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我隱隱約約有些害怕，如果不說，我更加不能安心。雖然跟你認識還不到一年，但是，這些話我也只能跟你說了，將原本屬于我的責任轉移到你的身上，我很抱歉。阿玉，我jiejie生產前也跟我交代過一些事情，或許，人在死前真的會有預感吧，她說她將孩子托付給我，讓我一定不要丟棄或者賣掉他……那時候我才十二歲，我很害怕，我自己都還吃不飽肚子，怎么能去養活一個孩子呢？后來，她和肚子里的寶寶都沒有活下來，我只用把自己養活就夠了……”

    “柳姿……”顧之玨張了張嘴，嗓子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說不出再多的話。

    “阿玉，我那個時候不懂，她明明都還沒有生，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呢？可是現在我好像懂了……”

    “不！你不懂！你只是產前緊張，所以才會胡思亂想！柳姿，你相信高醫生好不好？他真的真的很厲害！他不會讓你有事的！你相信他，好不好？”顧之玨眼淚頃刻間溢出眼眶。

    柳姿輕輕點頭，笑著說“好！”

    顧之玨為了緩解她的情緒，努力的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題，她覺得自己完全是在胡言亂語，一會兒跟柳姿說自己有多喜歡她，第一次見面就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了，她就像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狐貍，讓人忍不住好奇，憐惜；一會兒又說她剛剛看過一個很好的劇本，特別適合她們兩個，她希望無論是生活還是事業，她們都能夠做很好很好的伙伴；顧之玨甚至還跟柳姿說她很羨慕她要生寶寶了，自己都結婚快四年了，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沒有……

    柳姿在那邊安靜的聽著，到了后來，她已經聽不清顧之玨在說什么了，肚子痛的越來越厲害，她死死的咬著下唇，臉色發白。

    “阿玉，我恐怕要進產房了……”

    顧之玨這個時候已經到了醫院門口，她拼命的往里面跑，聲音因為跑得太急斷斷續續，“好！我等你出來！柳姿，你加油，堅強點兒！”

    顧之玨終于跑到婦產科產房門外，柳姿躺在推車上，剛好要往產房里送，她這個時候已經痛的意識有些不清楚了。

    “柳姿，加油！一定不會有事的！”顧之玨最后在她耳邊喊了一句，看著她進了產房。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

    產房外還有好幾家的家屬在一起等著，他們相互聊著天兒，交流著自家兒媳婦或者自己老婆這些日子的情緒變化，做了什么檢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顧之玨這個時候突然發現……

    別家產婦都是老公，婆婆還有親媽一起等著，一家子浩浩蕩蕩一撥兒人，而等待柳姿的，只有她自己。

    楚家席呢？

    他去哪兒了？

    顧之玨抬頭往四周看了一眼。

    他身材壯碩高大，如果在，一定很顯眼，一眼就能看到。

    壓著心里徒然升起的怒意，顧之玨緊緊抿著唇坐在一邊，耳邊是‘嗡嗡嗡’的交談聲，讓她心煩意亂。

    “我這個兒媳婦啊，特別不懂事，先前非要去那個什么……就是不久前才開的那一家私人婦產醫院，說是有一對一的醫生和護士，還有專門的營養師，月嫂什么的……我一聽就知道要糟錢！那要是住上它一個月，還不得十幾萬！有這錢，還不如等孩子生出來給孩子買好點兒的奶粉呢！”

    “可不是嗎，一對一服務，那一個醫生一年才能看幾個病人，我啊，之前是鄰居家跟我推薦了這里的醫生，就是那個高主任，聽說她兒媳婦生產完大出血，眼看著就不行了，最后也給救回來了！后來我閨女就一直找高主任給看，這十個月，可順當了！”

    ……

    顧之玨無意間聽了這么幾句，煩躁的心情總算平復了些。

    她掏出手機，開始查孕婦生產的相關事項。

    網上有很多帖子，都是一些mama們講述自己生產過程的，五花八門的，什么情況的都有，搞笑的，危險的，奇葩的……

    顧之玨看著看著，面上漸漸帶上了笑容。

    不會有問題的。

    她們都沒事，柳姿也不會有事的！

    “哎？你是……那個貝冬妮……”坐在顧之玨旁邊的大媽狐疑的看著她，而后又自我否定道，“哎，肯定不是，不過長得真像??！姑娘，你這張臉可以去做明星了??！”

    她雖然自我否定了，可是旁邊的人卻都目光猶如探照燈般朝著顧之玨看了過來，年青些的立馬就確定了，“這不就是那個演員嘛？什么長得像！人本來就是！你是顧之玨吧？”

    “哎呀，我也見了大明星了！這幾天一直在家里看《侯門》，演的太好了！”

    顧之玨扯著唇角笑了笑，“謝謝！”而后一副文靜的樣子低下頭。

    但大媽顯然不滿足于這么簡單的交談，熱情的要跟她交流‘家有產婦’心得，“你怎么自己在這兒??？你什么人要生了？”

    顧之玨默了默，而后道，“我meimei?！?/br>
    “哦哦……那她男……”大媽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打住了這個話題，沒有問出口。

    顧之玨捏了捏拳頭，轉頭對著大媽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我妹夫是軍官，他有任務趕不回來?！?/br>
    大媽瞬間肅然起敬，“哦哦！你meimei是軍嫂??！哎，那也是不容易??！”

    顧之玨沉默了，不再開口。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鐘，又是一個產婦被送進病房，產房外等候的家屬更多了。

    等待總是焦急的，即便是大媽們這種已經生過孩子的，知道生孩子不是幾分鐘的事兒，但也還是會焦急的念叨還得多久，順不順利什么的。

    “哎，我聽說有些醫院家屬是可以進產房陪著生產的……這家也不行，啥都看不到我這心里怪慌的?！?/br>
    “沒事，高主任在里面呢！我閨女甭管多么煩躁，只要看見高主任那張臉，立馬就安心了！”大媽樂呵呵的，瞧見自己女婿恰好不在，低聲道，“哎，高主任真是長得一表人才啊，高高帥帥的，我閨女要是沒結婚，我都想找這么個女婿呢！”

    顧之玨：“……”

    高主任已經成我媽的女婿了，謝謝！

    “你說啥？這里面有男人？”突然一個男人高亢的聲音響起來，把顧之玨和大媽們都嚇了一跳。

    “你喊這么大聲做什么！嚇唬誰呢！”大媽不滿的拍了拍胸口。

    “你剛剛說的，有男人在產房里面？”那男人一臉的橫rou，一條粗粗的金鏈子掛在脖子上，頭發剃成板寸，看著就不像是普通人。

    大媽看他那樣兒活像是要吃了自己，不由得有些害怕，卻又覺得自己一把年紀了被個小年輕兒吆五喝六的很沒面子，哼哼道，“是又怎么樣！”

    “臥草！這醫院耍流氓是吧！敢給老子帶綠帽子，不想混了……”男人說著就走到產房門前，“嘭”的一下踢了一腳。

    在場所有家屬都被他鎮住了，頓時鴉雀無聲。

    “開門！里面的男人給老子滾出來！”男人大聲對著產房門吆喝，“出來老子弄死你，敢占我媳婦便宜……”

    顧之玨猛地站起來，冷眼看著那個男人，“里面生孩子的不止是你媳婦，你弄出這些動靜，影響到里面……”

    “你算個什么玩意兒敢跟老子這么說話？滾滾滾，你要是個男人老子早抽兩個嘴巴子了！”男人說完抬腳又是“嘭”的一聲，嚇得本來想上前勸阻的兩個男人頓時不說話了。

    恰在這時，保安來了。

    “鬧什么鬧？醫院不讓大聲喧嘩！”保安上前來攔這個男人。

    “你們這什么醫院？耍流氓醫院不管是吧？”男人十分強橫的兩步上前，反倒把保安逼得退了一步。

    “那是醫生……”

    “別跟老子扯瞎話，一個醫院這么多科，不去學別的偏偏選產科，不是耍流氓是什么？套上身兒白大褂就有理了是吧？那我穿上身兒白大褂，是不是也能隨便看？”男人說著一臉橫rou的臉上露出一個猥瑣的表情，往在場的所有女人身上看了一眼。

    在場只有顧之玨一個年輕女性，他的目光也特別露骨的在顧之玨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鐘。

    顧之玨被氣得整個身體發抖，不為別的，為他一口一個流氓，侮辱高秋瑜的職業。

    “啪”的一聲，產房門突然打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劉香花的家屬在嗎？”

    男人“吆呵”一樂，上前走兩步，“我就是，老子……”

    “產婦出現彌漫性血管內出血癥狀，需要立即手術，請家屬簽一下字?！闭f著，護士遞給男人一張病危通知書。

    “她現在的這種情況很危險，必要的時候我們可能要做切除手術，具體……”護士語速極快的跟男人解釋當前情況，卻突然被男人推了一把，“我媳婦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危了？呵，我知道，這字只要一簽就是我的責任了，沒你們的事兒了是吧？你們這種醫院，我見多了！”

    護士被他的話氣的不行，卻還是耐著性子道，“還請你配合，按照規定，沒有你的簽字我們不能進行手術……”

    “行??！那就讓我老婆死在醫院里，死了我就鬧，我看你們敢不敢！”男人冷哼一聲，輕蔑的瞥了護士一眼。

    “你……”護士氣急，干脆回了產房，打算換個人再來跟他說道。

    大概多少還是被病危通知書給嚇著了，男人這會兒沒有再罵罵咧咧說什么男醫生耍流氓之類的話了，也不再踢門，只一臉陰沉的站在產房門口。

    自從他來了之后，產房外其他人都成了鵪鶉，老老實實的窩著，不敢多說什么。

    一分鐘后，產房的們再次打開，換了一個女大夫出來。

    歐陽曉曉將護士剛剛說過的話換湯不換藥的又跟男人解釋了一遍，說明產婦目前的情況危急，需要他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

    男人捏著病危通知書，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我兒子呢？生了嗎？”

    “還沒有，目前產婦和胎兒都……”

    “給我保兒子！”男人張口跟歐陽曉曉說。

    歐陽曉曉有些不耐，“產婦沒問題的話我們自然是盡量保孩子，但不可能犧牲產婦去保孩子?！?/br>
    “我說給我保兒子！不然我就不簽字！”男人拿著病危通知書在歐陽曉曉面前晃了晃。

    歐陽曉曉恨得咬牙切齒，幾乎就像脫口說一句，愛簽不簽，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

    到底是忍住了。

    而且，看這個男人的德行，估計他老婆死在手術床上他也不疼不癢。

    那男人說著刷刷刷的在病危通知書上簽了字，待要給歐陽曉曉的時候，卻又頓住，想了想，特意又在他的簽名前添上了‘保小孩兒’幾個字。

    歐陽曉曉從醫也有好幾年了，沒見過這么奇葩的人，也懶得跟他解釋了，進產房前她低喃了一聲，“神經??！”

    產房外再次恢復了安靜。

    鴉雀無聲。

    一來唯恐自己下一刻也收到病危通知書，二來，也怕惹到那男人。

    顧之玨在看到那張病危通知書的時候，心里的寒氣兒從腳底竄了上來。

    被下病危的那個產婦是后來的，顧之玨還特別多看了幾眼，她的情況看起來比柳姿好很多，她都是自己走進產房的……

    可是這樣，都被下了病?！?/br>
    大腦不受控制的去想柳姿先前電話里跟她說的那些話……顧之玨心里慌亂、害怕的很。

    之后就是漫長的等待。

    顧之玨覺得度秒如年。

    第一個生產的是大媽的閨女。

    生了一個兒子，母子平安，把大媽高興的合不攏嘴。

    產婦剛剛生產還不能出產房，要等兩個小時后才會推出來。

    大媽繼續等待，但她的心情跟其他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到底是個好消息，產房外原本凝重緊張的氣氛終于也添加了一絲喜慶。

    很快，第二個產婦、第三個產婦相繼傳來了好消息。

    再然后，一個又一個產婦和孩子被送出產房，被家人團團圍住送回了病房。

    產房外人越來越少，最后，就只剩了那個男人，和顧之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