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搖搖頭。

    “華曒水君呢？”

    “聽說過，可沒見過?！膘`犀如實道，“他雖是東海的人，可大部分時候都呆在北海?！?/br>
    半緣君遲疑一瞬，想著該如何拿捏尺度，道：“東海水府近衛軍統領叔孫敖，姑娘可認得？”

    “是他呀，自然認得?！膘`犀道，“他常年都在水府，很少出東海。你怎得會認得他？”

    “姑娘誤會了，他不是我朋友，我認得的是他小姨子的表侄子?！卑刖壘Φ?。

    “小姨子的表侄子？”靈犀費勁地想了想，也想不出會是誰，“我不認得?！?/br>
    半緣君寬厚笑道：“東海這么大，水族眾多，姑娘不認得也不奇怪。來，先用些果點?！钡晷《谕忸^輕聲喚他，他不知有何事，只得掀帷簾出去。

    店小二生怕靈犀對菜肴不合意，特來詢問他，是不是把魚蝦類菜肴都換了。半緣君思量片刻，點頭同意，正要掀開帷幕回去，眼角瞥見一絲亮光稍縱即逝，驟然轉頭——順著蛛絲，看見了爬在窗欞上的小黑蜘蛛，而蛛絲的另一頭，飄飄蕩蕩，牽牽連連，隱入剪秋廳。

    他喚住正準備退下的店小二：“剪秋廳中是何人？”

    聽見這話，東里長暗叫不妙，手掌急探，蛛絲帶著蜘蛛飛快縮回，穿雨拂葉，安然無恙地回到他袖中。

    店小二如實相告之后，半緣君再看蜘蛛已然不見，眉頭緊皺，吩咐道：“你替我傳句話：這堅果已是我囊中之物，長留城再大，也得劃了道走，大家日后好相見?！?/br>
    說罷，揮手讓店小二退下，他從袖中掏出一頭小白鼠放置在欄桿上，命它盯好對面的動靜。

    聽罷懵懵懂懂的店小二的傳話，墨瓏冷笑道：“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看?！?/br>
    東里長皺著眉頭，不做聲，不知在想什么。

    夏侯風看上去比店小二還一頭霧水：“啥意思？劃什么道？什么堅果？”

    “你長個腦袋就為了當擺設吧，道上話教幾遍都記不住?！蹦昧怂挥?，自己手疼得不行，夏侯風心疼地直替她揉手。莫姬無奈地解釋給他聽：“老妖說那姑娘已經讓他看上了，要咱們少管閑事?！?/br>
    夏侯風惱道：“什么叫他看上的，我也看上了呀！”

    “你看上她了？”莫姬眉毛一挑，語氣不善道。

    “是、是……那個，我是替你看上的……因為那個你看上她了，所以我才看上的?！毕暮铒L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莫姬，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

    墨瓏在旁笑嘆道：“小風，你這輩子是沒啥出息了?！?/br>
    他們說笑著，東里長面色卻是愈發凝重，過了半晌，看向墨瓏：“你怎么想的？”

    “老妖，我是不待見他，可也犯不著和他杠上?！蹦嚥辉谝獾?，“規矩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后頭還有季歸子，咱們何必為個熊孩子鬧得不安生?！?/br>
    莫姬心不甘道：“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她身上有鮫珠，落到老妖手中，也太叫人氣悶了?！?/br>
    夏侯風自然是幫著莫姬說話：“況且這老妖以前還欺負過莫姬，我早就想尋個機會好好教訓他一通?！?/br>
    “看上她的鮫珠了？”對于莫姬的心思，東里長一清二楚。

    墨瓏看向莫姬：“你在西山吃的虧還不夠??？”

    被戳穿心思的莫姬有點慍怒：“用不著我動手，像她這樣，又蠢又笨，橫沖直撞地得罪人，在長留城能活幾日？等她即將斷氣之時，我把鮫珠取出來，也算不糟蹋了，更算不得是我害她！”

    眾人都不說話。

    “這些年我活得有多難，若是有了鮫珠……”莫姬咬咬嘴唇，未再說下去，目光定定看遙遠的某處，一臉倔強。

    “就算有鮫珠，也保不了你一世，最多三、五年光景?！蹦嚲褪抡撌?。

    “我不管?！蹦宰愚?，“過一日是一日?！?/br>
    店家將菜肴一道道端上來，東里長嘆了口氣，舉箸挾菜。

    “萬歲爺，您說呢？”莫姬不肯放棄，轉向東里長，“論理，人也是我們先遇見的，憑什么讓他占了去，對不對？”

    東里長似有點為難，看看墨瓏，又看看莫姬，半晌才慢吞吞從袖中掏出兩塊光滑的蚌形獸角：“說得都有理，要不占一卦吧……”他將兩獸角合于掌中，口中念念有詞，接著雙掌一分——

    隨著清脆的響聲，獸角落地，恰巧是一正一反。

    東里長喜道：“寶卦，大吉，此事可成?！?/br>
    莫姬大喜：“真的！那就是咱們可以直接動手搶?！?/br>
    “不急，你再看，兩卦一線，為陽卦；卦尖對卦尖，陽中之陽，則為離卦。離者，堅守正道，必然亨通?！睎|里長解釋道。

    “對對對！”夏侯風歡喜道，“從老妖手中把那位姑娘救出來，當然是正道。這卦真準！”

    莫姬卻是為了取靈犀身上的鮫珠，自然算不得什么正道，當下只哼了哼。

    墨瓏瞥了眼地上的獸角，又盯了東里長一眼，他知曉東里長有掐卦的本領，想要什么卦就能得什么卦，也懶得拆穿他：“堅守正道什么的且擱一邊，把她從白狐貍手中搶回來，也不算什么。只是白狐貍肯定會去告狀，保不齊季歸子要來找咱們麻煩，咱們好好地在長留城過清凈日子，為了這么個熊孩子不值當?！?/br>
    “拋開鮫珠不論，那孩子身上帶的，就算不是富可敵國，也是腰纏萬貫。咱們舍她滴水之恩，她怎么也得江海相報吧?！睎|里長勸他，“她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疙瘩，添點麻煩不算事兒?！?/br>
    “我可把話說在前頭，那可真是個熊孩子，一句話不對就能把人打飛出去，一點規矩都不懂的?！蹦囂嵝褨|里長。

    “再熊也比不上你呀！”東里長把獸角收入袖中，笑呵呵道，“放心吧，聽她言語，倒也不是全然不講理的人?！?/br>
    墨瓏斜睇了他一眼，沒吭聲。

    舞草閣內，半緣君微皺眉頭，他沒想到東里長竟然會偷聽此間的談話，這意味著到嘴rou還有人要來搶。為今之計，得把這塊鮮rou趕緊咽下去才對。

    他看得出靈犀顯然來自富貴人家，原來他還想先慢慢套出她的來歷，尋機還能訛上一筆，方才幾句話一套，她應該是東海水府中的人。東海水府，以龍為尊，鮫人地位不會太高，她多半是侍女，或者是舞伎，偷拿財寶，溜了出來。既然地位不高，訛詐也就沒有多大價值。眼下，有東里長等人在旁虎視眈眈，還是盡快解決了她才安心。

    他一徑思量著，挾菜也是心不在焉。靈犀眼睜睜地看他挾了個雞頭，嚼嚼就咽下去，一點渣子都不帶吐的。她默默地轉了下盤子，又看著他自然無比地把雞屁股也吃了下去。

    “難怪jiejie老說我挑嘴，原來外頭這些人還真是一點都不挑嘴?！彼粲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