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簡禹名看上去沒有輕易相信,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正常,又怕是其他地方不舒服,放軟了聲音勸道:“我是你哥哥,不用在意是不是給我添麻煩,你什么不說,只會讓我更擔心?!?/br> 他遞了一瓶水過來,簡寧溪喝了兩口,感覺到心頭的壓迫感漸漸消散,才抬起頭來:“真的沒事,”結果一眼就對上簡禹名微微變暗的臉色,下意識脫口解釋道,“我只是不喜歡走路?!?/br> 這個借口簡單的讓人沒法相信,但她一臉正經沒有開玩笑的痕跡。 簡禹名似乎是想到一個可能,只見他猶豫著問:“寧溪,你在大伯家這十多年,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幾乎是瞬間,簡禹名看見簡寧溪那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又變得煞白,清澈的眼眸像是蒙上一層灰,讓人怎么也看不清。 第2章 往事一層又一層 簡寧溪八歲那年,在外出游玩時,不慎和大伯簡志清的一雙兒女齊齊掉下池塘,mama救了她,卻沒能救出大伯的兒女。 大約是心存愧疚,簡志遠夫婦不忍見大哥大嫂傷心過度,便提議將簡寧溪過繼給他們。 從那以后,就是簡寧溪的惡夢。 大伯的儒雅仿佛是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他將兒女的死因全都怨怪到簡寧溪身上,下了狠心不愿意讓她好過。 輕則罵,重則打,簡寧溪在大伯家從沒有一天好日子。 直到十九歲,伯父伯母不幸死于一起煤氣事故,幾個月之后她被父母找到,接回身邊,又在同一個屋檐下不痛不癢、不親不近地生活了五年。 再然后,她就在一次拍外景的過程中,不小心摔下山崖,變成現在的模樣。 從渾噩中醒過來,簡寧溪抬手就摸到一額頭的冷汗。外面的小鳥一聲接著一聲的叫,隔了有一會兒,似乎是叫累了,才振著翅膀飛走。 簡寧溪呆呆的在床上坐著,想到剛才很不美妙的夢,心底止不住地憋悶,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不由皺著眉想,難道重生的不止是身體,連心態都一起回到過去? 細數自己這短暫的一生,簡寧溪實在沒什么感覺,唯一遺憾的大概就是死前沒能吃到霍安行做的糖醋小排。 想到霍安行,簡寧溪極為難得的勾了勾唇,這個家伙可以算是她唯一的朋友,不過按照上輩子的劇本,遇到他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 心情稍稍好轉,簡寧溪這才爬下床準備洗漱,剛進浴室,就聽見敲門聲起,拉開一看,果然是簡禹名。 “寧溪,睡得怎么樣?!焙営砻σ鉁睾?,抬手揉揉她亂糟糟的腦袋。 “不怎么樣?!焙唽幭氲絼偛诺膲?,老實回答。 簡禹名聞言收起笑容,微微彎腰湊到她跟前,果然看見她眉間一抹倦色,不禁擔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怪我不好,不該帶你走那么遠的路?!?/br> 他沒有刻意去提公園里的一幕,說話語氣都很尋常。 但這句話聽著有幾分熟悉。 甚至在簡寧溪臨死前,還聽見他說:“都是我不好,不該放你一個人在外面……” 那時簡寧溪沉默以對,因為她根本不知道簡禹名哪里做的不好?,F在她仍舊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沉默絕對不是正確的答案。 簡寧溪皺了皺眉:“我腳有點疼?!?/br> 類似撒嬌的話語讓簡禹名一愣,隨即又道:“等我一下?!闭f著就匆匆離開。 沒過一會兒,他手里抱著一個木桶跑回來,表情有些吃力的樣子,簡寧溪連忙退了兩步,好讓他進屋。 “去年給爸媽買的足浴盆,自動加熱按摩,你泡一泡?!焙営砻贿呎垓v著木桶,一邊道,回頭看簡寧溪還愣愣地站著,又將人拉到桌邊坐下,“我去給你打水?!?/br> 簡禹名做事干脆利落,根本不給簡寧溪拒絕的機會,看著眼前騎虎難下的局面,簡寧溪頓時為自己的誠實隱隱后悔,難道按這種路線走也不對? “怎么了,還要我幫你脫鞋子?”簡禹名看她露出幾分迷茫的表情,不禁開起玩笑。 簡寧溪使勁搖頭,飛快的挽起褲腿把雙腳放進去,水溫剛剛好,很舒服,似乎連帶著心底那股郁結的氣息都瞬間消散了。 “要不要試試按摩?”簡禹名蹲在他身邊,研究著木桶上的幾個按鈕。 “不用,”簡寧溪回答,怕他不理解,補充一句,“我怕癢?!?/br> 簡禹名聞言收回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一本正經地笑著說:“這么巧我也是,沒辦法,這大概就是年輕人和老年人的區別?!?/br> 簡寧溪深深地看他一眼,她可沒忘記幾分鐘前簡禹名還說這桶是送給爸媽的:“你這么說爸媽,他們知道嗎?” “嘿,你不告狀,他們怎么會知道,”簡禹名眨眨眼,說,“同理,要是哪天他們來興師問罪,那一定是你出賣我?!?/br> 上一世簡禹名給她的形象一直是聰明能干有手段,簡寧溪著實想不到二十四歲的簡禹名居然還是這么幼稚,不禁無言以對。 她想了想,換個話題問:“爸媽呢?” “晚上有個活動,他們不回來吃飯,一會我給你做好吃的?!焙営砻Σ[瞇地說道。 “劉姨呢?”簡寧溪眼神里透露的全是不信任。 “本來說好晚上帶你出去吃,就給劉姨放了一天假,嗯哼,你看上去不太相信我的手藝?” 簡禹名挑眉問。 簡寧溪不想說謊,轉過視線不說話。 “好好好,一會兒露兩手讓你瞧瞧?!焙営砻故遣辉谝馑膽B度,反而經過一天的相處,覺得兄妹兩人之間親近多了,至少說出去的話都有回應,偶爾還會冒出冷笑話,回頭告訴mama,她一定很高興。 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但乖巧可愛的meimei變成現在沉默寡言的模樣,多半是跟大伯一家有關系,簡禹名心底是滿滿的心疼和愧疚,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實在無法對她嚴詞厲色。 想到這,他不禁問:“寧溪,過兩天我就會去公司,你想不想一起去?” 這個邀請放到誰眼里都是一種誘惑,簡家產業豐厚,簡禹名即將接手的星耀文化傳媒更是在b市鼎鼎有名,藝人推廣、影視制作、音樂制作、演出活動策劃,無一不是精良。 雖然沒有直接問,他話里的意思卻是很明顯,簡寧溪露出驚訝的表情,上一世她也遇到過同樣的提問,那時候的提問者是父親簡志遠,這輩子居然換做簡禹名,帶來的沖擊感更大了。 身為唯一的繼承人,面對半路冒出來的meimei,他一點防備都沒有嗎? 簡寧溪說不出來是什么情緒,她抿了抿唇,直直盯著簡禹名的眼睛,隔了好一會才答道:“不用,哥,我有想做的事情?!?/br> 這下輪到簡禹名意外了,他沒將情緒外露:“是嗎,你想做什么?” “演戲?!焙唽幭鸬酶纱?,她讀書一般,自認沒有管理公司的能力,上輩子是一個偶然的機會才入到演員一行,不過多少在各種片場打磨了五年,這輩子算是撿了個便宜,權當天上掉經驗。 “你怎么會突然……”簡禹名表情相當精彩,他腦子里打了個轉,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即將接手的娛樂公司,難道寧溪是看到這一點才想著做演員? 如果真是這樣,簡禹名倒是挺高興,憑簡家的實力,要想捧一個影后出來根本不在話下,關鍵是,他怎么瞅著自家meimei不像是這個意思。 果然,下一秒簡寧溪開口了:“我只想找點事情做,以前在片場跑過龍套?!?/br> 簡寧溪覺得自己面無表情恐怕沒什么說服力,干脆拿出ipad,搜了一個電視劇,熟練地找了一集,拖到18分36秒,上面正是她扮演的小丫鬟,言笑晏晏地跟小姐說話。 前后十幾秒的簡單鏡頭,看不出什么演技,但簡禹名心底卻涌出幾絲復雜的情緒,脫口說了一句:“你笑起來很好看?!毙牡撞幻膺z憾,平時幾乎看不到。 “我也覺得,畢竟事先對著鏡子練了半個小時?!焙唽幭J真附和。 “你很認真?!彪m然兩人不是一個意思,簡禹名還是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腦袋。 “演戲挺有意思?!焙唽幭c評,頓了頓又說,“我沒什么遠大的理想,只想跑跑龍套、演演小配角,不打算借用簡家的聲勢?!?/br> 簡禹名心底不知道該感嘆還是無奈,暗暗嘆口氣,考慮到這是meimei主動提出的要求,還是點點頭:“好,這件事我同意了,回頭我會告訴爸媽。但經紀人和簽約要由我來安排?!?/br> 在他眼里,簡寧溪涉世未深,去趟娛樂圈的一灘渾水,扯上簡家對她而言未必是件好事,但任憑別人拿捏欺負,簡禹名也絕對做不到,看樣子要替她個鎮得住場子的經紀人才行。 “嗯?!辈皇鞘裁丛瓌t性的大問題,簡寧溪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氣氛正好,兄妹倆有說有笑又講了幾句話,當然笑和說基本都被簡禹名承包,簡寧溪只負責點頭。 看時間差不多,簡禹名提議一起下樓做飯,結果在簡寧溪抬起腳的瞬間,他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就猛地倒吸一口冷氣。 “怎么了?”簡寧溪似乎任何時候動作都很快,收拾好自己,奇怪地問。 “在想晚上吃什么?!焙営砻S口扯了一個借口,目光不動聲色地朝她露出的一小截腳踝掃了掃,白皙光滑,仿佛他剛剛看到的東西是幻覺一樣。 “我都可以?!焙唽幭耆珱]有察覺哥哥細微的變化,順著話題說道。 “不挑食是好孩子?!焙営砻涞?,兩人一起下樓,做飯,吃飯,聊天,看電視,他們相處起來和普通兄妹一樣。 過了九點,簡氏夫婦從晚宴歸來,看到一雙兒女坐在沙發上相談甚歡的模樣,馮靜雯高興地幾乎要掉眼淚:“寧溪,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告訴你哥哥就好,他要敢不答應,你就來找我?!?/br> 馮靜雯晚上喝了點酒,少了平日的重重顧忌,這會兒抓著女兒的手居然沒有被拒絕,心底更是樂開花。 “媽,寧溪乖著呢,別教壞她?!焙営砻麩o奈說道,他對于母親的有意偏袒沒什么意見,倒是看見簡寧溪微微尷尬的表情,才趕忙跳出來打圓場,“剛好我有事想和你們說,走走走,先上樓?!?/br> 馮女士難得和女兒親近一會,不太樂意地嘟囔:“有什么事在這說不也一樣,寧溪又不是外人?!?/br> 簡志遠則是堅決擁護妻子意見:“說得沒錯?!?/br> “爸你就別跟著搗亂了,我有正事,是關于寧溪?!?/br> 簡志遠見他表情認真,沒有再開玩笑,站起身說:“那走吧,去書房?!?/br> 簡禹名拉起還有些戀戀不舍的母親,回頭沖meimei眨眨眼:“先看看電視,等我們一會?!?/br> 簡寧溪只當他們是談關于自己演戲的問題,很干脆地點點頭,握著遙控器,面色平靜地繼續看起電視。 事實上,簡禹名現在的心情很忐忑,從meimei房間出來之后,就一直在忐忑,他年紀不大,接觸的事情卻不少,所以即便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瞥,那幅深深印在腦海中的畫面已經告訴他足夠多的信息。 簡寧溪腳底全是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各種傷疤,不出意外,那是曾經被人虐待過的痕跡。 所以她走不了遠路,所以她才說腳疼。 第3章 走上人生巔峰 “會是大伯嗎?”簡禹名把他發現的過程說了一遍,直截了當地問。 屋內陷入沉默,先前馮靜雯因為高興還透紅的臉頰已經變得煞白,簡志遠也點了根煙,狠狠抽了一口。 “媽,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和寧溪好好相處?”簡禹名把問題拋給好說話的母親。 馮靜雯一下子紅了眼,捂著嘴小聲啜泣起來,簡志遠見狀趕忙滅掉煙,把人抱在懷里哄了兩聲,才對簡禹名道:“不要逼你mama了,這件事情,是我們的責任?!?/br> “爸?”簡禹名露出吃驚的表情,他皺了皺眉,表情不太贊同,“你們一直都知道?” 簡志遠抬手止住他還要繼續的話,搖頭嘆了口氣:“最初的幾年,我們也被蒙在鼓里,你還記得你表弟晟揚十歲生日宴,寧溪也來得那次?!?/br> 簡禹名當然記得,那年他十六歲,已經是簡家年輕一輩的領頭人,見到許久不見的meimei很高興,可惜大伯說她生病了,要多休息,而簡禹名一整晚又忙著幫忙招呼客人,他回過神想跟meimei說兩句話,才知道meimei病得厲害發燒昏迷,已經被大伯帶回家。 再之后,大伯一家忽然搬到s市,漸漸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難道說,那次昏倒也是…… “你大概也猜到了,當天寧溪根本沒有生病,她會昏倒,是因為志清在她腳底用煙頭燙了好幾個傷口!而且,我看了才知道,那已經不是第一次?!焙喼具h悶悶地捶著桌子,口氣里盡是懊悔。 簡志遠緩了緩心情,繼續說:“那天晚上我們都去了醫院,結果志清趁我們不注意,抱著寧溪跑了,他們連夜離開b市,那時候信息不發達,我派了人去各地找,根本找不到?!?/br> 簡禹名臉色十分難看,他根本無法想象那副畫面,半大天真的小女孩,大伯怎么下得去這個狠手,他不喜歡寧溪送回來好了,為什么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