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撕開的口子動了動,立刻又恢復了原狀。 就在洞口消失的一瞬,傅家家主有感,直接便出現在起了波動的地方,持著一個還在如麻風般抽動的羅盤。 看著眼前一切正常的禁制,傅心原疑惑地皺了皺眉, “莫非是羅盤錯了?” 思及年歲久遠,羅盤出現一點小錯也是在所難免,傅心原秉著對傅家大陣強烈的自信心很快便將這一抹不尋常拋在了腦后。 傅靈佩是故地重游,丁一卻是第一次進來。 鮫油壁燈,幽幽地亮了一路。 落地恰好是通往大殿的必經之路。道路開闊,兩邊墻壁上刻滿了或開或敗的曼陀羅花,一路向里。 丁一調息著坐了會,直到臉上的黑線全部隱下去,才重新站了起來。落入眼簾的盛放曼陀羅讓他不由嘖了一聲:“看來倒是同道中人?!?/br> “你也喜歡曼陀羅?” “不,我是說,”丁一頓了頓,接著道,“我們都喜歡不好惹的?!?/br> 傅靈佩抿了抿唇,耳根子微紅,只一徑地往前走,沒說話。 丁一卻從旁拉起她的手,視線落到傅靈佩手背上一塊翻卷的皮rou,在一片白皙上,那塊紅就顯得格外猙獰。這是之前為護著他而落下的,他眼眸黯了黯,摩挲著,說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聲音啞了下來,“多虧你了?!?/br> 其實就算她不拉他,他也不過受些皮rou傷罷了。 “無妨,過幾日便好?!毙拚嬲叩淖晕一謴土Χ疾煌瑢こ?,她笑得極是不在意。 一時間只有腳步的沙沙聲響起。 “情之一字,半點不由人?!?/br> 傅靈佩愣了愣,對上丁一的眼神,頓時明白他是對之前關于狐前輩之事加的注解,可那鳳眸里彌漫著的似有若無的笑意,又像是在對她述說。 她扛不住率先移開了視線,臉從上往下一路紅到脖子,心嘭嘭嘭亂跳,像是要跳出心口一般。 “怎么,不好意思了?” 丁一忍不住用空著的手捏捏她的臉,手感好得放不下。傅靈佩撇開腦袋,又被他偷著掐了一把。 “喂!” 她斜了他一眼。 丁一差點合不攏腿,只覺是坑到了自己,便再不逗她了。 兩人很快便到了當時見過九尾天狐的大廳,傅靈佩環顧一周,并未見到那青絲成雪的狐八遠。 “前輩,前輩……” “叫魂呢?!?/br> 狐八遠的聲音遙遙從偏殿傳來,“又是你啊,小丫頭。本尊還奇怪,怎么有兩只小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的?!?/br> 丁一輕笑了聲,聲音郎朗,抱了個拳,“拜見前輩?!?/br> 偏殿無聲無息,傅靈佩領著丁一東繞西繞地去了偏殿,正要進門之際,卻被一道柔和的靈力阻到了外面。 “小丫頭,莫進了——本尊,無意再見故人?!?/br> 狐八遠臥在偏殿的搖椅上,看向菱格窗外的眼神悠遠。 天空……自由的天空……是什么樣呢。 他竟然已經記不清了。 ……狐八遠,你老了啊。 他嘆了一聲,青絲如雪,卻仍被梳成整整齊齊的一束綰在腦后,臉上是橘皮似的褶皺,一雙媚兒眼還能看出昔日的容光,狐八遠仍穿著寬袖大麾,卻已無法抵擋暮色垂垂的現實。 傅靈佩站在門外,鄭重拂了一禮。 “前輩,此次我們過來,是為了天凰血脈的第二重?!?/br> 狐八遠渾不在意,“去吧?!鄙踔吝B那沒跟在她身邊的天狐小崽子,也沒想到要過問一聲。至于另外一個正年華大好的絕色青年,他更是只撩起眼皮,輕輕哼了一聲。 丁一在一旁,甘作了影子,對狐八遠之事,他早在第一次來便有所耳聞,雖覺得可惜了些,可這到底是個人選擇,與他人無關。何況他并不愿見他們,便只隨著傅靈佩拂了拂身,便靜靜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慢著,”看傅靈佩起身要走,從偏殿里飛出一個玉簡,“這是血脈鍛融法,你留著罷。里面對于天凰血脈的改造,有一些是本尊這些年來的心得,你可參照一二?!?/br> “多謝前輩?!?/br> 傅靈佩再次行了個大禮,眼眶有些潮濕——這份禮物對如今的她來說太有用了。 “行了,此行結束,爾等便不要再來了?!?/br> 狐八遠厭了,此前他還覺得寂寞,可真有人來,又覺得煩擾。 傅靈佩默了默,垂頭道,“喏?!?/br> 里面悄無聲息,再無回響。 兩人一路退回了大殿,重新來到了那個有著一座金光閃閃大陣的地方。 傅靈佩略站了站,見丁一又兩眼放光地拿著玉簡在那刻錄,不由莞爾一笑。實在無聊,干脆就將手頭能用到的靈草和三瓶點方劑、三瓶鸞凰血另外用個儲物袋裝了起來,有一些是她近些年里收集到的,一些出自己的須彌境,倒也被她湊齊了。 過了會,丁一放下玉簡,走到她身邊,“好了?” “再等等?!?/br> 傅靈佩環顧四周,覺得果然是個僻靜的好地方,也不擔心旁人來打擾,無需另外在到外面尋個清凈地了,“你先將嗜血藤去了再說?!?/br> 丁一撫了撫,臉上的黑線已然褪去,可隨時會再出來,對上傅靈佩擔憂的眼神,不由點了點頭,“好?!?/br> 若是祛除了,再幫傅靈佩準備天凰血脈第二層的提升,也要更穩妥些。 “不過,還是另尋一處地方罷?!?/br> “若是影響了此處的大陣,那就不好了?!?/br> 傅靈佩頷首,“也是?!?/br> 兩人重新尋了一處遠離大殿的房間,禁地占地不小,倒也分作了好幾處地方,傅云舒將狐八遠困在此處時,估計怕他寂寞,竟然建筑了不少房間,裝飾不一,心思也是技巧。 丁一特意尋了一處方方闊闊看起來似靈獸屋的房間,設下防護陣,便入內開始施法祛除嗜血藤了。 嗜血藤根植血脈之中,與他血rou相連,若要祛除,非一日之功。若要強勢硬來,只會導致自己根基損毀,再無回天之力。 所以丁一行經得并不快。 傅靈佩坐在一旁護法,絲毫不敢放松。只見著他一身黑袍上的血漬干了又濕,濕了又干,一日又一日地熬過來,原先還有些健碩的身軀瘦得幾可見骨,兩腮漸漸凹了下去,形如枯木,哪還有曾經的一絲風采。 精血為人之本,若失去太快,人便會如花一般漸漸枯萎。 傅靈佩無法,只得一粒一粒地將早就煉制好的生血丸給他塞進去,一邊塞,一邊恨,恨那嗜人鮮血的嗜血藤,恨那心狠手辣的劍尊…… 丁一只有一個知覺,體內不斷翻攪得痛讓他再無余力思考,只機械地吞著這能造血的丹丸。轉運石在他合攏的掌中,一點一點以靈力牽引著體內的嗜血藤,拔根而出。每拔出一點,他便吐一口血。 他自己都不知,原來人體中有那么多血可以吐。 五臟六腑都翻天覆地,只有丹田被一絲蘊含了仙力的鏡子護住,仙器護體,以至丁一沒有因失血過多而昏過去。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丁一只覺得自己跋涉過了千山萬水,才終于艱難地睜開了眼,眼前的女子臉色蒼白,頭發襤褸,袖口滿是沉珂的血漬,可在他眼里,那么美。 “我終于,成功了?!?/br> 真好,在我筋疲力盡之時,你在我身邊。 丁一笑,卻只能發出氣音,嗓音啞得幾乎割耳朵??筛奠`佩卻仿佛聽到了天籟,瞬間笑成了一朵花,這花不那么高貴,卻有股別樣的生機。 “嗯,你成功了?!?/br> 第280章 277.276.1.1 “真好啊……真好……”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腦子混沌一片,精神疲憊之下很快便闔上眼睛,慢慢睡過去了。 傅靈佩攬著他,噙在眼眶里的淚終于忍不住滾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那被血浸潤了的黑袍上,暈開一片黑紅黑紅的印子。 懷中男子輕得出奇,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皮包骨似的,兩頰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顴骨,皮膚蠟黃,發如枯草,哪還有一絲容色?看著都已不成人形了。 傅靈佩的心揪得疼了。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高高懸起的心終于“嘭”地一聲落了地,她卻無聲地哽咽起來——這哪里還是一個男人。 輕飄飄的重量,怕是還抵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幼童。 傅靈佩抱著他,像是懷抱著一個無比珍貴的寶貝,來到了旁邊可供休息的房間里,幫他脫鞋換衣,施起滌塵訣,直到從頭到尾連一根頭發絲都打理得清清爽爽,才歇了手。 ——即便這么擺弄一通,丁一也未醒來。 他太累了,甚至因為累,手腳還在間歇性地抽搐。 傅靈佩看得心中難受,一邊伸手幫他搓著、揉著、按著,一邊以靈力慢慢幫他梳理,許是兩人雙修過的緣故,她的靈力進入丁一體內竟極之順暢,絲毫未得到反抗,以至于她成功的帶領著他丹田內殘存的一絲靈力慢慢聚合起來,越聚越大,緩緩在經脈里運行。 在行經丹田之時,已然如江河般的靈力驀然一頓,被懸浮其上的明世境全部吸納了進去,連著傅靈佩的火靈力轉了一圈,瞬即又吐了出來。那感覺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火靈力仿佛有了靈性一般,無需自己驅使,便自動帶著丁一的靈力在他體內行了一個大周天,而后退了出來。 這絲火靈力一進入傅靈佩體內,她便覺出了不同。 ——這是純正的仙靈之氣! 便是這一絲,也讓她受用無窮,若非丁一未醒,尚需人照顧,她怕是會直接打坐修煉起來。 如果有人能看見丁一體內所進行之事——怕是會當場嚇一跳。 仙靈氣渾似不要錢一般,每運一個大周天,便會多一絲,在丁一體內如一只不知疲倦的小工蜂,縫縫補補,將那些千瘡百孔一一修補起來。拔出嗜血藤對他來說,影響太大了,體內的血rou經脈都破破爛爛沒一處好的,但經這仙靈之氣一補,卻是因禍得福,不僅經脈的韌度更強勁,便是體內每一寸的血rou也被錘煉得更緊實,比鍛體之術更厲害。 這修真界還沒有哪個修士能奢侈地擁有仙靈之氣——仙器自動護主,可見一斑。 若等丁一醒來,他體內的傷勢不僅會大好,甚至rou身的強度會更上一個階層,對劍修而言,rou體的強橫度,更意味著斗法強度的提升,更別說他已經領悟了劍之第四境了。 可以說,只要克服那氣血兩虧的癥狀,那么玄東界的元嬰大比,十個名額里必有他一個——劍修同階無敵,并不是瞎話。 傅靈佩在床頭守了整整兩天,那損耗過度的人才終于醒了過來。 丁一醒來,還未及說話,便發覺了體內的異狀。原本牽著一絲都疼痛不已的臟腑暖融融的,四肢重新恢復了力氣,“這……” 他內視一探,發覺丹田內的明世境黯淡無光,看起來大傷元氣——莫不是此次自己拔除嗜血藤噎影響了明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