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入侵者越來越少,撤退得很是艱難。 “愿風神佑我?!币粋€人在同伴的掩護中迅速換著彈藥,叫道,“大哥,我聽身后有赤珠營的警示彈聲??!咱沒撤退錯方向吧?” “不會!咱們分舵的兄弟們替我們吸引赤珠營的兵力為我們作掩護,我們只要上了山扔了火銃分散開,就可安全下山,即便被赤珠營的人逮到,只要一口咬定自己上山打獵即可!”被喚作大哥的人亂掃出幾發子彈,貓腰換彈藥,他快言道,“掩護我,爹的,建元八制式的火銃勁足是足,可彈藥換起來真夠麻煩的!” 他們退到了林子邊緣,再朝后走幾步,就出了玉帶林,可借山石樹木的遮擋翻山而去。 前面又有人中箭倒地。 大哥叫喊著:“娘的!這群蒼族人是瘋了嗎?!快退快退!” “大哥,我們任務這就完成了嗎?” “還有一句就完成了!”大哥開槍打中一個蒼族少年,拉了火繩,說道,“教主不會錯,新朝想要的是玉帶林這塊地,咱得不到,新朝也休想得到!我們來就是為了拆這樁買賣!” 還差一步,他就出林子了。 被稱作大哥的這個人,用生硬的蒼族話喊:“我們皇帝說了,若不讓出這塊地,不管你們是誰,統統去死!” 樹上的蒼族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見有成效,他呵呵笑了,又喊了一遍,可這次話剛喊到一半,忽覺喉嚨處一麻,劇痛襲來,登時眼前一黑撲身在地。 綠衣閃過,銀鉸鏈在夜色中閃著幽暗的銀光,中間一截染上了血。 樹上的蒼族人見他從外面來,本能地張弓瞄準,卻在看清來人后,齊齊收弓。 隱在葉子后的溪砂驚奇道:“拾京?” 拾京身形敏捷,一擊得手后迅速離開,隱蔽好自己后,他才得空把胳膊上纏的銀鉸鏈全部放開,十根手指撐開銀鏈,鎖定下一個目標。 入侵者們慌忙尋找最近的隱蔽點,他們藏在山坡處的山石后面,蒼族人的箭射不中他們。 這些入侵者一邊謹慎撤退,一邊喊話。 他們有備而來,用不熟練的蒼族話喊道:“我們的皇帝有令,這片林地我們勢在必得,識相的趁早撤出去,否則我們會派軍隊來燒光這片林子!” 溪砂聽不明白,急道:“他們是什么意思?皇帝是誰?為什么要燒我們的林子?” “旁邊的青云營就是我們先鋒軍,你們若不離開林子,我們就燒毀這里!” 后方又有蒼族人趕來支援,隱約聽到要燒林,不由分說張弓搭箭。 拾京聽到喊話,眉頭一皺。 他輕的像陣風,翻身落地,綠衣翩然,輕巧躍上山石,在目標察覺前,銀鉸鏈從手中飛出。 只要輕輕一扯,就能鉸斷這個入侵者的脖子。 細微的破風聲過后,拾京后背一陣銳痛。 他聽到溪砂大叫“珠明錯了!他是拾京!”時,才意識到自己中箭了。 拾京向后摸去,后背處有一枚羽箭,再偏一點,就是心臟。 那個入侵者還在掙扎,拾京回過神來,一咬牙,手指發力,鉸斷了他的脖子。 后背疼得他有些站不穩,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撤退中的入侵者同伴回過頭發現了他,拉下火繩,舉槍瞄準了他。 一陣槍響后。 山坡上的那些入侵者,只要冒頭的,腦袋上都開了花。 拾京朝槍聲來源處看去,卻是一愣。 南柳手中的火銃煙還為消散,煙霧中,她神情肅然。 南柳深深看了眼拾京,對雁陵說道:“你說他是不是太傻了點,他們族的人都不出來,只他一個傻兮兮地跑出來當人槍靶子,我要是這次沒趕來……真是傻?!?/br> 雁陵道:“你看上的?!?/br> “嗯,不錯,再傻也是我看上的……” 南柳笑到一半,待看清拾京手從背后拗斷了什么東西后,大驚失色:“他受傷了!李侍衛!” 南柳身邊的一個侍衛飛身而出,然而卻被蒼族人搶了先。 溪砂和珠明匆匆跑去,溪砂扶起了拾京,不知說了些什么。 遠遠的,南柳只見拾京搖了搖頭。 南柳一甩袖子,快步朝他走去。 拾京卻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跟在溪砂和珠明后面,像逃避她一般飛快躥進了林子。 南柳一臉不敢相信地停在原地。 她自語道:“……什么意思?” 李侍衛返回:“殿下,不能再走了。蒼族人好像在提防我們,我怕殿下再近些,會被誤傷?!?/br> 南柳壓下怒火,掃了一眼。果然,入林處的樹上藏著好幾個蒼族人,箭頭全指著他們。 怒極反而冷靜下來,南柳道:“去,看看死的那些是什么人,此事不簡單?!?/br> 夜空中傳來一聲鷹唳,山頂處飄起一排赤色旗幟。 南柳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出現了一絲笑意。 一個身著朱紅騎裝的女人站在山頂,慢慢抬起胳膊,鷹盤旋幾圈后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雁陵驚喜道:“是驕陽將軍!” 南柳揚眉,亦是面露欣喜:“我有三年沒見她了……” 然而倍受小輩們尊敬,宛如神話般存在的顧驕陽,卻在環顧橫七豎八躺在山坡上的‘樵夫’尸體后,在她們都聽不到的情況下,一本正經地先罵了個娘。 “主場竟然在這兒!娘的,被神風教給耍了!敢把我的赤珠營當鷹溜!” 玉帶林中,跟著珠明和溪砂回族群地的拾京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眉頭緊鎖著,慢慢彎下腰,想要捂背后的傷。 珠明問道:“你為什么會穿著外族衣服?你私自出林做什么去了?” 聽他竟然問這種問題,溪砂生氣:“珠明,你應該先道歉!” 珠明似是著急:“他說過他沒事!而且,如果不是他穿外族的衣服,我根本不會誤傷他,我剛趕到,又不知是他。溪砂,你可以去問問清澈的溪水,這到底是我的錯還是他的錯!” 拾京深深吸了口氣,咬牙忍住了快要抑制不住的痛呼,慢慢說道:“我有些疼?!?/br> 溪砂扔了弓,翻找著衣袋里的藥草,說道:“不然,去趟祭壇讓巫依婆婆看吧?珠明,帶他去?!?/br> 珠明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眼神突然變復雜起來。 拾京額上細細密密一層汗珠,嘴唇蒼白,抬起頭見到珠明復雜的表情,略一思索,小聲問道:“怎么了?” 珠明避開他的視線,好久,猶豫著說:“不用……去祭壇,讓我阿媽給你看?!?/br> 溪砂疑道:“貝珠阿娘也能治愈傷痛嗎?” 拾京察覺出珠明的意思,點頭同意了:“我去貝珠阿娘那里?!?/br> 珠明嗯了一聲,不再說話,徑自先走。 溪砂還是不解:“可是,貝珠阿娘那里離的遠???” 珠明似是下了決心,表情堅定:“溪砂你不要管了。祭壇也不近,就去我阿媽那里?!?/br> ☆、第16章 沖動 珠明帶著拾京離開蒼族集中聚集的地方后,在通向祭壇的分岔口停了下來,指著東邊的一條被野草灌木叢遮掩的小徑說道:“拾京,你離開這里吧?!?/br> 拾京渾身發冷,傷痛讓有些無力,他咬牙守住一絲清明,謹慎問道:“離開?去哪?” “隨便哪里,你快離開?!敝槊魍浦?,把他推向那條小路,“我就說你逃了,離開這里,不要再回來!” 拾京扶著旁邊的樹,輕輕抽著氣,問他:“……為什么?” 珠明又流露出了那晚見到拾京時復雜的表情,有不忍也有同情。 他艱難組織著語言:“巫依在為祭典做準備,那根本不是我們想的祭典,你要留下可能……拾京,你離開這里吧!我一直期待你成為真正的蒼族人,可你要是死了……” 后背的傷一陣熱一陣冷,拾京微微顫抖著,聲音卻很平靜:“巫依……她要做什么?” 珠明深吸口氣,終于說了出來:“她要把你的血獻祭給溪水母神,她要你做祭品?!?/br> 拾京反應了好久,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 珠明看著拾京愈發蒼白的臉,不忍心道:“工具是我準備的,拾京,是引血刀?!?/br> 有一瞬間,拾京什么都思考不了,委屈如巨浪拍下,完全淹沒他的心。 心臟處傳來細細密密的疼,像千萬根針扎在心上。心頭涌起的難過又像一張從天而降的網,緊緊地縛住他,令他透不過氣。 他一直以為今年的祭典和往年一樣,只不過是允許他的參加,在祭典那天,經過溪水的凈化,唱過頌歌,他們就能承認他。 他所有的計劃都建立在這次祭典成功之后。 而現在,他忽然發覺自己天真的可笑。他身體里流淌著外族人的血,巫依和大母又怎么可能只經過溪水凈化就能承認他? 可他若現在離開,阿爸的尸骨怎么辦?他發過誓,要帶阿爸離開這里,去京城尋找阿爸真正的親人。 見拾京發愣,珠明焦急道:“快走??!趁他們都不在,你快走??!” “我阿爸……” “沒人會去墨玉潭傷害你阿爸的,只是副尸骨而已,你走??!你想留下送死嗎?!” 拾京心中擔憂,而比擔憂更甚的,是他現在的無措。 離開? 雖然他和攬月樓的葉老板約定好了,自己離開蒼族后先到他那里幫工,攢夠錢再上京城??勺屗藭r離開,這么晚,他能去哪兒? 青云營嗎? 青云營……南柳。 她說過她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