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惜安問出此話時, 正巧《監獄風云》的制片方投資方都到了, 所有人立刻收起了嚴肅的表情, 笑臉相迎。

    投資方代表王總有著中年富商的標準體型，挺著啤酒肚看了祝惜安一眼，笑著問道：“祝小姐最近風波不斷, 但看樣子受影響不大，還是和以前一樣美, 哈哈哈?！?/br>
    制片方來的幾個人也隨著王總一起笑了起來，笑得祝惜安背脊發涼, 如同墜入冰窖。

    半個月前，還口口聲聲叫她安meimei。

    如今背著她踢了她的角色, 還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來和她說笑，簡直惡心。

    “王總，這次女主角換了？我怎么沒收到消息？”祝惜安皮笑rou不笑，眼神略過趙曼歌身上, “若不是趙小姐告訴我，我恐怕要到電影公布角色的時候才知道吧?！?/br>
    整個包廂里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王總取下手腕上的手串，緩緩捏著，眼角一垂，其他人也跟著噤聲。

    “前幾天決定的?！蓖蹩偯蛑?，聲音冷冷的，“你最近出了這些事, 再做女主角，恐怕不合適吧？”

    祝惜安臉一熱，呼吸都急促了些。

    這幾天她處于風口浪尖中，但還沒任何人敢當著她的面來揭這一層薄如羽翼的遮羞布，王總這么一說，祝惜安頓時決定今天這個飯局的所有人都是來看她笑話的。

    她看了看池景輝，他卻坐在王總身旁低著頭不說話。

    “祝姐?！绷_如絲開口，“您可別怪王總，咱們都是這次電影的合伙人，自然想票房大賣，口碑大勝，您就暫時委屈一下，退居女二號？”

    “您看王總還是念著和你合作了好幾次的情分?！绷_如絲指指王總，后者滿臉橫rou的臉上帶著不悅，“否則，你也知道規矩的，不僅您沒得電影演，就連您的丈夫也是當不了咱們這部電影的導演了?！?/br>
    被羅如絲點名，池景輝一驚，立馬附和道：“對對對，羅總說的有理，要不是王總念著咱們的情分，這部大ip電影是香餑餑，哪兒還能讓我們分一杯羹？”

    看著池景輝一臉諂媚的樣子，祝惜安惡心到家了。

    而對面的趙曼歌卻一臉怡然自得，仿佛在聽他們講相聲似的，是不是還捧場地露出一個微笑。

    “我出道這么多年，就沒演過女二號?！?/br>
    祝惜安的聲音平和，卻壓抑著不甘與憤怒。

    王總手一拍，手串砸到桌上，發出了輕微的響聲，“今時不同往日，祝小姐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吧？”

    眼看著王總生氣了，池景輝立馬說道：“她就是心里落差大，過一會兒就好了。咱們這部電影班底這么強，就算是女二號也一樣紅，對不對？”

    沒人接池景輝的話，他訕訕地揉了下鼻子，端著茶杯抿了一口。

    祝惜安深呼吸一下，然后看著趙曼歌說道：“趙小姐模特出身，從沒演過電影吧？第一次就挑大ip的大梁，是不是有些太自負了？現在娛樂圈就是被你們這些急功近利的年輕人弄得烏煙瘴氣的?！?/br>
    一下子把矛頭轉到趙曼歌身上，羅如絲一笑，搶著開口說道：“祝姐也不是科班出身吧？第一部戲就是女主角，并且一炮而紅，有您這樣的前輩做正面例子，曼歌會像你學習的?！?/br>
    趙曼歌連忙接著說道：“羅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雖然我沒演過電影，但是到時候有池導鎮場，還有祝姐這個前輩指點，我想問題應該不大?！?/br>
    祝惜安眉眼冷淡，哼了一聲，仿佛在肯定趙曼歌說的話。

    但是這樣一來，飯局上氣氛著實尷尬。

    “這件事是我和幾個投資方商定的，如果祝小姐不滿意，大可退資，反正你最近也缺錢用?！蓖蹩偪聪虺鼐拜x，說道，“池導不滿意的話，也可以退出，最近來找過制片方的導演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br>
    池景輝哪敢說有意見，他恨不得立馬開拍，電影大賣，給他挽回一點名聲和錢財。

    退居女二號的祝惜安饒是心里如擂鼓，此時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情緒，陪著投資方吃飯。

    好不容易熬到飯局結束，祝惜安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從來沒覺得一頓飯的時間這么難熬。

    池景輝和羅如絲送走了客人，祝惜安在洗手間里抽煙，出來時站到洗漱臺的鏡子前補妝。

    趙曼歌也走了過來，站到她的旁邊，拿出粉餅補妝。

    “阿姨?！壁w曼歌突然說道。

    祝惜安的手一抖，粉撲掉到了洗手池里。

    這句“阿姨”，語氣太像譚天珊了。

    “你……”祝惜安的眉頭在抽搐，她從鏡子里看著趙曼歌，一顰一笑，神態動作，和當年的譚天珊相差甚遠，可是她的語氣和譚天珊就是一模一樣！

    “怎么了？阿姨?！壁w曼歌停下手里的動作，笑著看向祝惜安，“您這眼神，好像很害怕我？”

    “您為什么要害怕我呢？”趙曼歌逼近她，低著頭看著她的眼睛，逼著她與自己對視，“您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所以害怕我？”

    祝惜安猛地退了一步，同時推開了趙曼歌，“譚天珊！”

    她的一張臉慘敗，花容失色，看起來如同見了鬼一樣，“你是譚天珊！”

    趙曼歌低著頭，笑著整理自己放在洗漱臺上的包，細致而有條理，把口紅粉餅都裝好后，拎起包走到大驚失色的祝惜安面前，“阿姨，搶了您的女主角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本來就比你更合適，不是嗎？”

    說完，趙曼歌款款走了出去，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擊出清脆的響聲，讓祝惜安心神頓散。

    祝惜安靠在墻上，左手狠狠掐著右手的虎口。

    雖然早料到趙曼歌就是譚天珊，但是那又怎樣呢？

    祝惜安轉過頭，看著趙曼歌的背影。十一年前她沒有證據，難道十一年后就有了嗎？

    *

    趙曼歌走出飯店時，羅如絲已經送走了客人，坐在車上等趙曼歌。

    趙曼歌坐上去，閉著眼長長舒了幾口氣。

    “剛才干嘛去了，怎么這么久？”羅如絲問。

    “見祝惜安了?！壁w曼歌睜開眼，看著飯店大門，祝惜安帶著墨鏡走了出來，上了旁邊的一輛車，“把她嚇個半死?！?/br>
    “那你，什么時候……”羅如絲想問，什么時候下最后一步棋。

    趙曼歌嘆了一口氣，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我的律師已經開始準備一切了，美國采用屬地管轄原則，一旦審判成功，美國法律將制裁祝惜安。但是中國對本國公民在國外犯罪的享有管轄，祝惜安是中國國籍，中國也有權審判，所以雙方交接上會走很多程序?！?/br>
    “但是快了?！壁w曼歌豎起兩根手指，“她就要失去現在的一切了?！?/br>
    窗外，祝惜安坐的車飛速開走。

    *

    夜里，趙曼歌早早打開了電視，守著北原衛視。

    今天是《三月情侶》開播第一期，雖然趙曼歌已經看過節目組發給她的樣片，但是她還是想再看一次成品。

    按節目組要求，她在開播前兩個小時轉發了官博的宣傳微博——北原衛視三月情侶官方微博：今晚十點，請來北原衛視排隊領狗糧。

    一改平時北原衛視浮夸的文案風格，簡潔的一句話依然激起了大浪。

    評論下面都是些粉絲帶著話題在刷熱度，當然也少不了節目組自帶的水軍，但是好玩的是，趙曼歌按時間順序看了看評論，依然有不少池彌的女友粉在冷嘲熱諷。

    兩分鐘后，看見池彌也轉發了。

    但是顯然不是他自己轉發的，應該是工作人員的轉發，因為今天除了是《三月情侶》的首播，也是聯賽第二輪小組賽，池彌凌晨三點四十五會出戰首回合，這個時候應該沒空轉發宣傳微博。

    兩個小時的節目飛快就播完了，趙曼歌看著電視畫面變為廣告，還有些意猶未盡。

    錄制第一期時候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趙曼歌發現自己竟然還能記住那時候的許多對話?？拼蟮捏w育館一幕更是記憶猶新，趙曼歌壓根不知道自己看著那一段時臉上一直噙著淺笑。

    像個懷春的少女。

    節目播完時才凌晨幾分，趙曼歌看著墻上的分針一格一格地走，眼皮也越來越重。

    為了防止自己睡著，趙曼歌專門調了一個凌晨三點半的鬧鐘，然后給池彌發了一條語音消息。

    “加油?！?/br>
    雖然知道他應該沒有時間看手機，但趙曼歌還是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心意。

    在等待的期間，趙曼歌刷起了微博，看看今天第一期綜藝播出后的反響。

    如節目組的預料，這次反響果然非常好。

    rou包子啊啃一口：啊啊啊啊wuli芒果娘娘好美，我不管我不管求娘娘娶我??！

    spiritfenghua：我家池彌美如畫！和芒果娘娘配一臉！

    張的炎炎：池彌今天帥哭了！求嫁！

    吃飽睡睡飽吃：熱評上那兩位要點臉，池彌和芒果都是我的[微笑]

    熱度靠前的評論基本都是這個畫風，當然也不代表全是好評，差評也不少，但幾乎也都是來自池彌的女友粉。

    sual正牌女友：趙曼歌一看就是老司機啊[微笑]，求別禍害我們家彌彌[再見]。

    池彌的官配是我：上面那些刷熱度的芒果粉消停點好嗎，求別捆綁我家池彌，不約[再見]。

    趙曼歌退出官微，看到不少營銷號在轉一個娛樂扒皮號的微博，“從細節分析，池彌和趙曼歌肯定在一起了，如果被打臉，我直播吃鍵盤?！?/br>
    趙曼歌興致勃勃地點進去看，這個扒皮號居然仔仔細細地做了九張長圖，扣出了節目里的幾十上百個細節，包括池彌和她的微表情，小動作，再加以所謂的“微表情心理學”，有條有理地分析了一大堆，然后得出結論：趙曼歌和池彌在一起了。

    這條微博轉發量很高，趙曼歌小心翼翼地看完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點了贊，雖然她蠻想點贊。

    雖然里面內容都是胡扯，但是趙曼歌看到底下那些求公開的評論，心里居然癢癢的。

    她現在就是特別想公開，想讓所有人知道她和池彌的關系。

    這種微妙的情緒是她以前沒有體會過的，就算跟程光霽交往期間，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公開。

    *

    重看了一邊《三月情侶》第一期，轉眼也就凌晨三點半了，趙曼歌把臺換到轉播聯賽的體育頻道，電視里已經開始轉播賽前情況了。

    雙方隊員們牽著球童入場，趙曼歌一眼就看到了池彌。

    他穿著紅色球衣，耳朵上沒戴耳釘了，面容平靜，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知道為何，趙曼歌總覺得莫名緊張，她人生中第一次看球賽居然是看自己男友的比賽。

    電視畫面又切到了演播廳，解說員們開始分析本場各隊首發陣容的優勢劣勢，趙曼歌聽不懂那些術語，一直盯著電視等著比賽開始。

    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趙曼歌瞄了一眼接起來。

    “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

    電話那頭傳來董星斕哆哆嗦嗦的聲音：“趙jiejie，你在哪里呀？”

    趙曼歌一聽，感覺不對勁，問道：“我在酒店，你怎么了？”

    “我、我在警察局……”

    “你怎么會在警察局？”趙曼歌坐了起來，驚覺事情不對，“你出什么事了？！”

    “我……我被人、不是，我和人打架了?！?/br>
    “你到底在說什么？”趙曼歌一邊穿衣服，一邊接電話，“你到底是被人打了還是和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