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那扶在餐車邊上的手不禁使了勁,指尖微白。 好久不見。 你過得還好嗎? 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 …… 工作時間不能分心,沈煜凡很快收起滿腔的復雜心情,第一次以這個視角面對她,甚至被過去不曾見過的專注眼神凝視著,有些不習慣地抿了抿唇,重逢的喜悅卻讓他不自覺顯出了幾分笑意,唇邊弧度漸深。 “好的?!彼麑⒉秃羞f給她,垂眸,禮節周全,“請慢用?!?/br> 可惜這神情落在溫時眼里,全理解成了嘲笑,只覺得人家那么高冷都被她逗笑了,可想而知自己剛才的表情是有多蠢…… “謝謝?!边@次她回得很快,雙手接過他遞來的餐盒。 指尖微涼的觸碰令她心頭一顫,如同飄葉略過湖面般,短短一瞬,水波微漾。 男人不再看她,接著給旁邊的人派完餐后,緩步離開了她的身側。 車輪滾動的聲響走走停停,漸行漸遠,仿佛這段小插曲未曾發生過一般。 ****** “嘖嘖,難得,沈哥哥看起來心情不錯啊?!?/br> 回到工作間,翹著二郎腿聊天兒的魏南立馬放了水杯過來幫忙,收餐盒的動作麻利得很,嘴上也沒閑著,抓緊機會就要跟他調侃兩句。 “見到人了?怎么樣,和以前有什么變化嗎?” “嗯。沒有?!鄙蜢戏惭院喴赓W,隔了小會兒又認真地補充一句,“還是喜歡她?!?/br> “……”魏南下意識看了下周圍,其他同事都在忙別的,沒注意他們這邊,“哎,服了你,怎么就那么喜歡?說得我都好奇人家姑娘是長什么樣兒的了……” 話音未落,他就被人冷冷地掃了一眼,寒毛直豎。 “喂,你那什么眼神,這要不是你看上的人,兄弟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好吧?”魏南翻了個白眼,真心覺得這人因事故昏迷附在狗身上兩年才回來后,好像把某些汪星人的屬性也帶回來了,比如這種類似于領地意識的強烈占有欲……呵呵,他要是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興趣,難說這人會不會直接撲上來咬他…… 魏南頓覺脖子一涼,趕緊轉移了話題。 “不過啊,你可別利用職務之便對她怎樣怎樣,公司規定乘務員和乘客之間不能……” “嘀嘀嘀——” 傳喚鈴的響聲驟然打斷,安靜的機艙似乎起了些sao動,當值的女空乘先出去看情況了,安全起見,沈煜凡和他略一對視,也隨之快步邁出了工作間。 ☆、第2章 解圍 【二】 “……我坐得不舒服,調一下又怎么了?” “你講不講道理,都說了小孩在吃飯,你等會兒再調不行?弄得孩子撒一身你就高興了?” “撒了就擦擦唄,用得著這么大意見嗎?” “你!年紀一大把了,真是不要臉……” 沈煜凡出來就見兩個人站在斜前后座吵,起因是大叔調座椅撞到后面小桌板,把果汁撒孩子身上而引起的爭執,坐女兒旁邊的爸爸看不過眼,說了他幾句,豈料大叔也是個性子躁的,登時就給駁回去了,結果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激動,溫溫柔柔的空姐哪里招架得住,只好朝他投來求救的目光。 這種情況他碰見過幾回了,處理的原則是息事寧人為先,按傳喚鈴的是那位給女兒出氣的父親,而且又是受害方,沈煜凡自然先過去安撫他,客氣地道了歉,又讓空姐去取濕紙巾過來給他幫孩子擦。 一個巴掌拍不響,前面的大叔就坐回位子上了,可偏偏那張嘴就是不饒人,還不知道小點兒聲,聽得本已經不欲計較的父親又火大了起來,虎目一瞪,猛地往他椅背后狠狠捶了一拳,力道大得那大叔整個人往前抖了兩抖:“你說什么?找抽呢!” “噗!咳咳咳……” 大叔剛好在喝水,立時被嗆得咳個不停,漲紅了臉愣是說不出半個字,沈煜凡使了個眼色讓空姐先看著他,趁空過去處理另一邊,先勸了父親坐下來,又去拿了個公司的吉祥物送給小女孩。 她倒是很給面子,不委屈了,就抱著公仔玩得愛不釋手,還甜甜地跟他說“謝謝哥哥”,那父親見女兒高興了,也就勉強消了氣,轉過身低聲跟她說著話。 解決完這邊,大叔那兒也咳得差不多了,沈煜凡抬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陽xue,調整表情,過去和大叔溝通問題。 “……哼,說到底,要不是這破椅坐得我不舒坦,我會沒事找事調嗎?誰吃飽了撐喜歡跟人吵架的,???你說是不是?” “非常抱歉?!鄙蜢戏踩讨荒吐犕晁拈L篇大論,用公式化的語氣問道,“先生是否需要更換座位?” “換什么,麻煩?!贝笫宓娘堃矝]吃完,被鬧得心情全無,擺擺手讓收了餐盒,給他倒杯水得了,“要熱的,我胃不好,得喝熱茶?!?/br> “好,稍等?!?/br> 沈煜凡快步去工作間倒了熱水,為防燙手,在紙杯外加了隔熱杯套,遞給大叔時水面微微冒著幾縷白氣。 “您的熱水,請小……” “行了,沒你事兒了?!?/br> 大叔沒好氣地打斷他,像是渴得厲害了,仰頭便痛飲一大口—— “媽的!讓倒熱水不是開水啊,你想燙死老子不成?!” 這話罵得特別大聲,不少乘客都循聲望了過來,沈煜凡只覺得頭更疼了,明明是大叔自個兒打斷別人說話,知道是熱水不慢點兒喝,現在燙到嘴又反過來怪他……看來剛剛受的氣還沒消,這會兒揪到機會就想往他身上撒。 沈煜凡在心里嘆了口氣,臉色微沉,淡淡地賠不是。 實話說,在這一行干了幾年,有些事也不比初入行時那么在意,服務行業向來以客人為天,規矩條框都擺在那兒,只要不涉及切身利益的問題,再無辜再厭煩也得咬牙忍著,大不了和同事們吐槽幾句就算了,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但今天碰上的這位似乎特別難纏,像憋了老久不發作不舒服似的,見他被罵了也不顯半點兒慌,喉嚨的火一路往下燒到了心頭,突然手一動,竟抓起杯子要往他身上潑熱水! 沈煜凡當然不可能傻站著讓他潑,當即便往旁側閃開,豈料一退才發現自己斜后方還站著個人,失了他這個屏障,那杯熱騰騰的水全潑到了她身上—— “啊……”倒霉中招的溫時驚叫一聲,頓時濕了一手,雖主要還是被嚇到的,但火辣辣的熱感透過濕透的衣袖緊貼著皮膚,也開始泛起綿密的刺痛。 沈煜凡的臉色終于沉下來了,深邃的黑眸射出兩道銳利的光,直逼罪魁禍首,肅聲道:“先生,您有何不滿可以說,但做出有害其他乘客或乘務員的行為,我們有權采取強制手段并報警,希望您考慮清楚?!?/br> “我……我也不是有意……”大叔看他不像開玩笑,又瞥了眼一臉苦色的小姑娘,那腔氣勢頓時萎了,心虛得坐下不說話。 溫時悄悄瞄過去,故意裝出疼得抽氣的模樣,邊要掀起袖子看,才掀到一半,忽然被人扣住了手腕,帶著些許緊張的力道,不禁抬眸,看見的竟也是神色緊張的臉。 “你燙傷了,我帶你去上藥?!?/br> 她聽見男人語速極快地說了這么一句,還來不及反應,人就被他拉著進了“乘客止步”的工作間。 虧得現在工作間暫時沒人,溫時被他帶到了洗手池邊,打開冷水,幫她沖洗被燙到的位置,接著擦干水跡,讓她先在旁邊坐下來,自己則去翻藥柜找燙傷膏。 藥膏很快就找到了,他連同棉簽一起拿過來,因著她坐得不高,索性就蹲在她跟前,一膝支地,示意她把手臂伸出來。 溫時懵著臉配合他,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英俊側臉,以及輕和得不像話的動作,心里頭“咚咚”跳著的同時,又冒出了一點兒疑惑。 從他抓住她手的緊張,二話不說拉著她進來,到現在親手給她上藥,似乎都流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仿若……兩人相識已久一般。 可溫時十分肯定,以前絕對沒有見過他,否則,以他這樣的長相,她怎么可能會毫無印象? 柔軟的棉簽沾著藥膏涂在傷處,涼涼的,很是舒服,沈煜凡輕吹了吹傷處,像她曾做過的一樣,而后抬頭對上她微微瞪大的眼,低聲道:“疼嗎?” 溫時一愣,隨即搖搖頭:“不疼的,已經好多……” “對不起?!蹦腥说难鄣撞刂鴰追謨染?,聲音愈發低了,一字一頓道,“是我沒做好?!?/br> 她直覺話里有話,但又實在想不到哪里不對,只當他的意思是沒做好乘務員的工作,心想這人不僅長得好看,服務態度還這么好,實屬難得,頓時對他好感更甚,忙安慰道:“沒事的,真的不疼了,你……你先起來吧?!?/br> 看他一直這么半跪在面前,默默垂首懺悔求原諒似的,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她養過的那只金毛,每次做了錯事惹她不開心,都是這么蹲在她跟前低頭認錯的。 ……噗,一人一狗,那怎么能一樣呢。 溫時把念頭甩出了腦海,見他依舊抿著唇不說話,仍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也不曉得是夸他太敬業還是說他太固執好,只好把實話告訴他。 “其實那杯水沒有很燙啊,我是覺得大叔老想找你茬,所以才故意裝作很疼的樣子,讓他不敢再繼續鬧而已?!彼呎f還邊把手臂遞給他看,指著涂過藥的地方道,“吶,現在已經不怎么紅了,真的沒事,你快起來吧?!?/br> 沈煜凡抬眸看了一眼,確實如她所言,這才站起身來,把東西放回原來的位置,溫時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道高大的背影,回神才想起自己在這里待得太久了,一般乘客都是不讓進工作間的,忙起來道:“那個,我先出去了……謝謝你?!?/br> “等……”沈煜凡猛一回身,見到的只有輕輕飄動的門簾,人早就不見影兒了,不自覺想跟著往外走。 正巧魏南剛從另一頭機艙回來,上前兩步便勾住了他的肩:“喂,還有幾分鐘就開始降落了,他們都出去巡艙,你一個人躲在這里偷懶?去去去,干活兒去?!?/br> 沈煜凡停住腳步,皺眉,隨即閉了閉眼。 以前還是一只金毛的時候,老是跟在她后面跑來跑去,并非是他喜歡跟,而是一種屬于犬類動物的本能,后來便慢慢習慣了。原以為回到人身便會自動消失,但剛才有一瞬間,居然也冒出了想跟她走的沖動。 大概因為……是她吧。 沈煜凡無奈地輕笑,看都沒看魏南就把那條手臂給拍了下來,語氣嫌棄:“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br> “動一下怎么了,還怕和我傳緋聞?”魏南翻了個白眼,一拳打在他肩上,道,“公司誰不知道咱倆是發小,要傳早就傳幾百遍了,你防得???” 他這人長了副桃花相,膚白唇紅,聲線溫柔,看起來不是被富婆包養的軟飯男就是被壓著干到哭的小受……咳咳,不過在這個腐女居多的世界里,顯然后一種設想更為吃香,所以總有人以為他是個彎的,走街上都試過被人拉去gay吧喝酒,久而久之也不在意了,偶爾還當玩笑拿來自嘲。 “怕你上廁所沒洗手?!?/br> “滾,老子哪有那么……你怎么知道我上過廁所?” 沈煜凡朝他下方某處淡淡瞥了一眼,未再多言,掀簾離開了工作間。 魏南不明所以,低頭往他視線停留過的地方看—— 臥槽,沒拉褲鏈?。?! ☆、第3章 風度 【三】 八月底的暑氣未曾消散,又一波熱流來勢洶洶,似要趕在秋老虎到來之前,非卯足勁兒把人們熱瘋不可,即便已將近凌晨,依舊是陣陣熱風撲面而來,剛走出空調充足的機艙,溫時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路小跑著登上接駁車回候機廳。 時近1點,巨大的廣告板亮著炫目的白燈,不停變換畫面,將人影寥寥的機場大廳映得愈發空蕩。 溫時在行李提取處拿到了行李,看了看地鐵和公教都早已停運的時間,正考慮要怎么回去的好,突然聽見有人叫了聲她的名字。 這么晚還能在機場碰見人?不會是誰偷偷跑來接機的吧…… 溫時抬頭,沒看見人,卻被輕敲了一下左肩,下意識往左邊轉去,同樣空無一人,隨即便聽見了右邊傳來一聲低笑,頓時明白自己被騙了,正要說哪個大晚上不回家等在這里逗她玩兒,猛地回頭,不料看清罪魁禍首是誰后,整個人愣在原地。 ……是他? 她的目光在那張略帶疲色卻依舊好看的俊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憋出兩個字來:“……你好?!?/br> 說完又覺得這話太突兀了,略顯尷尬,正巧看見他拉在手里的行李箱,便多問了一句:“下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