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王朝拿著電話,目瞪口呆:“什么?” “你看,新聞發布會那么突然,是不是沒有寄送紙質邀請函的時間了呢,所以記者們收到的一定只有……” “電子邀請函!”王朝答。 “嗯,還有50秒?!?/br> 下一刻,少年人扔下手機,飛也似地從沙發上跳起,瘋狂地沖到餐桌上自己的電腦前,以史無前例地速度開始敲擊鍵盤。 “你嚇到他了?!绷殖疥P掉公放,這樣說。 “咦,聽你這么說,我還以為你已經嫁過去給人家當后媽了呢?!碧K鳳子笑道。 林辰簡直有摔電話的沖動。 蘇鳳子話鋒一轉,嚴肅道:“好了,告訴我,李景天是怎么一回事?” 蘇鳳子問怎么回事,并不是讓他從起因經過說到結果,所以林辰只說了四個字:“罪大惡極?!?/br> “我明白了?!碧K鳳子說。 話機內的背景音漸漸安靜下來,蘇鳳子踏上臺階,似乎已經走到了安保崗位前。 他喘了口粗氣,然后說:“實在對不起,我們接到社里電話馬上趕來,但是路上堵車實在太厲害,應該還沒遲到吧?” “先生,請出示您的身份證和電子邀請函?!北0补鹿k的口吻響起。 “稍等稍等?!碧K鳳子放下手機說,“我找找郵件?!?/br> 他說完這句話后,就掛斷了電話。 他將手機從通話界面退出,就在他點開郵箱軟件的剎那,新郵件 1的提示亮了起來。 蘇鳳子笑了起來,點開郵件里的掃描碼,將之和身份證一起遞了過去。 他回過頭,付郝正氣喘吁吁地跑上臺階。 “我還有一位同事,真是太抱歉了?!碧K鳳子對保安微微欠身,這樣說道。 …… 林辰已經聽不到蘇鳳子的聲音了。 從他掛斷電話那時起,導播已經將電視畫面固定在會場主席臺上。 現場落針可聞,因為李景天剛剛走出了后臺,來到主席臺下。 主播很激動地配音:“在經歷了數周的性侵丑聞和昨日的割喉驚魂后,李景天先生終于召開新聞發布會,首次直面大眾、回答公眾的疑問,無論真相如何,讓我們首先為這樣的勇氣鼓掌?!?/br> 主播的話是講給電視機前觀眾聽的,但會場內外的掌聲卻如出一轍,甚至有人在臺下吹起口哨,閃光燈不停亮起,將會場內都照射得亮堂不少。 林辰就在一片鼓掌聲中,眼睜睜看著李景天走上臺。 再見李景天的剎那,林辰發現自己竟然比想象的要平靜很多。 這位歌手依舊保持著謙遜得體的神情,像是為了表示對此場合的尊重,他穿了合體的淺灰色西裝,額發用發膠梳到最后,露出光潔的額頭,他臉色慘白并透著青色,膚色與林辰昨日見他時完全不同,想來化妝師為了讓這位歌手顯得憔悴可憐而下了不少功夫。 李景天緩緩上臺,在臺上立定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在場所有人90度鞠躬,臺下爆發出一陣掌聲,那仿佛像是歡迎什么英雄授勛的掌聲,非??尚?。 但林辰沒有再因為而這些掌聲而憤怒,因為那樣的憤怒除了占用情緒外毫無意義。 他敏銳注意到,主席臺兩側分別有兩組身穿黑衣的安保人員,那與到醫院接送李景天的是同一撥人,想到這些擁有外交豁免權、并且荷槍實彈的使館工作人員。 林辰想,接下來,蘇鳳子可能要做的事情,恐怕會有些危險。 第143章 電話 掌聲停止,李景天終于落座。 他向主持人點頭致意,將話筒拖到自己面前,看上去精神虛弱,氣質卻不卑不亢,甚至不需要稿紙,他面對鏡頭,就這樣緩緩開口。 “今天為了我的事情,特地請大家過來,真的非常抱歉。其實在走上臺之前,我想了很多臺詞,包括如何正確陳述經過自證清白,不瞞大家說,我甚至想過怎么說一句話才會讓我顯得更可信,為此我的經濟公司也草擬了很了不起發言,相信我,他們寫這個確實非常專業,但在我上臺前一剎那,我卻覺得我不需要那些,我的粉絲包括你們,都不是來聽我說那些公式化的匯報的,所以,我來到這里,只想說兩點:第一、我沒有強jian許染,第二、我沒有自導自演安生國際商場的割喉案?!?/br> 李景天很干脆利落說完兩點,再次起身鞠躬:“我的話說完了?!?/br> 誰也沒想到李景天的發言竟如此簡潔干脆。 也正因為簡潔,竟有種無法言說的力度。 “真厲害?!绷殖嚼淅涞?。 “想好要做什么了嗎?”刑從連問。 “沒有?!?/br> “誒,阿辰哥哥你沒有計劃嘛?” “我能有什么計劃呢?” “可是付教授和大變態都進會場了啊,等下要他們做什么呢,不管怎樣李景天這么囂張,我們要還擊??!”王朝邊說還邊握緊了拳頭。 “我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绷殖綇娬{了“實質性”三個字。 “可……可是……”王朝指著電視里那位強硬自信的歌手,說,“他就在那里啊,我們總要做點什么啊?!?/br> “是啊?!绷殖近c了點頭。 隨著李景天簡短發言完畢,發布會進入到提問環節。 李景天熟識各大媒體臺標,而能入場的記者大多同ca交好,所以他首先點到的記者起身后,便問了最合他心意的問題:“李景天先生您好,我是la國際電視臺的記者,我的問題是,誠然您在被控強jian后經歷了非常困難的幾周時間,但在那期間您都并沒有召開任何新聞發布會,是什么促使您在今天走到臺前,直面公眾?!?/br> 聽到這個問題,李景天面容嚴肅,他放下水杯,緩緩開口:“我非常樂意回答您的問題,如果您問我為什么,我可以很自私地告訴您,我也是人,在當做犯罪嫌疑人受到各種不公正調查后,我也會心生怨恨并且不想再忍耐下去,我為什么要承擔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我當然要出來說明這一切?!?/br> “您的目的恐怕也不是這么單純吧,您剛才提到了‘不公正調查’這五個字,請問您這是在抗議我國警方對您的調查嗎?” “其實這不能說是抗議?!崩罹疤旌陀浾咭粏栆淮?,搭配得非常默契,“我知道貴國警方也只是在做分內之事,老實說,經此一役,我已經算名聲盡毀,恐怕以后也很難在娛樂圈立足,但我做錯了什么,只是因為一個妓女控訴我強jian我便要遭受百倍羞辱嗎,這難道就是貴國所謂的司法公正嗎?因為那是個弱勢妓女而我是一位外國的光鮮明星所以警方一定要認為我才是有過錯的一方嗎,不,我不認為這是所謂的公平公正?!崩罹疤焐钌钗丝跉?,繼續道,“我認為,警方不該戴著有色眼鏡來看待每一個人,更不該從我們的身份就認定我們的罪責,無論你的身份高低貴賤,都有權享有同樣的調查,這才是是我們每個人都應當享受的司法公正?!?/br> 李景天一席話落,場下靜寂無聲。 一個犯罪分子在臺上大談司法公正,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然而更可笑的是,場下所有人的反應都表現出,他們似乎已經被李景天這席話折服,是啊,李景天說得多有道理。 打斷屋內寧靜的人是盧旭。 “這才是披著人皮的畜生啊?!边@位從沒干過什么好事的ca公司公關部經理這么說。 盧旭的話,讓林辰從一種質疑世界合理性的情緒中恢復過來,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 電話鈴聲響起時非常突兀。 那是非??尚Φ霓r業重金屬音樂,常見于廣場舞大媽或城鄉結合部飆車族曲目表。 整個發布會大廳所有人都齊刷刷向聲音來源看去,發布會開始前,主持人已經叮囑過手機靜音問題,因此他們看向音源的目光中帶著鄙夷和憤怒,這種沒素質的記者簡直在丟全體同仁的臉面。 然而,那位記者模樣的人卻并沒有立即按掉鈴聲,他施施然推開座椅站起,令人意向不到的是,他不僅站了起來,而且還走上通往主席臺的過道。 “我愛你你不愛我你是個大混蛋”的音樂依舊在奏響,主持人終于反應過來,他迅速抄起話筒喊道:“這位先生,請您遵守會場禮儀!” 然而對方卻沒有任何停步的意思,那人一直不緊不慢在向前走著,悠閑得仿佛在布滿落葉的街上散步。 “保安,請將這位先生請出會場?!敝鞒秩伺?。 他話音剛落,那位肇事者正好走到先前提問李景天的記者身旁,他從呆若木雞的記者先生手中抽出話筒,向對方點頭致意后說:“您剛才的提問真是很不要臉吶!” 使館安保已經沖了過來,就在安保人員要將那人擒下的剎那,所有人都忽然聽到那人對著話筒很輕松閑適地說:“等等~其實是有人想讓李景天先生接個電話?!?/br> 使館安保人員第一反應便是奪下他手中的話筒,但那人卻以很詭異地力道握住話筒不放,在被按到在地的瞬間,所有人又聽到他說:“宏景警方的電話啊,李景天先生真的不愿意接聽一下嗎?” 會場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甚至連一貫姿態得體的李景天先生都面色冷凝。 電話鈴聲依舊在響。 林辰握住手機,注視著直播畫面。 現在完全是僵持不下的局面,而改變局勢的是一位叫沈成功的男人,因為他什么都沒有做。 這么說可能難以理解,但換個角度來看,其實在上臺前的半路上,蘇鳳子就應該被新尼使館的安保人員拿下,但實際上他安全走到了主席臺下、并拿起第一排記者的話筒。 實際上,對于新尼使館工作人員來說,讓他們出面保護一位可能觸犯法律的本國民實在是很丟人的事情,比如先前被刑從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服的使館武官沈成功先生就是這么覺得的。老實講,以他的級別并不需要來替一個貴公子站臺,但上級命令卻不容違抗,總之世家子弟這種生物其實到哪都很難博得好感。 所以在剛才電話鈴聲響起時,沈成功只是嚼著口香糖、站在會場邊上,什么命令都沒有下,便完美地將局勢再次推到中立點。 因為沈成功的不作為,蘇鳳子甚至還有機會再話筒被奪走前,多補充了一句:“你不敢直接和警方對話,在電視直播上會看起來很可疑的哦?!?/br> 李景天終于從驚愕中恢復,他總是很善于掩藏這些情緒,他很好脾氣地對林辰說:“其實您真的不需要如此,若宏景警方想和我對話什么時候都是可以的,但您剛才的態度和手段確實有些粗魯了?!?/br> “那你,是接……還是不接???” 蘇鳳子真是很善于對付李景天這種人,他滿不在乎地問道。 李景天臉色再次僵硬,會場內所有人目光灼灼,都仿佛在期待什么。 終于,李景天只能咬牙切齒道:“當然,請您接通電話?!?/br> 電話接通后,大約有三秒鐘的沉默時間。 蘇鳳子只是將話筒對準手機話筒,而李景天和林辰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林辰退了一步,在沙發上坐下,他望著電視畫面中那位與他同樣沉默不語的歌手,終于,在李景天想要開口前一刻,他說:“李景天先生,您好?!?/br> 林辰平和的聲音透過手機公放又透過話筒傳出,不算清晰,但現場任何人都能聽清楚其中的鄭重意味。 “林顧問,好久不見?!崩罹疤炷樕蠋е鴾睾偷男σ?,他對著直播鏡頭頷首致意。 “不用客套,實際離我們上次見面不還到24小時?!?/br> “是啊,確實沒過去多久,我仍記得昨天您對我的那些羞辱啊,那么,請問您在我的發布會現場,選擇用這種方式與我通話,又是想再羞辱我什么呢?” “哦,因為你剛才問了我們一個問題,所以我必須回答這個問題?!?/br> “我剛才的哪個問題?” “你問我們,你做錯了什么?”林辰語氣中有nongnong的嘲諷意味。 “我不明白?!崩罹疤煺f。 “確實,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不可能明白,在zuoai這件事上,任何人都有說不的權力,這種權力與性別、地位、身份無關,無論親密戀人或者夫妻之間,甚至是一位人盡可夫的妓女,她都有說不的權力,任何違反個人意愿的性交,即為強jian?!?/br> 林辰的語音平靜悠長,仿佛從遠古而來,闡述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權力。刑從連回望他坐在沙發上的友人,目睹著林辰沐浴在陽光下徐徐開口的樣子。他沒有哪次比現在的感覺更加強烈,林辰真的很好,非常非常好。 無論是電視機前,還是會場內外,很多人都靜默下來。 正在織毛衣的婦女停下手里的竹針,路上閑逛的女孩開始駐足仰望著廣場上的大屏幕,記者停下快門,攝影師不再搖動云臺,連壓制住蘇鳳子的使館安保人員都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