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再堅持一會,他喝醉了酒很快會睡著。 再堅持一會,無論什么樣地疼痛都會過去,沒關系,不要緊,沒什么值得害怕…… “寧溪?” 有人忽然叫她。 簡寧溪猛地抬起頭,楊青反倒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他怔了怔才說:“馬上要開拍了,你,沒事吧?” 簡寧溪有些遲鈍的,隔了幾秒才朝他笑笑:“楊老師,希望這次能一條過?!?/br> 楊青予以贊同。 事情卻不遂人意,上場之后連著兩條都因為楊青的問題被喊了卡,簡寧溪忍不住彎腰揉揉腳踝,只覺得從腳底傳來的刺痛感愈發明顯起來,連帶著肢體都變得僵硬,她實在不想重復幾天前的失敗。 池越和楊青簡單交待了幾句之后,又特意把她叫了過去:“前面你都很好,但這條鏡頭,你自己應該發現問題出在哪吧?” 簡寧溪點頭,和之前拍攝《無冕之王》的楚驕陽一樣,她情感外放太厲害,以至于楊青不自覺中都被她影響了。 池越說:“記住,你時刻都是弱勢一方?!?/br> 簡寧溪點點頭,她知道不能焦急,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走回中心。 是啊,就算對‘懲罰’已然麻木,但不能改變她需要接受懲罰的事實。 父親喝得酩酊大醉,他回到家看見臺燈下寫作業的女兒,習慣性地沖上去罵咧幾句,西西沒有還嘴甚至沒有反應,這樣的態度卻讓父親更惱火,他拎起隨身的空酒瓶,朝西西垂著的腦袋狠狠砸去。 戲份到此為止都很完美,池越攥緊手,只等喊一聲卡,意料之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玻璃瓶破碎的一瞬間,楊青做出與劇本上完全不同地反應,他低聲驚呼,隨后匆匆蹲下身去扶跌倒在地的簡寧溪,語氣急切問:“寧小姐?你沒事吧?” 簡寧溪一手緊緊捂著腦袋,一手推開他,她頭上傳來一陣麻木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就把清醒的神智攪得渾濁。 那只伸向她的手,也是作惡的手,簡寧溪聲音里突然帶著顫抖與驚慌,向后一縮:“別碰我——” 楊青的手停在半空,他顧不上尷尬,朝著池越叫道:“池導,道具不太對勁,寧溪好像受傷了?!?/br> 他喊出這句話時,周圍工作人員神情跟著一變,道具組的人想要開口,又有人驚呼:“怎么是真玻璃瓶?血、血??!導演,寧小姐頭上都是血!” 池越扔了劇本跑過來:“怎么回事!” 祝文軒比他還快一步,狂吼道:“一個個愣著干什么,快叫救護車!cao!快!” 有人顫顫驚驚地回答:“祝哥,已經叫了……” 還有人在琢磨:“明明是特制的糖玻璃,經過試驗不會造成實質性傷害才對……” “是不是誰弄錯了?道具組,道具組人呢!” “別都圍過來,出去,都出去!” 周圍亂七八糟地聲音越來越多,簡寧溪一句也聽不清,她雙手死死抱著頭,埋進膝蓋里,堅持到現在的情緒被玻璃瓶徹底砸到崩潰,記憶與表演仿佛重疊在一起,一幕幕來回在眼前輪流上演,她很痛,哪里都痛,有guntang的液體流進眼睛里,又從眼睛里流出來,是在哭嗎?為什么她會哭? 明明就算哭得再慘也沒有人來救她。 簡志遠要她好好待在汪伯伯身邊,他會喜歡她的;馮靜雯說寧溪那么聽話,到哪里都是好孩子;簡禹名抱著她說不要緊,他們還是一家人,他們會來看她…… 可最后誰也沒有來。 唯有她一個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像孤獨的小狗一樣舔舐傷口。 誰都不會來救她,她那么聽話,也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懲罰。 盡管她什么都沒做錯。 簡寧溪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要怕,不要哭,像過去十年里她經常做的那樣,不停安慰自己,可淚水還是止不住,拼了命地往下掉。 不知道隔了多久,一條柔軟的毯子落在她身上,遮住她的視線,隔絕外面嘈亂的聲音,然后有人用抱孩子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過程中還輕柔地拍拍她顫抖的背。 簡寧溪下意識想要掙扎,那人似乎力氣很大,輕易將她摟得更緊。 隔著布料,她聽見那人說:“別怕,小寧溪,不要怕,我是你哥哥,我會保護你?!?/br> 簡寧溪頭又昏又沉,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誰,只是有一種分外安心地感覺,她慢慢放松,腦袋上一陣又一陣的抽痛,意識也跟著漸漸渙散。 再次醒來,耳邊已經變得很安靜。 簡寧溪勉力睜開眼,果然是在病房里,她轉了轉頭,頓時一陣刺痛,眼睛又下意識閉上。 “寧溪,”簡禹名輕柔地摁住她的手,彎腰上前,問她,“是醒了嗎?” 簡寧溪對這個疑問句有些不解,還是應了聲:“醒了?!?/br> 簡禹名這才長長舒口氣,神情緊張地摸摸她的臉,又摸摸她的手:“醒了就好,想吃東西嗎?還是想喝水?” 簡寧溪猜測自己在迷迷糊糊期間醒過好幾次,以至于簡禹名都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醒了。 她說:“我腰有點疼,想坐起來?!?/br> 簡禹名連忙搖起床,右手小心護著她的腦袋,調了合適位置:“可以嗎?” 簡寧溪小小伸了一個懶腰,自我感覺一下,傷口似乎沒那么夸張,其余地方也無不適,她拉著簡禹名坐下:“我沒事,感覺很好?!?/br> “哪里好?已經是輕微腦震蕩,縫了三針,還差點刮到臉,”簡禹名抓緊她的手,放到唇邊,語氣帶著萬分地后怕,“我看見你滿臉都是血,以為……” 簡禹名沒有說下去,他紅著眼吻了吻她的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簡寧溪甚至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從指縫滑過。 簡禹名竟然為了她在哭。 她一下子回到了上輩子臨死前那一刻,眼前的簡禹名和那個狼狽的簡禹名幾乎重疊在一起,讓人竭力想要觸碰。 心里這么想,簡寧溪也就這么做,她反握住簡禹名的手,往身邊拉了拉,安慰他:“真的沒事了,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好?” 簡禹名眼底一圈烏青,他呼口氣:“是我沒保護好你?!?/br> “不是的,”她腦子很清醒,開始分析,“我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是道具組失誤?還是說有人故意針對?” 簡禹名把溫水端到她唇邊,喂她喝了兩口,才答:“有人換了道具,把原先的糖玻璃道具瓶換成同等質量的真瓶子,楊青說連手感都一樣,看來是出于惡意。警方正在調查道具組,聞齊一直在跟進,暫時還沒有新消息?!?/br> 簡寧溪個人而言,更傾向于有人針對她這個答案,這輩子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她一路上招惹的人不在少數。 她不由擔心起來,劇組一旦牽扯上這種事情,勢必會影響拍攝,最后該不會被腰斬吧? 這一點是她萬萬不想看到的。 第47章 答案不言而喻 簡禹名看出她在想什么,他傾身親了親她的額頭,安慰道:“寧溪,如果不想拍,我們就不拍了?!?/br> 簡寧溪回答:“想拍?!?/br> 簡禹名忍不住說:“我聽文軒說了,你拍攝的時候狀態不太對勁,是想起從前那些害怕的事情嗎?” 簡寧溪垂下眼睫,她是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睡了一覺后,繞在頸上的窒息感已經漸漸消散,對之前狀態究竟怎么不好已經印象不深。 她覺得她可以完成這份工作。 于是歪頭提醒:“那可是一筆很大的違約金?!?/br> 簡禹名神色平靜:“我能付得起?!?/br> 簡寧溪否決:“不行,我還沒給家里賺錢,怎么能從家里拿錢?!?/br> 簡禹名說:“你可以拿我的錢,我的就是你的?!?/br> 簡寧溪便問:“那不是我們以后養老的資金嗎?” “寧溪,”簡禹名聽她玩笑,不禁跟著笑了一聲,然后肅了肅臉色,向她說道,“錢有機會再賺,但你沒必要為了這些委屈自己?!?/br> 簡寧溪飛快說道:“可是我不覺得委屈,我想拍完?!?/br> “寧溪,以前那些事情,你沒有必要一定逼著自己去接受?!?/br> “可畢竟是發生過的事情啊,我不能當做沒發生?!?/br> 簡寧溪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尋常的往事,神情自若,反倒是簡禹名看她若無其事的樣子,眉頭擰地快要打結。 “是我太自私了?!?/br> 安靜幾秒,聽見簡禹名驀地冒出這句話,簡寧溪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之中說了什么,她忙慌張地跟他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一定要記著,我不在意那些,只是……” 簡寧溪沒話說完,整個人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知道?!焙営砻麥厝岬穆曇衾飱A著那么一兩絲不易察覺的苦悶:“寧溪,你不用這么乖,你對著我可以更任性,好不好?” 他是真的很清楚,簡寧溪對過往并沒有怨懟,她不恨任何人,她不在意受到的傷害,因為她的心不知何時起被挖掉一塊,然后無比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可痛苦是真實存在的,她一直被關在漆黑的牢籠里獨自養著傷,出不來,也不會拉著其他人進去。 “哥?”簡寧溪抬起手,扶上他的背,略有遲疑地問,“你不想我繼續拍嗎?” 簡禹名聽出她口氣中的妥協,不禁啞然,隔了一陣才松開懷抱,看著她沒什么血色的臉龐道:“我是不想,但我更不想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情。從前我不在你身邊,不知道你遭受了什么,等我知道的時候,又不知該拿什么來彌補你,所以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做自己想做的?!?/br> 簡寧溪說:“不需要的,我不需要彌補?!?/br> 簡禹名無奈:“是啊,你總是什么都不要?!?/br> 簡寧溪很快答:“不是的,我需要你?!?/br> 簡禹名一愣。 “我需要你,”簡寧溪又重復一遍,笑了笑,“其實對我來說,片里最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而且這個短片很有意義,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或許通過我的表演,可以讓他們逃離痛苦,對不對?” 簡禹名嘆口氣,內心掙扎一陣,最終抬手輕輕刮她鼻子:“說不過你?!?/br> 簡寧溪高興地親他嘴唇,一面還說:“你最好啦!” 簡禹名看她這股歡喜勁,連最后一點堅持都放棄了,他把人抱緊懷里,低頭去親吻她形狀姣好的唇瓣,總覺得彼此靠近升起的溫度才是她在他懷里的證明。 直到兩人都有些喘不上氣,簡禹名才松開一些,望著簡寧溪笑意溫柔。 “我需要住院多久?”簡寧溪摸著頭上的繃帶問。 簡禹名回答:“不急,醫生說還要觀察幾天。況且女主角負傷,劇組一時半會是沒辦法再開工,我會盡快在這段時間查出動手腳的人是誰?!?/br> 他語氣輕描淡寫,眼底卻是透著犀利的光。 簡寧溪沒什么意外,或者說這個時候的簡禹名,更有幾分上輩子手段沉穩的樣子。 她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你今天去片場接我,有沒有被記者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