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去吧,她還在?!?/br> 鄭以晨點點頭, 手心卻沁了汗。 “童童,你要去看醫生?怎么了?”焦云正好上來,聞言后擔憂地問道。 “她要祛……” 眼看佟越要把話說出口, 鄭以晨趕緊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輕輕地拽,打斷他道:“我最近有點胃疼, 他說有個認識的醫生, 我就說這時候去看看。您在家等等我, 我就去看看開點藥了就回來接您, 我們一起去吃東西?!?/br> “你胃疼了?那別出去吃了,我在家煮粥,你們去吧,去了趕緊回來?!苯乖茡]揮手,就這樣決定下來。 鄭以晨和佟越一前一后地走著,直到走到車庫,鄭以晨才轉過身來看他。她微微抬頭,回望他一直看著他的眼。那雙眼里曾有多少讓鄭以晨想要得到的東西。 “不能告訴mama,她不會允許我做的?!?/br> 鄭以晨在治療的時候就同時做過醫美,對于焦云來說,她再去做手術無異于是讓她又趴在那冰冷的手術臺上,把那時的痛重新痛一遍。 “你做手術她總是會知道的?!辟≡蕉⒅?,像是要看進她心里一樣。 “沒關系,丈夫可以簽字,到時住回寧家就好。我不想讓她知道?!?/br> 在她痛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時候,焦云也跟著揪心。只有見過她那時樣子的人,才會不愿讓她去做手術。 佟越不知她經歷了什么,也看不見她那時的痛苦,只一心以他自己的喜好出發,這讓鄭以晨所有的期望都消失殆盡。 正是因為這樣,鄭以晨才突然清醒,意識到自己似乎要得過多了。一開始說好的東西得到了,就不能貪心了。 佟越,不是她的,再肖想就是逾越了。 自從和鄭以晨在一起,佟越就再也不曾拒絕過她的話,無論她說什么,能辦到的他都辦到。 這次他也不拒絕,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他越來越摸不清鄭以晨的心了,他明明拿自己最柔軟的方式在捧著她,卻總是要擔心她自己從手心里跳出去,重重地摔下去。 來到醫院,林醫生正在收拾東西,像是打算下班的樣子。見到佟越,下巴抬起點了點,示意他出去等。 鄭以晨坐在她面前,有些緊張。明明背后的傷疤已經被那么多人看見過了,再把衣服掀起來給一個陌生人看,依舊是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設的。 “傷疤在哪?”林醫生是個說話很強硬的女醫生,話語簡潔清晰有力。 “從后腦勺下半部到腰側都有?!?/br> “上衣脫下來我看看?!?/br> 鄭以晨咬著唇轉過身去,連掀衣服的手都在抖。似乎是發現鄭以晨的心態不平,林醫生這才放緩了語氣:“我每天都在見到各種各樣的傷疤,像你這樣沒有暴露在外的還真的算挺幸運了?!?/br> 鄭以晨聞言,竟然生出了絲絲慶幸。 是啊,很少有燒傷患者能像她一樣外表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鄭以晨終于放松了些,輕輕把衣服從頭上脫下,攏在胸前。 “有些肥大性瘢痕,還有一些瘢痕粘連。我聽你老公說你這個燒傷年數也比較長了,沒有嘗試過祛除?” “沒有勇氣,我比較怕疼?!?/br> “你是舞蹈一行的人,這個粘連程度,跳舞會受到影響吧?” 鄭以晨不自覺咬了咬牙,老實回答:“腰側的粘連導致我左手舉太高會有撕扯疼痛,而且很多動作沒辦法做到位了,所以沒有跳了?!?/br> “這還有些瘢痕疙瘩,會疼吧?” “還好,只要主要不過于擠壓就不會太疼的?!?/br> “你這應該要做一下手術的,倒不是為了做得多好看,只是這些瘢痕會影響到生活?!?/br> “本來是不打算做了……”鄭以晨低了低頭,之前的人生無趣到讓她無心去做手術,疼痛會讓她陷入絕望的境地,本就求生**不夠強烈,再感受一次那鉆心的疼,不如就這樣過上一輩子。 聞言,林醫生倒是輕聲笑了起來,幫她把衣服穿好:“你們是要結婚了吧?為了辦婚禮?那確實得穿好看一些,婚紗應該沒有高領吧?” 聽到“婚禮”二字,正在整理衣物的鄭以晨手一頓,轉回身來問林醫生:“林醫生,如果我這幾天跟您約手術的話,最早多久才能好呢?” “你這個手術如果定的話可能不止一次,先把瘢痕切除了,后續再激光祛疤。到時候皮膚會平整一些,但是疤痕還是會明顯。如果確定要做,再來商量要做到哪一步,我們這邊再給你制定手術方案?!?/br> “月底好不了嗎?” “月底?那不可能的?!?/br> 鄭以晨抿著唇點點頭:“謝謝醫生?!?/br> 林醫生把佟越叫了進來,把剛剛的話大致和他傳達了一下。佟越一直皺著眉聽得很認真,鄭以晨望著他線條好看的側臉,轉頭望向窗外。 明明已是下午五點多了,陽光卻依舊有些刺眼。鄭以晨忍不住瞇了瞇眼,感覺眼睛有些酸脹,被陽光刺得有些酸脹。 “林醫生,手術痛感強嗎?” “畢竟是手術,難免的?!?/br> 佟越擔憂地望了一眼鄭以晨,眉間皺得更深。 “你們回去商量吧,商量好再過來。我下班了,一起走?!绷轴t生說話間已經把東西收拾好:“祝你們新婚快樂,我盡快給她把手術做好,讓她美美地參加婚禮?!?/br> 佟越頓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向鄭以晨,見她低著頭,心下一片明了。 “好。你住哪?送你回家?!?/br> “不用,我開車了?!?/br> 三人在醫院門口分開,鄭以晨跟在佟越身后沉默不語。 直到上了車,終于還是佟越沉不住氣了:“林醫生跟你說這個手術要做多久?” 鄭以晨有了片刻的沉默:“做完全程可能半年以上,手術分好幾程,一次做完身體扛不住的?!?/br> 佟越也陷入沉默,鄭以晨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害怕。他似乎有些生氣,這是自從他們在一起后他第一次這樣。大概是習慣了他的百依百順溫柔體貼,鄭以晨竟有些不敢動彈。 “手術與否,還是得你做決定。我帶你來,只是希望你聽聽醫生的意見?!?/br> 鄭以晨點點頭,聲音輕柔,卻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想做?!?/br> 她想稍微變成一個正常人,不用再為那可怕的傷痕在衣服里挑選那些并不好看的高領。也不用大熱天捂得老緊,頭發披散。更不用自卑自己丑陋又令人作嘔,能稍稍把自己放在與他人較為平等的地方。 這些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都太困難了,偶爾的擠壓疼痛或是舉手困難,都會提醒著她,她不是個正常的人。 “好,我陪著你?!?/br> 佟越用低沉的聲音允了諾。 ……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就把鄭以晨叫了起來。 “昨天蘇姨說她朋友們來了,要我帶你去看看?!?/br> 鄭以晨本賴在床上沒有醒,聞言卻猛然睜眼,看見佟越已經洗漱完畢,坐在床邊等她。 鄭以晨點點頭,乖乖起床去洗漱。 等到她洗漱完畢,才走到佟越面前,對他說道:“只有做完手術,我才能知道我還可不可以繼續跳舞?!?/br> “怎么了?” 鄭以晨轉過身去,把睡衣脫了下來,把左手舉了起來。她的手臂不能完全伸直,肘部只能舉到耳邊。 她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腰上那一塊瘢痕粘連處:“這個地方扯住了,我的手臂沒辦法完全舉起來。太多動作沒法做了,我沒辦法跳舞?!?/br> “我總說我不想跳舞,但我真的不想嗎?我只是怕……我有太多做不了的事情了,我沒辦法把最美的舞姿跳到位,沒辦法穿舞蹈服上臺去跳舞,所以我害怕跳舞了?!?/br> 鄭以晨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抬起頭來看著佟越,他的眼里是無限的驚訝和心疼,讓她心下一動。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一樣,你希望我變美一些,你看著順眼些。而mama總不覺得跳舞是不可放棄的事情,她怕我再疼再要命。我呢……我沒有什么想法,所以也就這樣一天天過過來了?!?/br> “我不是……”佟越著急地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是被鄭以晨給打斷。 “現在,蘇婷要帶我跳舞,寧家的財產我得要,我還想要以好一點的心態和mama一起過下去,所以疼就疼吧,反正也疼過了?!?/br> 鄭以晨低著頭,數著未來要做的事情。 佟越的表情愈發沉重,聽她細數了一遍,卻始終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低了聲,皺著眉,一字字地問:“那我呢?” 第56章 鄭以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里, 她逃避著佟越的追究的目光, 終究讓對面的人眼里光芒盡失。 “我以為這么久我怎么想的你都清楚?!?/br> “佟越……”鄭以晨輕輕叫他的名字,目光游離:“我們早就說好了?!?/br> “說好我要幫你得到想要的,我做到了?!辟≡侥抗饫淝?,仿佛一個被最信任的人拋棄的小孩子。 “是, 我們也說好了。你幫我做到這些事以后,我就不會再怪你,不會再纏著你。你答應我的你做到了, 我答應你的,我也該做到?!?/br> 可鄭以晨從來就沒有怪過他, 讓他以此補償,不過是希望他能夠幫幫自己而已。她如此感激他,便只能用離開來報答他。 她得早點離開他的身邊, 好過難以控制自己, 又被他放棄。 鄭以晨有過太多次失控的經歷, 結局都慘不忍睹。好不容易在他強大的溫柔下抗了過來,又怎能讓自己輕易淪陷? “我從未說你纏著我?!辟≡街v話間額頭青筋微現, 似是在控制自己幾欲噴薄的情感:“鄭以晨,我到底做了多少十惡不赦的事情,讓你寧愿一個人也不想跟我繼續下去?” “這不叫繼續, 我不想再拖著你了……” “我說過,我愿意被你拖著!”佟越打斷她, 在爆發邊緣。 他知道自己做了太多讓鄭以晨無法原諒的事情, 讓她一次次放開心扉又傷及筋脈。 “佟越, 你做得夠多夠好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從此不被我給耽誤。我纏著你太久了,但你太好了,不該被我耽誤,我能做的就只有放你自由?!?/br> 佟越終于忍無可忍,仿佛這么久以來他做的那些事全然沒有被她放在心里,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逼著她望著自己的眼:“既然我做得夠好了,為什么不能給我個機會?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結束?你能不能摸著自己的心說?” 鄭以晨被他的眼神給震懾,一時間酸楚上涌,眼里亮晶晶地泛著淚光,卻被死命地壓抑著。 “因為假如我不常常提醒自己,我會忍不住的?!编嵰猿客撕笠徊?,從他的桎梏里掙脫。 “無論是幾年前,還是我們又相遇以后,我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的感情。但是我必須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前后數一數得有十年了,我已經被自己對你的感情給折磨得不知道什么是愛了?!编嵰猿堪咽址旁谧约盒乜冢骸熬褪且驗槲矣行?,我才不能再用那拙劣的理由一直捆住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沒辦法?!?/br> 佟越幾乎要因為她的話一口氣提不上來背過去,他突然有種自己今天就要被面前這個女人給氣暈過去。 “什么才是你所謂的愛?我做的一切算不上是愛?我對你的好算不上愛?那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鄭以晨猛地睜大了眼,她對佟越說的話第一反應竟然是驚恐。一個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愛上她的男人,竟然對她講出了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