的是,珠明也卷了進來。 貝珠匆匆趕去祭壇。她知道,珠明不會突然放走拾京,他這么做,或許和祭典有關。 貝珠望著夜空,干凈澄澈的天空中,皓月撒在樹林中那近而清亮遠而霧茫茫的銀輝。 “若真有神明,他們怕是早已對這片土地中的人失望透頂了吧?!?/br> 溪砂很是不解:“貝珠,你為什么會這么說?” 貝珠道:“溪砂,珠明那么做應是有理由的?!?/br> “對啊,巫依婆婆說,越是虔誠的人越容易被邪魔誘惑,陷入罪孽的深谷?!?/br> 貝珠神情少有的嚴肅,仿佛不是溪砂所熟悉的和善親切的貝珠。 “溪砂,你知道巫依和大母祭典時要做什么嗎?” 溪砂茫然道:“祭典還會做什么?不是要一起贊頌溪水嗎?” “她們一定是要對拾京做什么?!?/br> “告訴母神拾京要成為蒼族人,讓母神借溪水的純凈將拾京那一半外族血凈化……難道不是?” 貝珠加快了腳步:“肯定不是這樣?!?/br> 如果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溪砂更是迷茫。 貝珠問他:“溪砂,如果要拾京成為真正的族人意味著要他付出生命代價,你會不會同意?” 溪砂回答不上來,他想了好久,只是堅定的搖頭:“貝珠你放心,溪水母神如母親一般仁慈寬厚,她仁愛一切生靈,不會傷害我們的?!?/br> 貝珠神色憐憫而復雜。 貝珠到達祭壇時,巫依還在審問拾京。 對于蒼族人來說,溪水有凈化心靈的作用。 拾京渾身上下被溪水澆了個透,背后的箭傷依然沒有處理,水流淌下來,衣服的每次摩擦對他而言,都像鋒利的刀片刮在傷口處。 拾京沒有力氣說話,他竭力保持著清醒,意識卻越來越沉重,他困倦不堪,只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他一直以為自己清醒著,可實際上,他已昏過去多次。 見到貝珠來了,珠明叫了一聲阿媽。 母子倆相視一眼,貝珠壓下心慌,給巫依行了觸額禮。 巫依面無表情問她:“溪清讓你看管拾京?” 貝珠回答:“是,祭典之前,拾京住在我那里?!?/br> “他今日私自出林,還穿了外族人的衣服,你可知情?” “我知道?!?/br> 珠明吃驚地看著他的阿媽。 貝珠說道:“是我讓他出去的。今夜是外族的祈愿節,如同我族的祭典。他身上流淌著一半他父族的血,在成為真正的蒼族人之前,他可以到林子外去,參加他們的祭典?!?/br> 巫依的藤木杖敲擊著腳下的祭壇,她憤怒道:“誰準你自作主張!” 貝珠語氣平靜:“我是巫藤的溪水姐妹,她如同我的親jiejie。她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身為母親可以替兒子做任何決定?!?/br> “他在你這個母親的教導下犯了大罪!”巫依頭頂的貓頭鷹一顫一顫,跟活的一樣,紅色的圓眼睛盯著貝珠,“他迷惑了你的親生兒子,私逃出林。他不經允許私自與外族人接觸,還拋棄了我族的衣飾。所有的這些,都代表著,在你的教導下,他的心靈依然被邪魔占據,他身體里流淌的血,依然充滿了叛逆與邪惡!” “那你判我的罪好了?!必愔槠届o道,“是我教導出了問題,罪在我。樹木長不大,是因為雨水陽光不眷顧于它,幼鹿不食嫩草轉而嘗試血與rou是母鹿未盡到養育之責。今日之事,不是拾京的錯,也不是珠明的錯,而是我的錯?!?/br> 巫依干癟的嘴緩緩說道:“你有錯,但拾京和珠明也免不了責罰?!?/br> 貝珠垂著眼,字字清晰:“溪水養育林中萬物,一視同仁,不僅養育溫馴的鹿,也養育了兇惡的狼與虎。溪水的寬仁厚德,身為她養育的后人,我們應該稱頌效仿。巫依,看在溪水的份上,我請求你寬恕這兩個孩子?!?/br> 拾京睡了好久,睡夢中隱約中聽到了貝珠的聲音,隨即,背后一陣劇痛,他瞬間清醒。 他忍不住疼痛,嗚咽一聲,睜開眼,看到貝珠在他身旁,仔細幫他裹著傷,取出的箭頭放在旁邊。 拾京強撐著精神,扯動了嘴角,對她笑了笑,輕輕喚了句:“阿娘?!?/br> 貝珠伏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阿京,你好傻,為什么還要回來?” 拾京掙扎著坐起來,發現自己還在祭臺上,手腕上套著鎖鏈。 貝珠見了,說:“阿娘在想辦法,一定會在祭典之前偷出鑰匙,讓你離開?!?/br> 拾京忽然紅了眼圈:“阿娘,我阿爸怎么辦……” “你傻嗎拾京?”貝珠低聲訓斥他,“只要你活著,什么時候回來接你阿爸都可以!等你找到他的家人,一起來接你阿爸回去,巫依和大母都不能阻攔!” “可我走了,巫依一定會趁潭水枯竭,把阿爸燒掉?!?/br> “不會的,阿京你要信我,不會的?!必愔檎f道,“只要阿娘在,不會允許他們這樣做的,絕不會!聽話,等阿娘明天拿來鑰匙,你就離開這里,找到你父族之前,不要再回來,聽到了嗎?” 拾京愣了好久,最終點了點頭。 貝珠松了口氣,忍著心中酸澀低聲說道:“好孩子,愿真正的神明祝福你?!?/br> 忽然,北邊林子傳來一陣嘈雜,聲音族長居住的竹樓方向而去。 貝珠站起來踮腳遠望,只能看到蜿蜒的火把長隊,一直延伸到玉帶林外。 貝珠烏溜溜的眼珠轉了轉,問道:“拾京,今晚的事外面有人知道嗎?” 拾京喘了口氣,默默爬起來換了個姿勢,小心翼翼避開背上的傷,倚在祭壇上的祭臺旁,強撐著精神回答:“……青云營。我……跑到了青云營?!?/br> 貝珠微微露出笑容:“阿娘覺得你有救了,希望會是好事情?!?/br> 來的正是南柳。 她帶著自己的一部分侍衛,以及青云營和赤珠營的兩隊人馬,氣勢洶洶進林送和談書。 南柳停在族長住的竹樓下,也不管有沒有人聽得懂,大聲說道:“大同懷遠侯封明月,定遠侯顧驕陽,明日前來與族長商談遷林一事,這是和談書,你們自己看?!?/br> 她把和談書放在旁邊的樹樁上,對聞聲出來的溪清輕蔑一笑,說道:“聽不懂就找能聽懂的來,我們就在這里等你們的答復?!?/br> 盡管聽不懂,但蒼族人見和談書上插著孔雀羽毛,知道這是重要信件,連忙將和談書送上竹樓。 溪清接過和談書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她出來吩咐:“大母有令,叫拾京來?!?/br> 守門的蒼族人回答:“拾京私會外族人,巫依將他鎖在了祭壇,沒辦法前來?!?/br> 溪清皺眉:“……私會外族人?” 她看了南柳一眼,神情古怪?;匚菖c大母說了,再次出來吩咐道:“去和守壇人通報,我要去祭壇見拾京?!?/br> 守門的蒼族又答:“守壇人因幫拾京棄族逃跑,巫依罰他在墨玉潭思過?!?/br> 溪清怒火燒上頭:“這都怎么回事!” 竹屋里,大母慢悠悠地說:“溪清,不必通報巫依了,直接帶他們去祭壇,就說是我的命令。讓拾京看這張紙上寫的都是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