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
嬌嬌愕然地看著這原來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老冤家握手言和談起合作,心里跟日了狗似的。只能與玉玨上裝不在的老祖宗咬起了耳朵,“人修可真是一門老大的學問,小狐肆看不懂?!?/br> 他們獸類要是結了怨,不死不休還算輕的。 “看不懂,就對了?!焙徘淦沉搜凵蚯瀹?,再次怨了聲,“這男子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恥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咯?!?/br> 傅靈佩不由抽了抽嘴角,被這兩只狐貍逗樂了,沈清疇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無事?!备奠`佩擺擺手,將嬌嬌往肩上一按,唇彎了彎,“只不過,便你此回助我,你我也不可能?!?/br> 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沈清疇被她一身強撐著的光棍氣質氣笑,忍不住道,“放心!我沈清疇行情不錯,還不至如此下作,要挾恩求報?!?/br> “如此甚好?!备奠`佩知道自己挺不要臉,不過沒辦法,她此時心頭第一樁事,就是取回乾坤鼎。其他也顧不得了。 沈清疇走近幾步,淺葉樹下,碎金似的光透過沙沙作響的樹葉,落到傅靈佩面上,襯得她肌膚幾近透明,眉眼靈動。心里松了松,仿佛被蠱惑一般伸出手去,落在傅靈佩肩前,捋起她腮邊的一縷發絲,動作輕柔而溫雅,嘴上卻道,“莫動,那人的神識必是在你身上?!?/br> 傅靈佩頓時僵住了。 此時看來,她身上的鵝黃,極是應景,如春水乍起,平地生波。 兩人頭挨得極近,親昵地談著小話,旁人看來,自有一股和諧而融洽的意趣在里面,傅靈佩面上的哀戚之色,也似去了許多。 不過話便沒看起來這么柔了,傅靈佩猛地瞪他?!澳胪嫡嘉冶阋??!?/br> 沈清疇收回手指,指尖在袖中摩挲了下,想要抹去指間的guntang,苦笑道,“靜疏真君莫不是不照鏡子的?老黃瓜刷綠漆,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曉得?一把年紀莫要裝小丫頭了?!?/br> 傅靈佩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她年紀還不大好么?便加上前世也未足兩百歲,對動輒千歲的元嬰修士而言,著實年輕貌美。 不過她悶sao慣了,自然不會說出去,只道,“若我是刷了綠漆的老黃瓜,你不也是腌了老舊的白菜幫子?誰也甭笑誰!” “……” 兩個元嬰修士面上俱是溫柔淺笑,嘴里卻恨不得將對方的老底都揭了。 可惜外人來去,礙于隔音罩,也不過見到兩人談笑宴宴,滿面歡欣的模樣。 “靜疏今日里真是好雅興?!?/br> 正當傅靈佩笑得臉都要僵掉之時,從后方傳來一道聲音,讓她立時挺直了背,云滌白衣飄飄地走了過來。 與沈清疇的白衣比起來,云滌這白衣,更添了絲水墨似的寫意雋永,還有些時有時無的邪氣。 單從臉看來,這三人俱是上天寵兒,人中龍鳳。 傅靈佩拂了拂身,“未料云道君在此,是靜疏打擾了?!?/br> 云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連個眼風都未留給沈清疇,渾似這沒這個人一般,沈清疇解除了隔音罩,也隨之做了個揖,“拜見道君?!?/br> 云滌揮揮手,作出副不在意的模樣,只道,“兩位倒是好雅興,只不知本尊貿然出現在此,也不知是不是打擾二位?” “前輩說笑?!备奠`佩從不知自己的表演天賦竟如此了得,臉上應景地起了絲嫣紅,似有若無地瞥了沈清疇一眼,“沈真君與靜疏是多年交情,今日特地上門來探訪舊友,靜疏自是要作陪的?!?/br> 這一抹嬌羞,羞得恰到好處。 俏臉生云,美不勝收。 在場兩位男子心里俱是一緊,再看向對方的眼里,便帶了絲冷。 云滌只覺極之刺眼,連同傅靈佩身上今日難得的清新之色,都覺得難以忍受起來。他咳了聲,壓下喉間的怒意,道:“看來,今日本尊倒是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兩位敘舊情?!?/br> 話剛落,他才意識到有失了自己一貫的翩翩風度,連忙勾了勾唇,作出個說笑的表情來,“不過本尊倒是有些吃味,明明本尊對靜疏也是一見如故,心中堪比摯友啊?!?/br> 傅靈佩聽得心中差點作嘔,有他作比,連身旁一貫假模假式的沈清疇看起來也順眼許多。她笑了笑,眼中蕩漾的,是一片化水般的春意,指尖點了點身旁的淺葉,道: “昨日帶真君看了一日的桃花流水,今日便看看這淺葉非花如何?” 淺葉樹之所以稱為淺葉樹,源自一個典故。 上古曾有位大能,法力通天,偏有個奇怪的嗜好,喜白,喜白喜得近乎變態,恨不得毀滅世間一切污濁。有一次閉關前,他特地召集下屬,命他們去尋一種花,要白得純粹,白得清澈,不帶世間任何污濁,帶他出關之后,要看。 下屬尋遍千山萬水,都沒找到符合主人口中所說的那等“白得純粹”的花。 茉莉太小家子氣,梔子太素淡,而玉蘭又太清高。 直到在東極之角,找到一處形似蝴蝶的花葉樹,顏色本白,從莖到脈一脈相承的白,符合大能的“白得純粹”,便興匆匆地植了回去。 大能出關,偏這淺葉空長了百個年輪,顏色已近灰,慘淡無光,正大怒間,卻有一花娘踏歌而來,點葉為白,大能大悟,明“所見亦空”,反與那拾花弄草的花娘成了好事,也不嫌那花娘成日里與泥土腌臜打交道。 故而,這淺葉非花,又稱結緣樹。 可惜太珍貴,整個玄東也就天元有一株,歸一派那幫子打打殺殺的劍修自是不懂侍弄。 云滌瞇了瞇眼,有些意外,“靜疏今日心情不錯?!?/br> 第352章 347.346.1.1 傅靜疏既然有心情看淺葉樹, 那便說明不大壞。這不大壞的原因,看起來倒在這白衣元嬰身上。 ——既有人爭美, 云滌這溫水煮青蛙徐徐圖之的打算便只能放一放了。 他走到傅靈佩另一邊,輕笑著道:“靜疏如不介意的話,本尊便一起同游,可好?” 傅靈佩一愣,“道君不嫌棄的話,自是極好?!?/br> 沈清疇這一介元嬰自然只能唯唯稱是, 三人而行,將這天元派的各處都看了一遍。 期間沈清疇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追求之意昭然若揭。傅靈佩雖拒絕居多,偶或也會接受其丁點好意,云滌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大有被踩了尾巴的羞惱之感。心恨這小小元嬰沒甚眼色, 可又苦于要保持翩翩風度,不能出言趕人。聯系到昨日傅靈佩的低落黯淡, 不由又多作了幾分揣測, 臨分別之時,態度已大不相同,明顯上心許多。 沈清疇與傅靈佩一路將這云道君送回了住處,結伴而返,在回天劍峰的路上,恰遇上了秦綿。她一臉驚詫地看著他們, “師妹,沈真君,你們二位是……” 傅靈佩知道她想歪了。 為營造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激起云滌的緊迫心理,兩人一路談笑宴宴,頭手都挨得極近,早超過正常朋友之間該有的距離,在外人看來自然便稍嫌親昵了些。而秦綿也清楚她性格,對外人冷淡至極,而今卻看到這么一個出眾的元嬰男修靠她這般近,自然便誤會了。 不過,她也無意去糾正就是了,只介紹道:“師姐,這是我舊友,沈清疇沈真君。清疇,這是我秦師姐?!?/br> “師妹莫非忘了,在天峰山之時,沈真君亦是聲名顯著,師姐我自是認識的?!鼻鼐d笑嘻嘻地打了聲招呼:“見過沈真君?!?/br> 沈清疇連呼不敢,只道與靜疏一般,稱她為“秦師姐”。 秦綿看兩人言談親昵舉止默契,一看便是相交許久。她雖覺以師妹之志,移情當不會這般快,但對她能重拾歡顏還是樂見其成的。再加之朱玉白快要出關,也不再多耽擱,與兩人道了聲別,便匆匆而去。 沈清疇負手看著,一哂道:“秦師姐還是這般爽利,倒一點沒變?!苯袷纼扇藦臒o交集,但前世卻是相交不錯的。 傅靈佩知他意思,嘴角翹了翹,“不,已有許多不同了?!痹缭谇鼐d與朱玉白在一道之時,她的人生軌跡便大不相同了,又一死一生,大大咧咧的性子還在,卻也多了許多細膩和委婉。 “也是?!?/br> 沈清疇并不是喜歡往回看的性子,不料在天元的短短半日,感慨便一重又一重,遺憾,自然是有,可更多的,卻是唏噓和懷念。 “我老了?!?/br> 沈清疇搖頭苦笑。 若不老,又時時苦憶往昔?將那過去嚼了又嚼。此時想來,前世短短相處的時日,除卻那日夜不止的仇恨之火,也還有歡快的時光。 他看向身旁女子,卻發覺,她眼底什么都沒有,果然,沈清疇嘆了一聲:“靜疏,如此看來,你比我還要心狠?!彼叭粐@道,“說放下,便放下了?!?/br> 傅靈佩拈過路邊的一叢綠蔓,抽了一枝在手中晃蕩,聽沈清疇來與她談過去只覺無比荒唐。 “這么多人命在,如何還能不放下?” 他們倆,或不死不休,或形同陌路,沒有旁的結局。 她還記得前世,親人的血仇加身,讓她恨不得生啖其rou痛飲其血的切齒之恨。 今世雖已翻過一頁,那也不代表前世之事便過了。便沒有丁一出現,他們也絕無可能。 沈清疇也不過這么一說,私心雖在,卻也知往日不可追,便傅靈佩真的愿意跨過曾經種種,他也跋涉不過。 這是沈家與傅家的孽,亦是他沈清疇的債。 他身上一日淌著沈家的血,一日便與傅靈佩再無可能。 “是極?!?/br> 沈清疇送傅靈佩回了青竹小樓,朝天空挑釁似的勾了勾唇,仿佛能聽到遠處的一聲冷哼,甩袖從容地回了天元客居。 對這些非本派之人,天元派向來寬松,以求賓至如歸。只要不靠近藏經閣、庫房之類的禁地,便自可從容來去。當然,也不是什么人來都有此禮待。 傅靈佩帶著一大一小兩只狐貍回了小樓,嬌嬌還未落地,狐九卿的聲音便冒了出來,“那小子不錯,不考慮下?” 傅靈佩默默地垂頭,正對上拇指小狐的烏黑眼珠子,面上毫無表情,“不考慮?!?/br> 為了盡快貼合她的氣息,這幾日都不能從傅靈佩的玉玨上下來,狐九卿此時頗覺無聊,不免起了談性,“為何?此人眉眼疏闊,看起來還算心正,長相更是難得的俊朗,你還嫌?” “前輩不知道一句話么?縱千帆過處,吾心不動?!备奠`佩沉默著,將儲物袋中丁一的尸骨取出,安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她扯開尸骨胸前包攏著的紅色法袍,小心地察看了番。 還如之前一般,自須彌境取出后,便再無變化了。 傅靈佩幽幽地嘆了聲。且不論須彌境還未變化完全,便是變化好了,狐九卿尚在身邊,她也不能將丁一尸骸收進去。 正當她感慨間,狐九卿卻“咦”了一聲,“不對,這是……”神識掃了還不夠,狐貍爪子勾著玉玨,拉著便往尸骸的胸前前湊,。 傅靈佩沉寂的眼里突然有了光,一把握住狐九卿,捧到前面:“前輩,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迫切,狐九卿“嘶”了聲,張爪捶她:“臭丫頭放開!” 傅靈佩猛地一震,這才發覺自己握得太緊,將堂堂天狐族長的毛都拽斷了好幾綹,趕忙放開,賠罪似的笑了笑。 狐九卿心疼地看著小身子上往下飄落的白毛,他活這么多年,這狐貍毛也是個稀罕東西,金貴著呢。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正打算給臭丫頭一個教訓,卻驚詫地發覺那幾綹白毛在白骨的肋骨上空略停了停,直接消失了。 他忍不住又“咦”了一聲。 嬌嬌扒拉著跳到了床邊,睜著黑漆漆的眼珠子問,“老祖宗怎么了?一驚一乍的?!?/br> 傅靈佩也看到了這一幕,她心底的火越來越盛,沒來由的,她就覺得這狐貍毛消失的緣故與這具骸骨有關。 狐九卿顧不得rou疼,張開九條蓬松的狐貍尾,從每條尾巴尖上各取了幾根毛尖尖,丟了下去。 這十幾根狐貍毛根根盈潤泛光,一看便知不凡,嬌嬌驚訝地撓了撓腮,詫道,“老祖宗,你怎把白皓給拔了?” 所謂白皓,為千歲以上九尾天狐方有,而且只在九尾尾尖一束,每尾不過十根,匯聚了九尾天狐長久修煉之精,可謂珍貴至極。 狐九卿將近萬年的修為,這“白皓”更可比天材地寶,他用其來僅作一試,其性情可見一般。他滿不在乎道,“且看著?!?/br> 白皓打著轉,晃悠悠地飄落而下。此回還未到白骨胸前,便倏地一閃,消失不見了。 這下—— 所有人都確定,此事必與塌上白骨有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