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跡斑斑，在她車上如此突兀。

    簡晳把錘子拿起，放手上掂了掂，他說的地方叫……牙蹄路？

    牙蹄路是市里唯一沒有改造的區域，人多路窄，邊上全是平房改建的小門面，這還沒到高峰期，簡晳的車開進去就很費勁了。

    這里真有幾家洗車店，一臺高壓水泵，兩個裝滿肥皂水的大桶，工具簡易。

    簡晳慢慢開車，邊開邊留意路邊，快到街尾的時候，她眼睛一亮。

    一家叫“老趙車行”的店外頭站了兩三個人，他們有說有笑地聊天，簡晳一眼就看到賀燃，他個頭最高，雙手反靠在一輛拆了倆輪胎的卡車上，這個姿勢把他的胸膛撐平，外套里的底衫都顯緊繃。

    簡晳滑下車窗，按了下喇叭。

    賀燃跟著望過來，表情驚訝。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跑了過來，“修車嗎？”

    看來是老板，簡晳問：“你們這兒洗車嗎？”

    老板說：“可以可以，你看洗哪種，我們還可以給車做美容?！?/br>
    簡晳說：“三十五的那種?！?/br>
    然后她看向賀燃，笑著對他招了招手。

    老板反應過來：“你們認識??？”

    賀燃走過來，拍了拍老板的肩，“老趙，幫她洗吧?！?/br>
    簡晳把車開到位置，又把包和外套拿下來，“這地方還挺好找?！?/br>
    她邊說邊穿外套，伸衣袖的時候身體往前挺，胸前的形狀勾勒清晰。

    賀燃挑眉，移開眼，“你還真來這洗？”

    “你說這便宜?！焙啎懶χf：“我們那塊都死貴死貴的，還得辦會員卡?！?/br>
    賀燃望著她那輛奧迪a6，臉上寫著別說瞎話。

    簡晳還是笑，“你在這家店做兼職??？”

    賀燃說：“是我朋友，偶爾會來幫個忙?！?/br>
    “你這幫忙給不給工資的？”簡晳問。

    正在洗車的老趙吆了聲，“給錢傷感情，一分也不給?！?/br>
    賀燃：“我和你有個屁感情?！?/br>
    簡晳聽得笑，眉眼彎起來細長上揚，“我都忘了?！彼肫饋?，“你還有東西在我這?！?/br>
    賀燃不明所以，“什么東西？”

    簡晳跨過濕漉漉的地面，從車里把鐵錘拿出來，“還給你?！?/br>
    賀燃：“……”

    簡晳誠實地說：“其實來洗車是順便，主要是還東西?！?/br>
    “這玩意兒不用還?！辟R燃有點無語。

    “你靠這個吃飯?！焙啎懻f。

    賀燃笑得不行，“家里有很多，不差這一把?！?/br>
    簡晳不在意，直接把錘子丟了過去。

    “cao！殺人呢?！绷R歸罵，賀燃還是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簡晳雙手環抱，搭在胸前，“我第一次見到現場版催債，你們裝備還挺齊全，你——做這個很久了？”

    賀燃點點頭，“五年了，幫人收賬?！?/br>
    簡晳問：“除了潑東西，還會怎樣？”

    “你能想到的爛招，都用過?！辟R燃說得無所謂，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看了眼她，“怕了？”

    簡晳白他一眼，“怎么可能，我從不欠債?！?/br>
    賀燃咬著煙笑，“繼續保持，做個好公民?！?/br>
    簡晳穿了件杏色的修身風衣，里頭是淺灰羊絨衫，正好露出漂亮的鎖骨，兩道彎弧有形卻不突兀。

    賀燃垂眼，能看到一根細鏈墜入她的衣領間。

    他心想，皮膚咋能白成亮雪似的。

    “來來來，喝杯水吧?！边@時，從屋里走出一個女人，端著兩杯熱茶。

    賀燃連忙接過，“嫂子你悠著點?！?/br>
    女人扶著腰，“沒事沒事?！?/br>
    簡晳的目光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隨口一問：“快生了吧？”

    一旁擦車的老趙接話，“那可沒，下個月的預產，早著呢，老婆你趕緊歇著?！?/br>
    簡晳又盯了會，看她肚子的位置，胎盤已經下移了，于是囑咐了句：“還是多注意?！?/br>
    只當是客套話，老趙妻子笑了笑，指了指凳子，“坐會吧?！比缓筮M了屋。

    賀燃彈了彈煙灰，“你平時工作忙嗎？”

    簡晳說：“忙，特別忙，都快忙死了?！?/br>
    賀燃被她這夸張的回答逗笑，又問：“你是護士？”

    簡晳歪了歪頭，“你看呢？”

    賀燃點頭，“應該是?！币驗樗苣贻p，而印象中，醫生年紀都比較大。

    簡晳剛要說話，突然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響——

    “嘭”！

    緊接著是女人的痛叫，“哎喲！”

    老趙最先反應，丟了洗車工具奔進屋，賀燃掐了煙也趕過去。

    十來平的屋里，一地散落的修車工具，老趙妻子捂著腹部直叫喚，邊上站著兩個不知所措的小孩。

    “我抽死你們，讓你們亂撞人！”老趙舉著巴掌火氣沖天，賀燃抓住他落下的手腕，“行了行了，打人有什么用，還是趕快看嫂子——”

    話還沒說完，賀燃就愣住。

    癱倒在地的女人，呼吸急促，臉色已變直嚷疼。而她兩腿間，透過褲子，已經有深色的液體流出。

    “別去扶她，讓她躺平！”簡晳跑過來，蹲在地上，輕輕觸摸了她的肚子，“胎動劇烈，趕緊送醫院！”

    老趙這下徹底結巴，“醫、醫院？那我，我先去叫車?！?/br>
    他手抖得差點把手機顛地上。

    簡晳看著產婦兩腿間越來越多的血，顏色極深，心里一冷，這是胎盤剝落的癥狀。

    “來不及了，你們抬她頭和腳，盡量保持平躺，上我的車！”

    老趙和賀燃沒敢耽誤地照做，簡晳飛速倒車，方向盤一打，奪路飆出。

    在她連闖兩個紅燈的時候，賀燃再也忍不住提醒，“喂喂喂，第二個了?！?/br>
    簡晳速度不減，“是嗎？看著，馬上就是第三個?！?/br>
    賀燃：“……”

    老趙妻子已經陷入半昏迷，淺色的褲子上染紅半截。

    簡晳空出一只手，撥通科室的電話，“主任，我這邊有名產婦情況緊急?！?/br>
    她一通電話及時，到了市一院，擔架已經等在門口，老趙妻子被立刻推進手術室。

    “小妹，小妹，我老婆會不會有事！”老趙已快急出眼淚，拖著簡晳的胳膊死死的。

    簡晳抿了抿唇，如實說：“她出血量太大，如果是難以制止的大出血……”

    老趙臉色慘白。

    簡晳見慣生死，十分冷靜地陳述手術風險：“如果大人和孩子……”

    “保大人?！崩馅w眼有淚光，語氣堅定。

    簡晳一怔，很快點頭，“盡力?！?/br>
    她剛準備走，又被老趙叫住，飛快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個紅包：“小妹，我知道你跟醫生熟，求求她一定要救我老婆，不夠的話我馬上去取錢?！?/br>
    簡晳趕緊推辭，但老趙十分堅持，力氣大得讓她直皺眉。

    “老趙，你冷靜點！”賀燃見狀，扯開他，“別把人手弄傷了?！?/br>
    簡晳得以脫身，揉了揉發疼的手腕，對賀燃說：“這臺手術我主刀，放心，有情況我會讓護士通知?！?/br>
    說罷，她脫了外套直接丟給賀燃，護士已經準備好無菌服等在門口。

    簡晳快步，熟練地把長發挽成一個髻。

    走廊盡頭，手術室冷然肅穆，只有頭頂的白熾燈照亮前路。

    賀燃看著簡晳的背影，像一輪纖白的月，在他眼里隱隱跳動。

    第4章 求夸獎

    手術一做近三個小時。

    應證了簡晳的判斷，受重力撞擊導致胎盤剝落，出血面積擴大，宮腔積壓縮小，再耽誤一下，胎兒就有窒息的危險。

    子平母安后，簡晳才讓護士去通知家屬。

    等所有事情處理完畢，簡晳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手術室，發現走廊的座椅上坐著賀燃。

    她驚訝，“你還沒走？”

    賀燃站起身，“老趙他們去病房了，人高興得都忘記跟你說謝謝?！彼ｎD了下，看著她，“多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