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終于,林辰收回手,依舊姿態平和,他問:“感覺怎么樣?” 婦女有些茫然:“我……” “您意識還清楚嗎?” “清楚啊……我感覺……” “很奇怪地事,您感覺好些了是嗎?” “這并非催眠,只是一個程序不太標準的眼動脫敏技術,它能減緩你的負性情緒,多用于創傷后應激的治療?!绷殖秸f著,拍了拍婦女的手背,重新站起。 中年婦女捂著胸口,似乎在體會自己的情緒,林辰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向刑從連的方向走了幾步。 “您……您……你有電話嗎?”婦女忽然抬頭,這樣問。 “永川大學心理咨詢中心的治療師,只會比我更專業?!绷殖酵W∧_步,轉過身,淡淡開口,“如果您持續噩夢,或許感覺精神恍惚,請一定要尋找專業人士的幫助?!?/br> 雖然這句話似乎是對中年婦女說的,可又仿佛,是說給在場所有受害者家屬聽的。 大約是林辰的態度實在不卑不亢,每一句話又聽上去很是有理,原先群情激奮的自殺學生家屬,竟都不再開口。 甚至有些人,望向林辰的目光,已經從懷疑變成了信任。 見狀,一直未曾開口的管家大人,終于站了起來:“林辰你真是很會顧左右而言他……明明我們剛才討論的問題是你是否對自殺者施以催眠,你反而在現場表演什么心理治療術,你演得再如何仁心仁術,心也依舊是臟的!” “我剛才已經回答過了,這不是催眠?!?/br> “呵,兇手總不會說自己就是兇手?!?/br> “道理很簡單,這件事我做不到,而且我認為,全世界有能力做到催眠他人跳樓自殺的催眠師不超過十指之數,那些人的年薪,都是百萬美金起?!?/br> 言下之意是,催眠大師不會閑得沒事,來學校催眠幾個學生。 只是這句話,落到陳管家的耳中,又變成另外一種樣子。 “也就是說,你也承認,是有可能通過催眠術誘使學生自殺?” “是啊是啊,真有可能是謀殺”許副校長趕忙附和道,畢竟,如果真是學生自殺事件,那么學校將面臨巨額的賠償,如果是謀殺案,那校方的責任,則要輕上很多。 “哦,我記得,我剛才說的是不可能啊?!绷殖皆谛虖倪B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催眠他人犯罪都幾乎不太可能,更何況是自殺?” “我記得,林顧問是心理系高材生吧,催眠他人進行犯罪活動不可能發生?您不會連海德堡事件都沒有聽過吧?” 聞言,林辰忽然抬頭,反而是笑了:“您知道海德堡事件,那真是提前做了不少準備工作呢?!彼庥兴傅卣f道,然而,他并沒有給陳管家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在海德堡事件中,那位催眠師,確實催眠了e夫人,令她企圖謀殺自己的丈夫,但如果您仔細閱讀過海德堡事件的卷宗就會發現,e夫人在被催眠后六度實施謀殺的過程中,實際上表現得非常痛苦,因為人的潛意識會拒絕實施那些違背道德觀念的事情,如被強制命令執行,則很可能從催眠狀態中轉醒,更何況是自殺這種危及生命的事情?!?/br> “那為什么,故事里的e夫人會接受暗示,要去殺他丈夫呢?”許國慶聽得有些入迷,忽然開口問道。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那位催眠師究竟使用了怎樣的手法,才能完成這項幾乎不可能的犯罪,希望你能理解?!绷殖筋D了頓,又說:“但我只能說,那位催眠師,實際上以e夫人的心理治療師的身份對她進行長達數年之久的催眠,而我顯然不具備與本案死者認識數年之久這個條件,更別說我確實沒有能力完成這樣復雜的催眠活動了,最后誘使他們自殺?!?/br> 林辰的自證干凈利落地結束。 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怔愣,可他們又不得不過,這番自白太過清晰有力,就連許國慶,都覺得自己手好像出了問題,忍不住想鼓個掌什么的。 “噢!”江潮終于明白了林辰的意思,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可你不是說催眠是個思路,又是什么意思?” “我說這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催眠,但這確實是一條破案的思路?!?/br> 林辰說著,視線移向了窗外。 第60章 您智障嗎? 就在林辰望向窗外時,數公里外的君山上,也同樣有人在俯瞰窗外的景色。 那是一座八角小樓,坐落在整片天人會所最高處,樓頂的一扇梅花窗半開著,一位老人正站在窗邊。 午后空氣很好,春風柔軟,雀鳥在枝頭鳴叫,山腳下的竹林里,點綴著鱗次櫛比的小樓,狂歡整夜的人們,早已散去,午后幾乎是天人會所每日最清幽靜謐的時刻,這樣的時刻,當然適于午睡。 但是邢福沒有睡覺。 準確來說,他是在躺下后,被人叫醒的。畢竟像他這樣上了年紀的人,確實很需要睡眠,如果沒有重大事宜,手下人哪會特意把他從床上叫起,只是在聽到青年所敘述的問題后,他只覺得意外。 “學校發生自殺案,陳家屢次三番向警方施壓,阻撓調查,這叫什么事? 老人語氣很閑適,甚至還拖長了尾音,像是真心覺得,為這樣的事情打擾他睡眠,很不值得。 聽到這句話,青年的心情,也從忐忑轉為惶恐。 畢竟他確實是在沒有老人吩咐的情況下,自作主張,派人跟蹤了那位先生,在得知陳家人準備動手的消息時,他也曾想過,是否要為此打擾老人,但最終,他還是借口匯報永川大學內的自殺案,向老人提了一句那位先生現在可能遇到的阻礙,只是看老人的態度,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 青年覺得又自己琢磨不清這里的關系了。 但想到昨天夜里老人挽起袖口親自下廚炸的那盤花生,他又覺得自己分析并沒有錯,那位愛喝冰啤酒和花生的先生,應當非常重要甚至說是尊貴,所以他必須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但是,那位先生與他朋友的調查遇到了阻礙,您看是否需要,我也去打聲招呼?” “招呼,打什么招呼?”老人輕輕系上前襟的盤扣,他依舊在俯瞰著樓外蒼翠欲滴的竹林,連視線都未飄移半分。 “就是……”青年欲言又止。 老人扣完最后一顆衣扣,轉過身,他的聲音依舊平淡,甚至還透著寫困倦,他說:“打招呼,無外乎就是以勢壓人或者求人幫忙,這兩件事,我們刑家,都是從來不做的?!?/br> 青年聞言,怔愣后,認真向老人鞠躬行禮,表示受教。 —— —— 以勢壓人,就必須得勢或者說借勢,然后以此打壓他人,這些事情,總不夠光明磊落,所以邢家不會做,這是一種天生的傲氣。 但傲氣這種東西,又不能當飯吃,大部分人都是有仇就要報有怨就要訴,被惹怒了以后,當然要痛罵回去。 這大概,就是陳平現在的狀態。 他有一肚子火想發,任何人被反駁后都會想發火,更何況他是被林辰在眾人面前毫不留情地駁斥了一通,他久居高位年紀也大,除了陳家幾位大佬,整座永川城誰不給他幾分薄面,現在被一個年輕后備當面打臉,他當然很想拍桌而起,罵個痛快。 可是,房間里很安靜,林辰的眼眸干凈而清澈,而這里所有人,望向林辰的目光中,雖然很復雜,但卻充滿了信賴。 心理學家啊,確實很會蠱惑人心。 陳平再次冷笑起來,硬碰得人心者,當然不合適,所以他抬起了手,看了看腕上那只表。 時間是下午一點二十分。 日光漸強,午后的湖水被曬得刺目無比。 因快到公休假日,所以柯恩五月酒店門口人來人往,非常熱鬧。 往來間的客人,大多是攜家帶口的中年夫婦,或是姿態親密的年輕情侶,他們衣著精美,看上去非富即貴。 畢竟這里是整座永川城最好的酒店,有最好的食物和最好的客房,當然,也包括最好的服務。 打著領結的服務生彎下腰,替一對老夫婦從出租車后備箱里提下行李,并放在行李推車中。 兩位老人付完車錢,相互攙扶,準備走入旋轉門中,服務生見狀,趕忙過去,替老人按住了門。 這是一個出于善意的動作。 而善意,往往會帶來好運。 服務生目送兩人老人順利走入旋轉門,這才重新讓門轉動起來,就在他松開手的剎那,他背后突然傳來車輛撞擊的巨響。 他猛然回頭,眼前一片狼藉。 車輛報警聲響徹云霄,方才那輛出租車被撞到護欄上,車前蓋頂起,車燈碎了一地,而他放在出租車邊的行李推車,也被撞得七零八落,罪魁禍首,是輛突然沖上斜坡的黑色svu。 令人覺得有些怪異的是,明明造成了車禍,可suv的司機,卻沒有下車檢查的意思。 大堂內的保安反應很快,四五人按著對講機,從各處沖來,只是未等他們出門,suv一側的車門就猛地拉開。 只看了一眼,保安就紛紛定在原地不敢再動,不僅是保安們,原本只是震驚于車禍的前臺服務員,都陸續放下手頭事宜。 因為他們看見了槍。 數十位荷槍實彈的特勤警從車內魚貫而出,他們裝備似乎比普通特警更加精良,領頭那位隊長模樣的人做了個戰術指令,一行9人直接沖向28樓的行政套間,剩下的最后一人,則慢騰騰地,走向了酒店前臺,似乎是要打個招呼。 在酒店回廊中,西裝革履的酒店經理扶著鐵藝欄桿,望著樓下所發生的一切,卻并沒有下樓阻止的意思。 他起抬頭,望向酒店高層,臉上露出一雪前恥般的笑意。 不僅是在柯恩五月酒店門口,在永川大學上書“中正平和”四字的漢白玉牌坊下,也同樣出現了一輛黑色svu和一群荷槍實彈的特勤警。 校門內外閑逛的學生,都有些怔愣,但或許是學校接二連三出事,學生們的情緒,反而坦然起來,他們目送著那些警員沖向行政樓,然后,打了個哈欠。 依舊是在永川大學那間煙霧繚繞的會議室中。 一陣奇怪的叫聲忽然響起,那仿佛是游戲中的電子音,又有些像警報聲,總之很是奇怪刺耳。 畢竟是在商討重要事宜,手機理應靜音,所以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眾人的目光首先看向了江副隊長。 在灼灼目光下,江潮舉起手,表示這個鍋他不背。 叫聲依舊響個不停,循著聲音,眾人的視線移向了會議室角落。 在那里,有個一直坐在地上敲電腦的少年人。 王朝變得手忙腳亂起來。 好歹算是計算機高手,可他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的電腦怎么就發出了怪叫,他迅速篩查起正在運行的程序,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他抬起頭,在場間尋找到刑從連的身影,然后輕輕喚了一聲:“老大……” “怎么了?” “咱的房間,好像被人闖入了誒……” 刑從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房間?” “酒店客房啊,門鎖上的報警裝置響了,真是奇怪,你等我看看啊?!?/br> —— —— 君山腰間那座八角樓上,喝茶的老人放下了手腕,語氣也同樣很意外:“這又是怎么了?” 事實上,被打擾了午休后,他唯有坐在桌邊喝茶這一件事可干,可他剛坐下沒多久,房門又被再次敲響,那位問是不是需要打招呼的青年人又跑了回來。 青年彎下腰,他臉上的神色,比先前更加忐忑。 “酒店……”青年人說了兩個字后,再次欲言又止,像是不知是否應該再說下去。 “你若在我手下當差,理應知道,無論何時,都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道理,這天下間沒有那么多值得緊張的事情……”老人繼續教育道。 “可是,那位先生在我們柯恩五月酒店的房間,剛才被特警突入了,真得沒有關系嗎?” 聽到這話老人喝茶的手抖了抖,茶盞中的水灑了大半,茶水很燙,他卻顧不得手背上的疼痛,很焦急地說:“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