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拾京有一瞬落寞,笑了笑,又躺了回去。 玄衣衛只好越溪離開。 溪清趕來,怒視著拾京:“你想做什么,真要棄族離開嗎?” 拾京閉上眼,不想說話,也說不出話,疼痛令他無比清醒。 他想起了霞溪阿娘看到阿爸時的目光,又冷又恨,卻有著異常的熾熱。 石門開啟,巫依執杖而來。 溪清責怪她:“為何不看好他?若不是我趕到,他就被外族人帶走了!” 巫依冷冷看了眼溪清,又沉默地看著拾京。 溪清深吸口氣,走下祭壇去向大母報告情況。 巫依繞著祭臺走了一圈,問道:“鎖怎么開的?” 沒人回答她。 巫依用杖挑起鎖鏈,見鎖環完好,拿過他的手仔細一看,不可置信道:“看來你真被邪魔瘋了心智!” 她叫來守壇人,用藤條把他捆在祭臺上,捆的結結實實。 “我說過,你的命運早已注定,放棄掙扎會讓你活得更久?!?/br> 拾京聲音微弱,巫依卻清楚的聽到他在說什么。 “巫依,你是要把我獻給溪水,還是獻給大母?” 巫依手指搓著藤杖,沒有回答。 他的聲音很輕,似是說完就要隨著風消散:“我錯了,我一直以為你要把我獻祭給溪水。我從沒想過……巫依,她是我阿娘。我以為你們都知道,我叫溪清jiejie,叫溪砂哥哥……” 巫依說話了。 “今晚祭典過后,你是蒼族人,你身體里的血是新的,不再是誰的兒子,你只是蒼族人?!?/br> 未能救出人,南柳返營,封明月說什么都不讓她再進林。 “你耐心些,今晚祭典,祭典前他人肯定無事?!狈饷髟抡f道,“第一次沒成功,你大白天的再去劫人,肯定也不會成。不如耐下性子,好好做個計劃?!?/br> 南柳無法冷靜:“他把自己的手折斷了!我卻要讓他等到晚上?!他們那群蒼族人,就那么放著他不管!侍衛說他病了,身上還有傷,現在還斷了手?!?/br> 南柳深吸口氣,卻依然不能平靜,紅著眼眶,又急又氣:“舅舅,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他昨天不顧一切跑出林求救,今天看到有人要帶他走,連自己的手都能折斷……肯定是出事了?!?/br> 南柳別過臉擦了淚,說道:“我要去搶人,兵借我?!?/br> 封明月拼命說服自己要理智,開口訓斥道:“為了點兒女私情就要動兵動槍,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我連自己看上的人都搶不回來,眼睜睜看著他在那破林子里受罪,這難道不招人笑話?!” “我又沒說不讓你救!”封明月按住她,把她按坐下來,“和談告吹,仗總是要打的,但你不能憑著一時沖動就要帶兵搶人。蒼族人不是羊也不懂什么戰爭禮儀,你帶兵去,他們不怕,進林就是打,怎么,你是想讓我們大同這些將士,就為了你看上的一個人,為你的沖動流血犧牲?” 封明月氣憤道:“我的兵就算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不是你封榮的兒女情長上!” 南柳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冷笑道:“那我自己去救?!?/br> 封明月舍不得打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氣了好久,說道:“你休想從我這兒帶走一兵一卒?!?/br> 南柳帶著一身冷氣,僵著臉離開。 顧驕陽在帳外溜鷹,見她氣勢洶洶殺來,嘻笑一聲,扯住了她的披風。 “消消氣,你聽舅娘說一句?!?/br> 顧驕陽放飛了鷹,俯身在南柳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南柳一怔,問道:“當真?” “那還有假?”顧驕陽說道,“不打無準備之仗。我和你舅舅來之前向傅起問了個明白。傅尚書研究蒼族三十多年,他說的話你總該信吧?扶蒼星對蒼族而言意義重大,因而今晚的祭典,整個玉帶林無人看守,所有的蒼族人都會到祭壇去,趴在地上跪拜溪水母神,心中默念頌歌并要說出自己的心愿,整個頌歌完成之前,他們不能中斷這個儀式。你就等這個時機就好了?!?/br> 顧驕陽又問:“你舅舅給你多少兵?” 南柳嘴角一抽,沒好氣道:“我自己帶侍衛去?!?/br> “侍衛怎么行呢?”顧驕陽笑著搖了搖頭,“術業有專攻。侍衛不是兵,擅長的東西不一樣,埋伏救人布兵陣,這種還是要兵的?!?/br> 南柳略一思索,確實覺得只帶侍衛不妥。他們要在玉帶林布兵埋伏觀察時機,確保到時候能一次成功。 可就是封明月說的,青云營和赤珠營的兵將,就是流血也要流在真正的戰場上。 她的身份昨晚已曝光,大家也都知曉,因而,她之后的所作所為,代表的不是朔州柳家的南柳,而是大同的公主封榮。 堂堂一個公主,動用青云營赤珠營的兵力,為她一己私情轟轟烈烈進林搶男人……南柳嘆了口氣,可能真的會寒了這些青年才干為國效力的熱血。 顧驕陽笑問:“南柳平時在青云營,有沒有關系好的朋友?” “朋友?” “嗯,柳南柳的朋友。除了雁陵,還有沒有其他人?” 南柳呵呵一笑,謝過顧驕陽,匆匆奔向教場。 宋瑜他們正在練習火銃,馬上扛槍打靶。 南柳躍上馬,狠狠甩鞭,槍聲陣陣。 自從知道她身份后,宋瑜不敢和她說話,只敢縮在姚檢身后,巴巴看著她。 南柳緩緩行來,對宋瑜說道:“宋愚昧,你欠我三文錢沒還?!?/br> 宋瑜半晌沒合攏嘴,很想狂叫你缺那點錢嗎? “晚上要不要跟我去趟玉帶林?!?/br> 宋瑜愣道:“干什么?” 南柳垂眼擦拭著火銃,吹了吹槍口的煙,淡淡道:“搶個人?!?/br> 宋瑜還在狀況外:“呃……搶完回來,我就不用還了?” “行嗎?”南柳短暫笑了一聲,說,“你要把我當朋友就點個頭,不想去我也不強迫你?!?/br> 宋瑜差點咬到舌頭:“娘咧我跟你……” 姚檢突然插話道:“是昨天跑出林的那個小哥?” 南柳點了點頭:“若是你們把我當朋友的話……” “當呀!”宋瑜說道,“南柳你能把我嚇死!昨天知道你是那誰誰后,我以為你會回來揍我……我跟你說,我還就樂意跟你這種人做朋友,玩命作死起來根本不顧身份,一套一套的。不就是搶個人嗎?你就是搶座山,我也愿意去,走著!誰讓我欠你錢呢!” 姚檢嘖了一聲。 “姚賤人去不去?”宋瑜問姚檢,“沒聽出來嗎?南柳搶人,但沒人跟她一起去搶。為了朋友,我幫,你的話……你之前也罵過南柳,這債你要還!” 姚檢心中罵道我他娘的又欠什么債了?!嘴上卻說:“那就算我一個吧?!?/br> 就當為自己博個再平坦一些的前途。 宋瑜興奮道:“咱們什么時候開搶?” 南柳望著玉帶林,說道:“太陽落山后,我們就進林等待時機?!?/br> 太陽西沉,地平線吞噬了最后一道光。 蒼族的祭壇旁,燃起了火把。 珠明結束了懺悔,低著頭站在巫依身后,神情悲傷。 貝珠站在祭壇下,抬頭望著祭壇四周的火把,手中緊緊攥著一枚小小的骨哨。 ☆、第20章 地動山搖 圓月旁有一顆璀璨的銀星,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無法遮擋它的光芒。 星是冷的。 月光亦是冷的。 蒼族人圍在祭壇旁,他們身著盛裝,當月亮的倒影映在祭壇中央,盛著溪水的瓦盆中時,祭典開始了。 他們圍著祭壇跺腳歌唱,在銀鈴聲中張弓向月,甩起長長的黑發,像舞,更像武。 他們齊聲唱響對溪水的頌歌,火把噼里啪啦,在黑夜中愈燃愈烈。 包圍圈中的一個蒼族男人登上祭壇,點燃了手中的火把,在唱誦中,將火把拋擲入溪水。 火光被溪水熄滅,人群爆發出歡呼聲。 巫依在銀飾嘩嘩的響動中,走上祭壇,頭上的貓頭鷹被火光照亮。 “愿溪水母神庇佑她的后人,使她虔誠的后人實現他們的愿望?!?/br> 巫依抬手,口中念著古老的贊詞,古怪的音調像溪水汩汩奔流,跨過歲月的長河,流淌到今夜,帶給人們奇跡般的寧靜。 南柳和她青云營的伙伴們藏在樹叢中,緊緊盯著祭臺,拾京躺在祭臺之上,一動不動。 南柳現在的心就像被烈火炙烤,又疼又煎熬。 宋瑜貓在她旁邊的樹上,嘀嘀咕咕:“奇怪了,這里怎么沒有鳥也沒有蛇?” 巫依唱誦完,停了下來。 祭壇突然陷入寂靜,連風都停駐了。 巫依仰頭,望向月亮旁邊的那顆銀星,又低頭看向祭壇中央,浸在溪水中的一塊磨平的石頭。 石頭像面鏡子,夜空的顏色映在上面,銀星由下,緩緩向中央移去。 巫依說:“讓我們迎接溪水母神的第一個祝福?!?/br> 她走向拾京,見他還昏睡著,招手讓珠明來。 珠明踟躕著,在巫依冷厲的目光中,走了過來。 巫依指著陶罐中的溪水,說:“弄醒他?!?/br> “婆婆……”珠明不忍,卻還是屈服于巫依的注視下,提起陶罐,把冰涼的溪水潑向拾京。 南柳她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再忍一會兒,然而怒火燒的她太陽xue跳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