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閻老三最近一直不太順,愁著臉,拄著長戟,靠在角門長吁短嘆。墨瓏領著靈犀,沿著丹墻繞了一小圈才找著他。 “老三!”墨瓏探頭喚他。 閻老三抬了抬眼皮。 墨瓏笑問道:“又輸錢了?” “只是輸錢就好了?!遍惱先纯嗟?,“楚姜,就是我年內剛娶進門的小妾。她跟人跑了,跑了也就跑了,還把我交她存放的一匣子金貝也都帶了走。人財兩空是什么慘況,你明白么?” “沒事!”墨瓏毫無同情之意,接著笑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回了,傷心傷心就得了。錢還能掙,美女還能接著娶?!?/br> 他身后的靈犀等著不耐煩,想著要快點進象庭,拽了拽墨瓏的衣袍。墨瓏一側身,閻老四這才看見靈犀,頓時愣住,兩眼發直…… “這、這……這位姑娘是?” 直接把墨瓏撥拉到旁邊,他自己站到靈犀跟前,挺胸仰頭,神采奕奕,與之前判若兩人。 靈犀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殊不知閻老三看著她,就像看著一頭惹人憐愛的小羔羊,只覺得她渾身說不盡的天真可愛。 “他是象庭的守衛?”她問墨瓏。 墨瓏還未回答,閻老三便已自己搶著答道:“在下閻向,歧山人氏,敢問姑娘芳名?” “……靈犀?!膘`犀頓了一下,問道,“你是象庭的守衛,能讓我們進去嗎?” 連聲音都這般清澈似水,閻老三連想都不用想:“若是旁人,自然不行,但姑娘既然開了口,我怎么都得想出法子來?!笨此惆l被細雨濡濕,愈發顯得楚楚可憐,他忍不住想用衣袖替她抹抹。 墨瓏來不及制止,眼睜睜地看著閻老三整個人騰空而起,然后被重重摔在石板地上……他意識到,在西山時自己的樣子估摸和閻老三現下差不多。 “啊……啊……啊……” 閻老三疼得聲音都裂成三瓣,完全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墨瓏瞪了靈犀一眼,趕忙上前扶起閻老三。 閻老三被摔得有點懵:“怎么回事?她、她怎么回事?” “這孩子腦子不好使,手里也沒個輕重,你別跟她計較?!蹦囂嫠麚蹞刍覊m,理理衣袍,裝著看不見靈犀氣惱的目光。說話間,他頗自然地往閻老三手里放了兩枚銀貝。 銀貝在手,沉甸甸的分量迅速消解了閻老三的大部分惱意,再看靈犀,方才眼中的憐愛蕩然無存,多了幾分忌憚和怨氣:“她哪兒來的?懂不懂規矩?” “就是個熊孩子,別搭理她?!蹦囌Z氣頗嫌棄,“對了,我前幾日才得了一壇子天香露,甚是清醇,明日送給你嘗嘗如何?你先把我們帶進去?!?/br> 靈犀雙手抱胸,冷冷看著他們。 閻老三看看她,又看看墨瓏,舍不得銀貝溜走:“你們進去可別惹事呀?!?/br> “放心,我不過是帶她進去看個新鮮罷了?!蹦嚌M口應承。 初進象庭,只見眼前火光燦燦,將周遭照得猶如白晝一般,血腥氣迎面撲來,靈犀不適地皺了皺眉。 象庭,依照太極八卦圖而建,中間陰陽魚的位置便是斗獸場所,鋪以白砂和黒砂,周遭圍以火把,火光在邊緣相融,被人用法術設為結界。此刻正有兩頭異獸在纏斗,嘶吼聲不絕于耳,乾位和坤位皆設錦繡樓臺,數丈之闊,臺上設有座席,帷幔屏風,觀者悠閑自在,隨從皆清一色紫衫白絹,奉瓜果酒水而立。 離位與坎位也設有樓臺,只設坐席彩帳,相比乾坤兩位要簡單許多,但觀者甚眾。性急者,壓根坐不住,扶欄探身,大聲呼喝,恨不得自己沖下去打一場。 閻老三帶他們從兌位和離位中間的小門出來,覺得胳膊腿被摔得都不利索了,又從墨瓏身上軟磨硬泡走一個銀貝,這才讓出樓臺階梯的路。 “下回我沒點頭,你不許動手!”墨瓏心疼銀貝,轉頭警告靈犀。 靈犀惱怒道:“誰讓他摸我的額頭?!?/br> “摸額頭怎么了?又沒摸你……”墨瓏頓了頓,總算沒再往下說,“不許再動手了!” 正說著,隨著嘶吼聲,一頭四角夫諸重重撞到火光交織成的結界上,皮毛燎起,慘叫倒地。另一頭紅尾合窳咆哮著沖來,牙如鋸齒,狠狠咬在夫諸脖頸上,骨骼破碎聲咔咔作響。合窳三下兩下咬下夫諸的頭,用力一擺將它甩出……頓時,樓臺上擊掌聲喝彩聲不斷,間或夾雜著懊惱咒罵。 “這有什么可看的?” 靈犀已站到樓臺邊緣,看著夫諸的尸首被拖下場,白砂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殷紅血跡。她皺皺眉頭,著實不解。 墨瓏斜靠在石欄邊,漠然地看著斗獸場中的鮮血淋漓,并不答話。他抬眼望去,乾位樓臺之上,居中者正是季歸子本人,金樽在手,佳釀入喉,神情輕松愜意。弟弟季元子已被迫流亡在外,城主老爹沉疴難起,別無選擇,只能將城主之位傳給他,也難怪他這般志得意滿。 看了片刻,墨瓏垂下眼簾,百無聊賴地將手攏入袖中。他不喜歡象庭這種地方,真正了解什么是殺戮的人,是不會把它當成一種觀賞。半緣君對靈犀說的話,九成九是謊話,他已經做好一整晚徒勞無獲的準備,所以他打了個哈欠。 靈犀的雙目始終盯著場中。 方才獲勝的紅尾合窳也被從巽位門帶了下去。等了好一會兒,震位門的鉸鏈咔咔咔被轉動起來,厚重的鐵閘門緩緩拉起,一頭黑黝黝的異獸緩步踏出閘門,身量似牛,爪鉤鋒利,鋸牙包口,全身上下繞著一股寒氣。 這頭異獸一出場,便引起驚呼陣陣。私設賭局的人正在大聲吆喝,讓大家趕緊為這場下注,銅貝銀貝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靈犀偏頭看了半晌,努力回想八荒異獸冊中看過的野獸:“這頭是……狍鸮?” 墨瓏點點頭,這頭狍鸮的個頭雖然比前日他所殺的那頭要小,但周身繞著寒氣,顯然投喂以極寒的藥物,以藥力迫出它體內潛能。狍鸮本就兇殘,現下又被喂了藥,要對付它只怕不易。 狍鸮慢慢在場中踱步,時不時咆哮兩聲,與他兇殘本性極不相稱的是他的叫聲,便如嬰孩啼哭一般。很快,巽位閘門也被拉起,另一頭黑黝黝的異獸慢慢地走出來。 看清這頭異獸的那瞬,靈犀的雙瞳驟然發亮,一把抓住墨瓏的胳膊,急道:“是赤焰熊!真的是赤焰熊!” 墨瓏側頭望去,場中的這頭熊羆身量比西山那頭整整大了兩圈有余,毛色也更深,黑者如炭,赤者如火。 靈犀拔腿就走,被墨瓏抓住。 “你去哪兒?” “進去找赤焰熊,我有要緊事兒要問他?!膘`犀急道,要甩開他的手。 墨瓏可不想她在此地惹出什么麻煩來,不肯松手:“周圍布了結界,你根本進不去?!?/br> 兩人正說著,斗獸場內卻已經撕咬起來,撕咬低吼聲中,飛沙走石,濁氣滾滾……靈犀緊張地撲回石欄:“他會不會被咬死?書上說,狍鸮可兇,吃東西連骨頭都不吐?!?/br> 墨瓏聳聳肩,漠然道:“生死有命,看它的造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