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如孟渟所希望的,他很快就睡著了。 晏睢接下去幾天都沒去公司,就是有事情,他也只抽空去書房,打個電話,或者見一下趕來晏宅的王鋒等人,其他時候,他按照他和孟渟說的,陪著他,守著他,等著他好。 孟渟吃藥依舊艱難,但他很堅強,也很努力,沒有一次將藥吐出來,晏睢雖然心疼,但他的慌亂和難過并沒有再表現出來,倒是晏蔓嘉和王媽完全看不得孟渟如此,偶然撞見,那倆人一天眼睛都是紅的。 晏睢從房里出來,揚手讓王媽進去,孟渟吃過藥,體力消耗了一部分,又讓晏睢給哄睡著了。 “我去書房,一會兒回來?!?/br> “好的,”王媽應了話,就輕手輕腳地進到房間里去了。 晏睢拿著電話到書房里,按照之前未接的撥回去,“舅爺爺?!?/br> 晏睢口中的舅爺是黎城許家現在的家主,也就是他奶奶許淑音的親哥哥許樹旻,他和晏睢倒算不上陌生,晏睢十八歲之前每年暑假都會去黎城住半個月,那些時間他都是跟在許樹旻身側學習。 可以說,晏睢如今這般能干,他自己的天資是一方面,許淑音和晏老爺子的教導是一方面,還有就是許樹旻的點撥,不說兩家親近的親戚關系,單單許樹旻教導晏睢這么多年,于晏睢就有師之恩。 “知道我為什么要給你打電話嗎?”許樹旻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儒雅,像古時候書香世家里走出的真正儒生,斯文有禮,但同時也不能否定他話語里的能量。 “知道?!标填∽隽耸裁此约盒睦锴宄?,就是許樹旻不打電話,他也會聯系他的。 “為什么針對閆家?” 閆家可不是海城里的哪個世家豪門,它的根在黎城,是除許家之外,最是顯赫的家族,近幾年甚至有說法,四大頂尖豪族只怕變成五大,這多出來的指的就是黎城的閆家。 但能讓許樹旻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晏睢這幾日的動作明顯是在對付閆家。 閆家除了是近來相當強勢的家族外,它曾經還是黎城許家的附屬家族,閆家現在的家主是許樹旻的發小,是晏睢祖母許淑音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兩家關系相當親近。 晏睢到黎城許家時,也跟著許樹旻見過閆家的家主閆韞生,一個看起來相當低調的家主,但閆氏在他手中這么些年,發展遠遠超過他的父輩和祖輩,可見他的能力并沒有那般低調。 “海城的事情,舅爺爺應該都知道了,”晏睢保持著語氣里該有的尊重,但其實他的神色并沒有什么波動,他看向窗外的草地,眼睛微微瞇了瞇,“從何婉手中買下股票的是閆家?!?/br> “當年我接手晏氏,在暗中挑動旁支的人也是閆家,”若當時晏睢能力不夠點,晏氏也不會有現在的晏氏,四大頂尖豪族或許還是四大頂尖豪族,但這里面卻不會有海城晏氏了。 許樹旻那邊沉默了許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他卻沒有開口和晏睢多說,只一句相當簡單的話,就掛了電話。 “我知道了?!?/br> 但晏睢也只要他這話就夠了,他不需要他背叛發小背叛多年好友來幫他,他只要他兩不相幫就可以了。 至于閆韞生為什么會對晏氏出手,這很容易猜,從家族上來說,閆氏甚至任何一個有些資歷的家族都會想要更上一層,吞并晏氏明顯容易讓它達成這個目標。 從情感上來說,晏睢的爺爺奪走了閆韞生青梅竹馬的愛人。 但這么多年過來了,他們各自娶親生子,就是曾經再恨,閆韞生也不至于如此,真正能讓他出手無情的還是因為利益。 晏和閆聽起來,相當相似,可為什么就不能是閆呢? 這只怕是閆氏家主閆韞生此生最大的執念了,當然要想查到他,對于晏睢來說相當不容易。 閆韞生老而成精,行事滴水不漏,藏得極深,若不是晏睢突發奇想直接鎖定閆氏為調查對象,他們或許得遭遇更大危機,才能發現是他,到那個時候,閆氏就也積累足夠資本和晏氏來爭一爭頂尖豪族的位置了。 晏睢放下電話,走回辦公桌的位置,繼續處理一會兒事情。 他現在要面對的可不僅僅是黎城閆氏,還有北城蕭家,但到目前為止北城蕭家都沒什么動作,好像他們不知道蕭孜被晏睢和晏禹廢了似的。 晏睢也還沒有針對他們的動作,他現在全力對付的是閆氏,晏睢雖然自信,但也沒有自信到同一時段對抗兩個家族的時候,尤其這里面還有一個和晏氏一樣老牌和強大的頂尖豪族。 但他也沒有畏懼,或者畏縮,他在執意動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了。 又兩天,孟渟在吃了五天藥之后,古黎終于開口說他不用再吃藥了,他的傷口基本愈合,還不能做劇烈運動,但下床走動是沒什么問題。 他終于又能回樓下來吃飯了,不過他要自己走,有晏睢在還是不被允許的,他被晏睢一路抱到了飯桌,吃過早飯,又被抱到沙發。 孟渟也沒有拒絕,他感覺得出來,晏睢很喜歡抱他,他也喜歡給晏睢抱,如此他就也想不到必須拒絕的理由了。 晏睢將孟渟放下,孟渟立刻在他的臉頰邊吻了一下,“你忙去吧,毛球大黃陪著我呢?!?/br> 晏睢揉揉孟渟的頭發,又再他的唇上吻了吻,這才直起身體,“我就在書房,你隨時可以進來?!?/br> “好,”孟渟乖乖點了點頭,然后又擁了一下晏睢的腰,這才放開。 他目送晏睢等他的身影完全不見,他才將目光收回來。 “毛球,大黃,我們都要乖乖的,不能給晏睢添亂?!?/br> 晏睢并沒有告訴孟渟太多,但他也沒有刻意瞞著孟渟,他們二人之間不需要有什么為了對方好,而要刻意瞞著的事情。 孟渟看了好一會兒電視,晏禹才推著何樾從房里出來,他們吃過早飯之后,何樾到沙發邊陪孟渟一起看電視,晏禹有事要出去一趟,他去接人。 巴特博士在今天就能抵達海城,未免不必要的意外發生,晏禹決定親自去接。 而平時早該下來的晏蔓嘉,等他們都走了,她急匆匆就樓上下來,卻是換好了衣服要出門的模樣。 “我去見一個神經病,中午飯我會回來吃?!?/br> 晏蔓嘉留下這個話,帶著司機和保鏢就走了。 晏蔓嘉口中的神經病,孟渟也聽她說過了,就是有一個人特別喜歡她的畫,專門趕來海城和她協商,可把晏蔓嘉給氣的,但是孟渟還挺為她高興的。 畢竟晏蔓嘉畫不好,人家也不至于這般執著啊。 孟渟回頭對上何樾看過來的視線,他笑了笑,“姑姑就是這樣,風風火火的,但還是很可愛?!?/br> 何樾聞言輕輕點了點頭,“蔓蔓很喜歡你?!?/br> 孟渟輕輕點了點頭,他把毛球放到何樾懷里,然后他轉身抱住大黃,給大黃順毛。 何樾看著懷里被塞的小東西,輕輕笑笑,也給毛球順毛起來。這兩只寵物和它們的主人很像,乖巧可愛得很。 晏蔓嘉坐了一個小時的車到孟渟名下的咖啡廳,見到了那個執意要買她畫的人,在電話里聽出是個男的聲音,說是評選方的評委,還是聞名已久的大畫家,晏蔓嘉按照她的了解,就以為是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 “你是阿莫斯?”晏蔓嘉見到了本人,語氣還帶著些懷疑,她現在還稱不上畫家,但對于美術界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阿莫斯的作品就在前不久的拍賣會上被炒到了五百多萬的價格。 晏蔓嘉還專門去看過他的畫展,他作品的價值還沒達到極限,等過些年,估計還能被炒出更高的價格,但他對于他本人的信息保護得比較好,晏蔓嘉一直以為他和她年紀差不多的。 “對,我是阿莫斯?!?/br> 他認了,晏蔓嘉又瞅了他好幾眼才坐下,看著和她家晗晗差不多的年紀,就算更大也不會比晏睢大了,她果然是老了。 “你居然這么年輕……”晏蔓嘉很受打擊,長江后浪推前浪,她就是那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前浪啊。 阿莫斯笑了笑,“認識我的人都這么說?!?/br> 他倒是一點兒都不打算心虛,他目光掃到手腕上的手表,也不打算多浪費時間。 “我愿意出一百萬的價格買你的畫?!?/br> 晏蔓嘉看著他心里頭不斷嘀咕了起來,要說一百萬,她的家世也不可能缺這個錢,可是用她自己的畫賺一百萬,晏蔓嘉還從來沒有過,她嘀咕著還是很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行,”但她又加了一句,“那并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你喜歡我的畫,可以看看別的,你隨意挑一副,我都賣給你?!?/br> 說實話,讓阿莫斯追著買她的畫,晏蔓嘉還是覺得挺有面子的,那副是給孟渟的生日禮物,不能賣,其他就都好說了。賣了錢,她要給孟渟和甄晗買禮物,晏蔓嘉想著有些振奮。 阿莫斯接過晏蔓嘉帶來的平板翻看了部分,還是搖了搖頭。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買你那幅畫是想把它給我母親當生辰禮物,畫中人的感覺,我很喜歡,除此外,他和我母親還有幾分神似?!?/br> 如果不是他母親幾乎閉門不出,也沒有照片流露在外,他都懷疑晏蔓嘉是照著她的模樣畫的。如果不是,那就更能說得上是緣分了,所以他才這般執著,一定要把畫買到手。 晏蔓嘉訝異地挑了挑眉梢,又仔細得看了幾眼阿莫斯,最后她也搖搖頭,“畫上的人是我的家人,我也是要送他當生日禮物的,還真是不巧了?!?/br> 應該說真是太巧了……阿莫斯要當生日禮物送人,她也是如此。 晏蔓嘉都這么說了,阿莫斯再追著不放,不僅無禮,也無用,他看得出來晏蔓嘉并不缺錢,就是再提高一倍的價格都打動不了她。 他低頭看著平板上晏蔓嘉的畫,繼續劃開幾下,但隨即他的手指頓住,又往回劃了一下。 卻是一張孟渟拿一支白玫瑰在逗貓兒的照片,他的五官完整地暴露在他的面前,若晏蔓嘉的畫,他覺得和他母親有幾分神似,那么孟渟本人除卻臉上的線條更明朗些,幾乎和他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 人有相似,可卻不會相似到這種地步啊。 晏蔓嘉看他一直盯著孟渟的照片看,她尋思了一下,想把平板拿回來,她可不想憑白給晏睢招一個情敵,然而阿莫斯抓得死緊,晏蔓嘉抽了好幾下都抽不回來。 “這就是我送生日禮物的人,我告訴你,他是我外甥媳婦!”名草有主,已經結婚了的。 阿莫斯的手突然放開,晏蔓嘉抓著平板直接坐回位置,她將平板抱在懷里,很是訝異地看著阿莫斯,隱約覺得阿莫斯的神色有些不對。 “喂,你怎么了?” 他這陰沉沉的模樣,有點兒可怕,晏蔓嘉都想打電話叫門口的保鏢和司機進來了。 “他今年幾歲?”阿莫斯看得出來晏蔓嘉很是戒備,但他也等不到再慢慢去查,他幾乎懇求地道,“請你一定告訴我?!?/br> “十八……”她在家里住著,孟渟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的多,他不是孟家的孩子,是被人販子拐到那家孤兒院的,年代久遠,就是晏睢也還沒查出孟渟的身世。 “你……你問這個做什么?” 晏蔓嘉對自己也有幾分捉急,她真沒看出來阿莫斯和孟渟有哪兒相像的地方,真不像是孟渟的家人,孟渟才經歷那般兇險的暗殺,她絕對不能把他的信息外露出去。 阿莫斯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站了起來,對晏蔓輕輕點頭,然后就帶著他的包,從咖啡廳里出去了。 他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哥,小弟……可能沒死……” 這邊晏蔓嘉也沒繼續在咖啡廳里多耽擱,她上了車直接回家來,也才早上十點半,她和孟渟何樾打過招呼之后,直接上了二樓,敲了晏睢書房的門。 “進來?!?/br> 晏蔓嘉進來,將包放到沙發上,她走過來,晏睢也才抬起頭看她。 “睢睢,我有事要和你說?!?/br> 晏睢點點頭,晏蔓嘉也不再耽擱,她將一個小時前她和阿莫斯的見面,他們所說的話,她發現的所有細節都和晏睢說了。 “他之前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我能感覺得出來,他一開始就只是想買我的畫的……” 晏蔓嘉有點心虛,她的畫送去比賽自然沒什么問題,可她卻將有孟渟模樣的畫送去了。如今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但大抵,她知道她又闖禍了。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渟渟的家人,看他的樣子很震驚,又很著急?!?/br> 晏蔓嘉說完,看一眼晏睢,主動認錯。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孟渟的畫送去參賽,更不應該讓孟渟的照片被外人看了?!?/br> 那張照片是她拍了,打算近期畫的,沒注意就一直留在平板里了,哪兒想會被阿莫斯看到,還會引起他這樣大的反應。 晏睢的確有些生氣,但現在還不是和晏蔓嘉計較的時候,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似乎在思量又似乎警告晏蔓嘉。 “我……我馬上打電話把畫要回來?!标搪伪磺玫妙^皮發麻,晏睢黑著臉,家里除了孟渟,基本沒人不怕的,她也是相當怕的。 “不用,”晏睢對晏蔓嘉揚揚手讓她出去,但話語里依舊帶著警告的味道,“下不為例?!?/br> 晏蔓嘉拿畫參賽的事已經告知過孟渟了,只怕他也在等著晏蔓嘉獲獎的消息,這就拿回來,就是孟渟也要失望一段時間,但下一次類似的事情,晏睢絕不容許了。 “是,我記住了,”晏蔓嘉說著拿起自己的包,又回頭看了晏睢一眼,然后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