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這陣,非大師不能設。取天地之材,因地制宜之法,我想,與你和蘇陵都無關?!背m闊說著,思路越來越清晰:“我一直未曾想過,你二人為何會常駐此處,靈氣雖有些,但比不得宗門,原以為是取此地僻靜?!?/br> 他頓了頓,才道:“現如今看來,是為了這禁靈之地?!?/br> 楚蘭闊抬起雙眸,細碎的光點落入眼中,亮得驚人:“所以,這禁靈之地是你們建莊之前便有的?” 莫愁拍掌笑了:“原以為楚哥哥不耐煩動這些彎彎繞繞的腦子,不想,竟然也猜了個七七八八。不錯,我與蘇哥哥偶然誤入此處,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出了來。為了摸清這禁靈之處,才設了莊住在此處?!?/br> 她有些惡狠狠得:“若不是你,我與蘇哥哥也不會分開??墒恰?/br> 莫愁看了看眼前冷峻的臉,依然是她癡迷的模樣,不自覺地出手要撫上去,卻被躲了開來,聲音不自覺又軟了下來:“可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無法忘記你,楚哥哥。若是那個孩子還在便好了,他已經六個多月了,我已經能聽見他,感受他?!?/br> 說著,淚便落了下來。 莫愁胡亂擦了一把,即便這動作有些粗魯,可配著紅紅的眼眶,和打濕的睫毛,仍是美的:“那么一大塊的血rou從我身上掉下來,我好痛啊……都是你的錯,原本我都想好好地跟蘇哥哥過日子了,生個我們的寶寶,撫養他長大,可后來都被你毀了,都被你毀了?!?/br> 瞬間泣不成聲。 楚蘭闊垂下眼,沉默不語。 一旁的傅靈佩有些按捺不住,指甲幾乎要摳入墻里,才隱忍下來——世間之事哪里能這樣算? 雖莫愁無辜,可師尊亦不過受命運所弄,以至于他承受了超過他應該承受的錯,這份苦,又能怪誰? 過了會,泣聲才停了下來。 莫愁揩了揩眼角,見楚蘭闊仍是一臉漠然,重新倒了一杯酒飲下:“今日我才知你這般能言善道?!?/br> “這是要打聽如何出去么?” 楚蘭闊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特:“你多慮了?!?/br> “怎么?覺得我愛你,就該神魂顛倒?”莫愁咯咯咯笑了一通:“我承認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跟蘇哥哥在一起,我有時也會暗暗希望他早些死了,好與你在一起。不過真當他死了,我又傷心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壞?,F在又把你囚在此處,我知道你不會跑。不過……人心難測?!?/br> “晤,算了,我告訴你吧,便是跑你也跑不了的?!蹦顝膬ξ锎腥〕鲆粋€瑩白色的石子,在昏暗里仍光澤盈盈,石上是一圈一圈的陣紋:“此乃石心陣,若無此石,便如暗夜行走,永遠只會困在此處?!?/br> 還未待楚蘭闊看明白,她手一翻,又將白石收回了儲物袋。嘴角翹起:“讓我猜猜看,你這是要為了你那徒弟?” 楚蘭闊沉吟,突地抬起眼來:“你的目標是我?!?/br> “可是,我不喜她?!?/br> 莫愁伸出手,十指如青蔥,細白纖長,她靜靜地看著手:“我不喜她占據你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我不喜她長得比我美,我不喜她修為比我高,我最不喜的,是她還年輕?!?/br> “放心,我現在不會傷她。畢竟怎么說,她還是你徒弟,囚個兩日再說。別告訴我,你心疼了?!蹦钛畚蔡羝?,大有他說心疼便去廢了傅靈佩之意。 楚蘭闊面色不變,只靜靜地看回去。 莫愁扯了扯嘴角,拂拂衣袖,推開暗門,走了出去。紅色的羅衣隨著走路擺成了一朵花。 傅靈佩聽到動靜,連忙點點嬌嬌,重新施起了幻術。莫愁在門前停了停,見還是老樣子,又走了。 許久。 大約有半日過去了,傅靈佩才重新坐了起來,敲敲墻:“師尊?!?/br> “在?!背m闊看著眼前的長桌,坐了不知多久,才恍然道:“到晚上你將墻打穿了過來罷。你的小狐貍還有些用處?!?/br> “師尊的意思是?” “明日,她還會來,我現在沒有靈力,憑我一人之力怕是奈何不了她。若要取到白石,還需你的配合?!背m闊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想了許久。 “師尊你……”傅靈佩遲疑道。 “我留在此處,總歸,是我欠她的?!弊詈蟮穆曇魸u漸輕得聽不見。 傅靈佩握了握拳,才道:“師尊為何如此?你明知她這樣是錯的?!?/br> “錯?”楚蘭闊笑了笑,聲音像是暗夜里流淌的河:“那對錯誰來評判呢?”莫愁覺得這樣做幸福,他覺得被困此處反倒輕松,對錯的標準從來很模糊。 傅靈佩倔強地摳著墻——不管怎么樣,她總不能見著師尊走老路。 萬事不到絕望之時,就不能輕言放棄。 于是,這一晚,在小狐貍的幻術掩護下,傅靈佩千辛萬苦地在墻角挖了個洞出來,并不算大,但是她團巴團巴著也能穿過去。 剛一落地,拍拍衣衫,傅靈佩就看到了正中的長桌。 楚蘭闊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長桌前看著她,一只手摩挲著手中的杯子,眼里微微帶了些笑意。 傅靈佩拂了拂身:“師尊?!?/br> 楚蘭闊高大的身軀站起,便將小窗口的光擋去了大半,臉隱在暗處,大掌抬起?;5酶奠`佩忍不住退了一步:“師尊!” 楚蘭闊輕聲笑了,這才落下,幫徒弟發髻上蹭到的灰泥撣了撣才道:“太馬虎了?!?/br> 傅靈佩聽到笑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師尊怎么像是開朗了些? 楚蘭闊指指前方:“坐?!?/br> 傅靈佩這才坐了下來,手放得很規矩,眼前的師尊愛笑了些,卻讓她頗有些毛骨悚然。 楚蘭闊這才意識到什么,斂起了笑,遞過來一個令牌:“峰主令要麻煩徒兒帶回去了?!毕袷墙淮z言般,將天元峰上下包括魏園朱玉白等徒弟之事都囑咐了一通。 傅靈佩幾乎炸毛般跳了起來,氣結:“師尊!” “聽話?!背m闊的聲音還是輕的,語氣里的鄭重卻任誰都能聽得真真切切的。 傅靈佩甩了甩袖子,臉拉了下來:“師尊不必拿架子壓我,徒兒不會帶話的。你為了莫愁一人,竟然要將我與眾位師兄師姐的師徒情誼丟到一旁?將天元的多年培育之恩拋之腦后?不是師尊您說的,這世界不獨舊時恩怨么?那我們這些人又算得什么?你要了卻你的虧欠,可曾想過我們?就打算這么耗在這里?” 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 楚蘭闊如遭重擊,愣了半晌,才心灰意懶道:“就當師傅有負天元,有負你們。師傅一人力小,也擔不了那么多?!?/br> 他心結不解,升不了元嬰,最終也還是會逝去的。 傅靈佩無奈,她知道之前一番言論是胡攪蠻纏,師尊對天元付出良多,對天劍峰上下算得兢兢業業,對徒弟更是愛護有加,要說欠,也應該是他們欠師尊的——只是很顯然此時師尊鉆了牛角尖,出不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將白石弄到手再說。 傅靈佩閉嘴不言,任那令牌落在長桌上,自己在那處洞旁打坐靜思,以備明日之事。 楚蘭闊嘆息了聲,重新收起峰主令,放在懷中,看著小窗口透出的一點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師尊?!币咽巧钜?,監牢內一片黑黢黢,月色也被陰影遮住,透不出一星半點來。 “晤?!背m闊也沒睡,聲音很是清醒。 “明日若是對付莫愁,她必不會善罷甘休?!贝巳隧{必報,心眼比針尖還小,若她帶著白石走了,楚蘭闊該如何自處? “無妨??偛粫倚悦??!背m闊苦笑。 傅靈佩攥緊了拳,被嬌嬌狠狠撓了一把,才發現她將嬌嬌背上的一小撮毛給擼禿了,不由摸了摸鼻子,連忙閉上眼:“睡吧?!?/br> 也或許是已經定下了計策,傅靈佩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不能修煉,不睡覺如何能恢復精力? 直到鼻前一陣癢,她才恍然醒了過來。 發現臉上趴著一個白色的rou墩,傅靈佩不由翻了翻眼:“嬌嬌,夠了,下來!” 嬌嬌斜睨了她一眼,昂著背優雅地跳了下來,背上一坨禿著的不毛之地像是一個咧開的嘴巴,嘲笑著她。 傅靈佩忍不住要笑又控制住了,給自己施了個滌塵訣,才看到楚蘭闊已經坐在了長桌前,正好笑地看著她。 “先準備下,一會該來了?!彼D過身去,看著窗外。 傅靈佩連忙跟嬌嬌打了招呼,讓她將隔壁與這間墻壁上的窟窿障眼法堵實了,而后找一個角落,貓了起來。 空間內一蕩,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在楚蘭闊眼里,眼前還是一片灰。沒有小徒弟的身影,沒有墻上那個洞,仿佛一切不過是夢。 “吱呀——”一聲,門開了。 第158章 156.155.1.1. 莫愁一身粉衫,施施然走了進來。 見楚蘭闊已經坐在桌前,嘴角的梨渦便現了出來,手指彈過,暗門驀地彈上,速度快得傅靈佩根本沒看清。 她拂了拂袖子,坐到了長桌前:“今日這么早,等我?” 楚蘭闊垂著眼沒有回答。 莫愁不以為意道:“還飲么?”重新從儲物袋中取了一壺出來。 “不了?!背m闊這才抬起頭,定定看著她:“飲酒誤事。到底要怎樣,你才會放棄?” 莫愁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消息忍不住大笑起來,身體顫顫巍巍地扶著長桌:“放棄?” “我怎么會放棄?我這一生已經這樣了,修為不得寸進,道侶孩子一個皆無,唯獨就一個你……還有些興味,我怎么能放棄?” “若是放棄了你,那我活著……還真是無趣極了……你一日不從,我便關你一日。等到我死了,你也跟著我一起下去可好?”聲音不大,似是喃喃自語。 莫愁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仰脖飲了下去。 傅靈佩憤憤地對著墻,不敢往兩人看去,修士的感覺敏銳,若是視線落到莫愁身上,不小心被發覺異樣就前功盡棄了。 楚蘭闊臉上不由浮現尷尬之色——被徒弟看見這事,總有些過不去。 他頭疼地擰了擰眉心,定定地看著眼前之人。 莫愁淺淺笑了笑:“為何這般看我?有話便問?!?/br> “什么時候放了我徒兒?” “老調就不要重彈了。自然是等我關到心里舒坦為止?!蹦钫UQ郏骸安贿^若你愿意與我共度一夜,我倒是愿意明天就放?!?/br> 傅靈佩在一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地里“呸”了聲不要臉。她那冰清玉潔的師尊如何能夠讓這樣一個女子玷污了去? 楚蘭闊抿了抿唇,不理那調笑話:“我還有一問。前幾日的綁架是你……” “是我?!蹦羁上У貒@了口氣:“被你看出來了?我原本就知道那處有個賊窩的?!?/br> 楚蘭闊不由神情激動起來,驀地站起,撐住長桌:“你任自己陷入賊窩,究竟是為了什么?就為了讓我受傷,好受不住藥力?” 莫愁啪啪地拍了兩下掌,點頭道:“沒錯!我當時并未失去意志,原本也不會被捉,只是為了引你過去才行此險招,若你沖動行事,受的傷略重些,或許我們現在已經做了半路夫妻??上н@一切都被你徒弟破壞了,后來我本想將計就計,將你那寶貝徒兒留下,不料你二人默契倒是足……” “誰?!”她突然喝了一聲,人轉過身去,眼睛瞪大,身體卻軟軟垂了下去,慢慢闔上的眼簾前隱隱浮現著一個青色的裊娜身影,聲音弱了下去:“是你……” 意識便沉入一片黑暗里。 傅靈佩一手持著截來的大刀,看見師尊不由赧然笑了笑:“敲得重了些?!蹦詈竽X勺那一記她生怕敲不昏一個金丹修士,是用了近十成力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