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林辰微微嘆了口氣,刑從連將手搭在他肩頭說:“還是找個相對與世隔絕的莊園吧,不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但已經發病的人,必須接受治療,這樣可以嗎?” “我沒什么意見?!倍岁栒f,“但現在致病原因也沒有完全找到,談何治療。無論是藥物也好、精神類毒品也罷,具體還是要找到真正導致他們變成現在這樣的東西?!?/br> “我的意思是,讓你主持整項工作?!毙虖倪B站在夜色中說。 端陽猛然抬頭。 案發現場可能并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恰當時機,但刑從連仍舊對端陽說:“明天船就要到港了,我們會回國處理周瑞制藥的事情,但雨林這里的事情總需要有人來做,段萬山臨死前給我提了很多要求。鑒于他確實是我很服氣的人,我會給你一筆錢,完成他的這些愿望。具體你是拿錢揮霍,還是實現你老師未完成的事業,比如看看能不能救治這些高孟人,就看你的了?!?/br> 林辰吃驚地看向刑從連,刑從連按著他的肩頭,一邊說話,一邊把他往船艙里帶,并在他耳邊說:“你也吹夠風了,不要以為我真會放你在外面呆多久?!?/br> “刑先生?!?/br> 端陽驀地開口,叫住刑從連。 刑從連回頭看著半蹲在地上的青年醫生,說:“可別問我十萬個為什么,你不要我正好省錢了?!?/br> 端陽沒有任何猶豫,他仿佛早已下定決心,因此非常鄭重而嚴肅地說道:“謝謝?!?/br> “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沒必要說第二次?!?/br> 刑從連揮了揮手,林辰站在他身邊,被他拉著往里走。 “為什么現在才和他說這些?”林辰低聲問。 “前兩天你看上去還沒脫離危險期,當然不能那么早給診金?!毙虖倪B理所當然地說。 第203章 變奏 林辰也不知道刑從連付了多少“診金”,但能支撐起段萬山心愿的金額,恐怕不是一個小數字。 正常人聽到這樣的回答后,大概都會問他一句“你哪來這么多錢”,而尋常情侶和夫妻間,可能還會問對方一句“你花這么多錢經過我同意了嗎”。 但林辰想,他和刑從連之間注定也不會普通成這樣。說起來,他不知道刑從連的確切出身、經歷以及生平,卻愛上這個人,并決定和他在一起,這本身是有件荒謬的事情,可是……林辰轉頭看向窩在艙房一側狹窄沙發床里,已經睡得很熟的男人——愛情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相當荒謬的。 大概就是很無聊地想了這么些事情后,林辰也陷入了深眠。 …… 華國,宏景。 負責周瑞制藥新藥研發的司坦康博士猛然睜眼。他冥冥中仿佛感受到了雨林深處關于他所在公司的簡單討論,突然覺得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悸。 此刻,他正坐在周瑞制藥總部20層的會議室里,耳旁充斥著激烈的爭吵聲。作為新藥“諾德倫”研發的實驗室負責人,他被十幾個電話催促著來到這間辦公室里參與eif會議,但所謂的“討論”根本就是純粹的吵架。 幾天前,在推廣部門死了一位骨干員工后,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終于下發了“諾德倫”的上市許可,可這根本沒有緩解公司內部的緊張氛圍。 就算他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ceo臉上陰沉的表情也就說明了一切。 總之,這本來應該是順利的劃時代新藥,背后卻始終像是發生著什么暗潮洶涌的事情。這就像一條纖細又狠辣的鏈條,緊緊地纏繞著他們每一個知情人的脖子。 司坦康博士看向窗外20層高空的藍天白云,有那么一小段時間,他在思考拉開玻璃窗跨出去究竟會是怎樣的感覺,但高層只能上下開合的玻璃窗限制了他的思緒。 他將視線移向自己的筆記本,將之輕輕打開,筆記本內頁上貼著他小女兒司語的照片。 他仔細思考了下,自從他來華國工作后,究竟有多久沒見過自己的女兒。105天,這個數字很可能還會繼續增加。 在那瞬間,他忽然發現,為一些仍可挽救的事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實在太可笑了。家人這種東西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改變你的全部想法。司坦康按了按夾在筆記本上的圓珠筆,下定了一些決心。 終于散會了,司坦康抱著筆記本,擠開那些爭吵得面紅耳赤的人們,放棄和其余員工一起乘坐電梯,準備走回位于10層的研發實驗室。 制藥公司總是那么明亮整潔,就算在安全通道里都透著股消毒水的干凈味道,他本人很適應這樣的氣氛。 他緩步從20層走下19層,忽然,他聽見某層的安全通道門發出吱呀一記輕響。 不知是近來伴隨新藥上市的焦慮作祟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他恍惚間總覺得有什么人走進了這條安全通道。 為此,他特意停下來,認真傾聽片刻,卻沒有腳步聲,無論在樓道上方或者下方,都沒有任何腳步聲響起。 他假裝向下跨了兩層,皮鞋和地磚摩擦,發出非常清晰的聲響。 就在這時,他頭頂突然傳來皮鞋擊打地面聲音,一下、兩下,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下定什么決心似的,司坦康博士抓住手機,手指按在報警鍵上,他抓住欄桿,轉身向上走去,更加詭異的是,樓上的腳步聲居然非常默契地停了下來。 博士本人緊張地吞咽口水,在思考過后,他鼓足勇氣,繼續向樓上走去。 很快,緩緩移動的拖把出現在他視野范圍內,同時看見的還有清潔工的黑色膠靴。 在那一瞬間,他甚至有種逃出生天感,他輕輕閉上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 林辰睡醒睜眼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上午。 窗外天光大亮,天藍得像快要融化的玻璃,薄且透明,他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刑從連卻俯身下來,用手搭在他額頭上,笑道:“所以要我陪著睡,能快點退燒是嗎?” 林辰有些懶洋洋地握住刑從連的手心吻了吻,抬眼時,見刑從連已經穿戴整齊,連胡子都刮干凈了,他有些意外:“到了?” “到了?!?/br> “怎么不叫我?” “歡送高孟人這種破事哪有你睡覺重要?!?/br> “你怎么這么可愛?”林辰笑道。 “我認真的,畢竟看著你睡覺對我來說比坐著看一百場好萊塢經典老片連映更加美好?!?/br> 刑從連嘴甜起來真是好玩極了,林辰坐起身,沒有被他打亂節奏:“我們怎么回去?”他這樣問道。 “雖然我本來準備了堅決不帶王朝的環大西洋一月游,但鑒于你的身體情況還有我們回國要處理的事情,我們只能坐飛機?!毙虖倪B臉上露出明顯遺憾的表情。 林辰長長嘆了口氣:“請不要用這些奢侈的旅行勾引我,我們警務工作者并不可能有這么長的假期?!?/br> “那我們只能回家了,林顧問……”刑從連說出回家那兩個字時,讓林辰有種非常舒適而美好的感覺。 他點了點頭,剛想說一些什么,卻看到刑從連遞來一套不知從哪弄來的干凈衣物,聽對方意味深長地問道:“你要再去洗個澡嗎?” 先前的時候,他們也在船上進行了一些友好和諧的雙人洗浴活動,主要是因為他傷口不能碰水,刑從連幫了些忙,但現在這個時刻要再洗澡仿佛就不太妥當了。 林辰看著對方,說:“不太好吧,有人在等嗎?” “只有我?!毙虖倪B毫不猶豫道。 林辰懷疑地看著對方,然后向窗外望去,從他的角度看出去,可以看到清晰的海港、和雨林景象完全不同的藍天白云以及漫長的海岸線??游鞲墼谶_納河西側出???,實際控制權在美帝手上,也是他們此次雨林逃亡的終點所在。 這里有郵輪、集裝箱、間或起降的直升機,令人終于有種從蠻荒時代邁入現代社會的感覺??涩F代社會也并不一定完全是好事,因為在這里還有軍艦以及負責守衛港口的士兵。 林辰終究還是拒絕了刑從連關于洗澡的提議。刑從連拉上窗簾關起門,幫他換上衣褲。其中過程當然有些漫長,換完以后,他們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 他們并肩走出渡船,海風和燦爛陽光撲面而來,仿佛能洗清雨林終日不見天日的陰霾。 船艙里已經沒有高孟人的影子了,昨日的血跡也被清掃干凈,端陽正站在碼頭,雙手插袋,孑然一身。 刑從連那兩位名叫張龍趙虎的手下正和王朝一起,百無聊賴地蹲在碼頭看海鷗,林辰看了刑從連一眼,果然什么沒人在等根本是個玩笑話。 “其他人送高孟人走了,這兩個我會讓他們在這里陪著端陽,直到事情解決?!毙虖倪B在他耳邊低語道。 刑從連安排的事情,他其實并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端陽朝他們走來,他仿佛經歷了一番思考,緩緩開口道:“林顧問、刑先生……” 林辰點了點頭。 事實上,在昨天夜里沒睡著的那些時間里,在這一路上的逃亡生涯中,他也思考過當他和端陽說離別時該說些什么。畢竟他們倆也曾同生死共患難過,可真到了這個要說再見的時刻,他突然說不出什么長篇大論了??粗嗄瓯劝宕缏蚤L一些的頭發,看著他堅定而平淡的表情,林辰突然意識到,現在的端陽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他不停灌輸雞湯才有堅定信念的青年。 成長是那么痛苦,但人總會成長。 林辰向端陽伸出手:“我們會再見面的?!?/br> 端陽張了張嘴,神色中有千言萬語,最后只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說:“再見?!?/br> …… 華國,宏景。 氣候又到了每年都非常不穩定的時刻,前一刻還傾盆大雨,轉瞬就變得晴天萬里。 經過一整天長足的思考,司坦康終于做好了完全的規劃。 他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有些神經質地按動圓珠筆。 時間是晚上18:30分,大部分員工都已下班,外間的大辦公室已經連燈都關上了。他的私人秘書在半個多小時前敲過他辦公室大門,詢問是否需要為他訂一份工作餐。當時他正在假裝整理辦公桌上的文件,并以馬上就會結束工作為由,拒絕了這個提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司坦康坐在辦公室里,努力讓自己顯得很忙碌。 直到外間的最后一人關燈離開,他才瞬間停止手上的一切動作。 他盯著外面看了一會兒,用極快的動作拉開辦公室第二格抽屜,里面端端正正地擺著一枚小巧的u盤。 他輕輕移動了下電腦鼠標,電腦屏幕倏忽亮起。 …… 林辰靠在柔軟的機艙座位中,這種橫跨十區的飛行太容易讓人生理時鐘混亂了。 恍惚間,他能感到刑從連在他身上蓋了條毛毯,空間里除了引擎聲,只有王朝小同志饜足的呼嚕聲。 林辰微微睜眼,雖然仿佛睡了一整夜,窗外卻仍舊是白晝。他裹緊毛毯,刑從連習慣性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探查體溫,他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刑從連那側的桌上擺著一杯看起來苦到極點的咖啡,桌上支著王朝的筆記本電腦,電腦屏幕還亮著,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一片白色亮光。 “吵醒你了?”刑從連收回手,溫和道。 剛才在睡夢間,他還以為自己仍舊在那艘昏暗而不見天日的小漁船底倉,魚腥味混合著那位中年人尸體散發出的氣味令人渾身發冷,可能是因為他下意識蜷緊了身體,刑從連才會再給他蓋一條毛毯。 林辰的視線漸漸清明起來,令他意外的是,當他想到那艘小漁船和那位中年人時,他竟然在刑從連的桌板上看到了被對方擼走的那枚黑色指環。 先前,他用了一些技術手段讓刑從連放棄追究他因為怎樣的無心之失才會把這枚鐵指環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現在看到這玩意再次出現,他忍不住頭疼了一下,爾后用公事公辦地口吻問:“查出什么了嗎?” 雖然他未指明確切對象,但心有靈犀似地,刑從連捏著指環轉了半圈,回答道:“你猜的沒錯,這確實是定位器?!?/br> “能查出核發單位嗎?” “這很難了,不過這玩意私人很難搞到,應該是公家的東西?;貒?,王朝應該有辦法查出來?!?/br> 林辰回頭看了眼在座位中睡得四仰八叉的少年人,想到刑從連:“端陽和你講了我們被綁架的整個經過?” “講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