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李歡兒趕忙放下手中的竹掃帚, 快步走到黎卿面前, 柔聲說道:“手沒拿穩嗎?說了你身子還虛,這喂雞的事兒放著我來就好?!?/br> 黎卿愣愣的看著李歡兒,她自醒來不過兩三日, 怕被李家人發現她不是李玉兒,她為了謹慎起見,并未說過太多的話。 李家人交流透露的信息讓黎卿知道這里位處京城,這還讓她暗自竊喜呢??删┏鞘蔷┏? 時空卻不一定還是那個時空了。 她的執念便是想見到添情,可是若添情不在這個時空,那她該如何自處? 黎卿不再顧忌什么謹慎不謹慎, 搭上李歡兒的肩膀,一字一頓的問道:“現在離熙定三十三年相隔多久?” 李歡兒微有些詫異。 “告訴我好嗎?”黎卿眼中滿是脆弱,生怕李歡兒說那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 “現在已經是承元八年了……” 黎卿捂住嘴,怕一張口眼淚就會滾落下來, 不是在熙定年間了,那她去哪里找添情。 “離熙定三十三年,我算算?!崩顨g兒蹙眉道:“有十一年了吧?!?/br> 仿佛被抽掉的靈魂回到了身體里,十一年,還有希望能見到添情。 “新皇是誰?”那□□宮,她喝下毒酒完全不知接下來發生的事。 李歡兒聞言,焦慮的看著黎卿,她伸手探上黎卿的額頭,“你莫不是燒糊涂了吧。問的話都不著調?!?/br> 黎卿閉目回憶了一番被軟禁時的情形,麟王逼宮、暄王死、只剩下康王和楚豫承,承元八年,承…… “是楚豫承嗎?” 李歡兒驚得直接捂住了黎卿的嘴巴,慌亂的左看右看,將黎卿拉進了屋中。 “你怎么能直呼當今圣上的名諱呢?!崩顨g兒忍不住跺腳。 黎卿回過神,避開李歡兒的目光,掩飾的說道:“我撞傷了頭,記憶有些錯亂,總覺得現在好像還是熙定年間?!?/br> “怎么還有這么一個毛病?!崩顨g兒當真了,急的要去給黎卿找大夫。黎卿趕緊拉住了她,說道:“現在回神了,好多了好多了?!?/br> 楚豫承即位八年,當年的事后續究竟如何?她魂魄在承元八年飄到祈王府,但并未看到添情他們。她以為那時還處于熙定三十三年,添情他們是人在山東還未回京?,F在看來,那時他們應當在皇宮里才對。 皇宮……如同一道天塹,阻隔了黎卿和添情。一個身處皇宮、一個乃平民百姓。黎卿在此之前從未想過,想見添情一面竟然如此艱難。 “玉兒,經此一事,你的性子變化不少?!崩顨g兒嘆了口氣,看著黎卿說道。李歡兒覺得李玉兒被方以凡退婚一事打擊的太厲害了。 黎卿手緊張的揪緊衣角,垂下眼瞼,微笑的說道:“畢竟是鬼門關走了一遭?!闭f完后,黎卿覺得不能在李家久留了,她半點不知李玉兒究竟是何性子,她們一同生活,那么親密,被看出不同是遲早的事,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并不擅長掩飾。 李氏從田里回來,拾掇拾掇便開始做飯,黎卿和李歡兒都幫著打下手。黎卿只能說幸好之前跟著葉御廚學了一段時間,對古時的灶臺也不會一抹黑了,不然穿幫分分鐘的事。 等李大叔從田里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李歡兒的哥哥嫂子在商鋪幫工,這時也帶著孩子趕著回來了。人一聚齊,大伙便開始進食。 李氏自那今日同李歡兒說話叫黎卿撞破,見到她都有些抹不開臉。 黎卿只能佯裝不知。 桌上四盤菜,唯有一盤三分肥的rou。他們平民百姓,也不講究什么,大伙吃著也說幾句閑話。 “玉兒姑姑,你生病了,吃rou能好的快?!崩罴抑秲豪畛蓷澆贿^三歲,口齒卻清晰,說的話也是那么的熨帖。 黎卿看著小小的人兒,卻那么乖巧,不由得感嘆這李家雖貧困,但家風正,養得孩子也是那么的善良。 “你乖,姑姑身子好了。你在長身體,你要多吃些呀?!崩枨湫Σ[瞇的摸了摸李成棟的小腦袋,給他夾了一塊rou。 李成棟歪歪腦袋,小手穩穩的夾起一塊rou也放到了黎卿的碗里。 “玉兒姑姑也吃?!崩畛蓷澴罂从铱?,發現其他人碗里都沒有rou,挨個夾rou放到他們的碗中。 “爹娘爺爺奶奶歡兒姑姑都吃rou?!崩畛蓷澞霜毭缑?,家中眾人對他很好,但即便如此,平日rou吃的也少,在他心中,香噴噴的rou非常好吃。這么好吃的東西,大家一起吃才好。 小孩子的話哄的在場所有人都面露笑意。 他們這廂吃著飯,外面傳來夸張的敲門聲。 李大叔問了句:“誰??!” “我呀,陳婆婆?!?/br> 李氏皺著眉頭上前去開門。 外面走進一個穿紅戴綠揮著帕子的婦人。 “喲,可是不趕巧,剛好碰上你們家吃飯了??蓱z見的,嘖嘖嘖,這菜色,瞧瞧你們家這家徒四壁的?!标惼耪f的夸張,一進來便不客氣的點評這點評那的。 李氏眉頭仍皺著,客氣的詢問道:“陳婆來可是有何事?”他們家離陳婆家不遠,但這些年倒不曾和陳婆打過交道,只因陳婆的名聲不甚好,她這個牙婆在這個京城里可是響當當的。 陳婆子眼珠子一轉,上前就拉著黎卿的手,說道:“我這不是心疼玉兒丫頭嘛?” 黎卿不明所以,掙開了這個陌生人的手。 陳婆子手被甩開,但也不惱,甩著帕子就抹眼淚,說道:“玉兒丫頭你再怎么樣也不能想不開自盡呀?!?/br> 李氏趕忙呵斥道:“陳婆子,你渾說什么呢?玉兒不過是不小心摔跤磕破了頭?!弊员M一事可不能傳出去,本就已經被退過婚,好婚事已經難了,再加上這么一檔子事,玉兒的名聲更是難聽。 陳婆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淚,嚷嚷道:“你這話騙的了誰呀,誰人不知方秀才剛來退婚,你們后腳就請了大夫?!?/br> 李氏恨的直咬牙,李歡兒上前怒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玉兒就是不小心摔了的?!?/br> 陳婆子呵呵笑道:“哎呦,好了好了,那就當玉兒丫頭是摔了。怪老婆子嘴笨,說錯話了?!标惼抛游孀?,笑的魚尾紋皺成了一團。 “陳婆,我們家同你素來沒有交情,你若無事,便回去吧,我們還在吃飯呢?!崩顨g兒是個懂事的小姑娘,平素也不會說這些無禮的話,可現在她怒氣難消,覺得陳婆子來這里說這番話就是來挫玉兒人傷口的,她不懷好意。 作者有話要說: 哎,心累呀~ 牙婆(二) 陳婆子被下了逐客令, 卻不肯走,連忙說道:“老婆子我正事還沒說呢。瞧瞧你們家小子的小臉哪,瘦的都脫了形。天可憐見的, 這可是你們家的香火呀。李氏, 你們家的情況我也知道,你前幾天不是到王婆那里詢問有沒有門路, 想把玉兒丫頭塞進哪個府里當丫鬟嗎?這事兒找她做什么,找我便成。我給的銀子比王婆可高了不少。這銀子誰還嫌多呀, 你說是不?” 李氏聞言, 忙向黎卿看去, 生怕黎卿誤會。 黎卿明白了陳婆子的來意,倒是波瀾不驚,她詢問道:“陳婆做的是牙婆行當?” 陳婆子得意的說道:“這京城里說到牙婆, 他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老身。這想到哪里做丫鬟,找我就對了。你反正被退婚了,這去富貴人家做丫鬟也是條路子,這做的好的, 得了老爺少爺恩賜,生下個一子半女,那當上姨娘也是可以的?!?/br> 李氏見陳婆子沒半點分寸, 在兩個未出嫁的姑娘面前說這些腌臜事。她沉下臉,不想同陳婆子多談,直接把她轟了出去。 陳婆子被這樣對待,頓時不滿了, 大刺刺的挑撥道:“玉兒丫頭,你可別被李氏賣了還不知道。她找王婆也是存心想把你這個拖油瓶給丟了,到時候把你的賣身銀兩收為己用,到時候你可別哭。你雖住在她李家,可你是自由身,李氏管不了你的?!?/br> 李大叔聽不下去了,性子糙的直接提起了燒火棍打開了門,這嚇的陳婆子罵罵咧咧的跑遠了。 “玉兒,你別聽陳牙婆挑撥,她嘴里沒一句是真的!”坐在飯桌前,李氏也吃不下去飯了,她撂下了碗筷。她已經憋了好些天,經陳牙婆一鬧,索性就把心里話說了:“嬸子是去尋了王婆,她的名聲好,是專門替富貴人家找雇傭丫鬟的,不用簽賣身契。嬸子想讓你去城東當兩年丫鬟。這兩年是活契,等出來后,你被退婚的風頭也過了,到時候拿著兩年的月錢,準備些嫁妝,嬸子去給你找個好人家,你放心,你的月錢嬸子半分都不會動的。咱家這情況你是知道的,再養一個人是不容易。但嬸子真沒存壞心……” 黎卿看著李氏,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嬸子,我知道?!弊鳛橐粋€鄰居,養了一個小姑娘兩年,真的實屬不易。哪怕是親戚也做不到更好了。 李氏想到方才那個陳婆子,忍不住對黎卿念叨道:“玉兒啊,那個陳牙婆不是個好東西。她給的銀子是比王婆高上三四倍,可她簽的是賣身契,那可是生死都由主子做主的。除了被銀子糊了眼的人,誰肯把姑娘送到她那里。多少好姑娘都被她的一張巧嘴給騙了,以為進宮當宮女是個好出路,能穿金戴銀。以為進府里勾搭上個爺們當個姨太太就吃穿不愁了??珊灹速u身契,這生死都由人拿捏著,哪來的好日子?!?/br> 黎卿忍不住抬眸,語氣有些飄忽不定:“她能把人送進宮里?” 李氏拍著桌子,嘆了聲:“作孽啊,早年街上老李家的閨女不就是被陳牙婆送到宮里嗎,那宮里可是吃人的地方,進了宮半點消息都沒傳出來。過了很久才知道,那丫頭在宮里得罪了人,被扔到了亂葬崗……” 黎卿低下頭,手指無意識的在衣角上畫著圈。 “不說她了。玉兒啊,嬸子托王婆給你找的差事是好的,街上趙家的以前就在城東那韓府做過,里面的主子很和氣,你本本份份的,做個兩年出來身上也有積蓄了?!崩钍嫌握f著。 李歡兒忍不住哭了,拉著李氏的手說道:“娘,那我同玉兒一起去韓府當丫鬟,我們倆互相也有個照應?!?/br> “你表哥年底就來迎親了,你去做什么丫鬟!”李氏氣急了,歡兒這丫頭怎么這么不懂事。 歡兒不聽,拉著黎卿的手哭個不停。 “歡兒你要氣死娘親啊?!崩钍媳粴獾谋尺^身抹起眼淚。這一來,歡兒的哥哥嫂子侄兒都圍過來勸著,李大叔在旁邊重重的嘆了口氣。 黎卿見著場面,有些無措,垂下眸,輕輕拍了拍歡兒的背,哄著她讓她別哭。 歡兒終究孝順,見不得娘親流淚,委屈的認錯。 夜晚躺在床榻上,黎卿想著飯桌上的事兒,心里縈繞著一個念頭。 翌日,歡兒去給下田的爹娘送水去,黎卿一人留在院里。 她推開院門,往外走去。 街坊鄰居看到她出門,表情各異,她被退婚一事鬧的不小,還當她會躲在屋里,沒想到就這么大大方方的走出來了。 黎卿佯裝未看到她們打量的眼神。 “嬸子,你可知陳婆的住處?”黎卿不識路,問著隔壁的婦人。 “就在前面一條街,有青銅門環的就是她的住所?!蹦菋D人回答了話,有些疑惑黎卿為何問這個。 “多謝?!?/br> 黎卿快步走到陳牙婆的住處,輕輕叩了叩青銅門環。 “誰呀?!标愌榔藕脦兹諞]做成一樁生意了,心情不大好,開門見到黎卿,又看看她旁邊并未有她人,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陳牙婆,可否進門細談?”黎卿蹙眉問道?!坝嘘P昨日的事,我心中有些想法?!?/br> 陳牙婆眼珠子賊溜溜的轉,難道是她昨日離開李家時的挑撥成功了?她笑瞇瞇的說道:“快進來,咱們好好聊聊?!?/br> 進了屋子,陳牙婆招呼一個瘦小的小姑娘給黎卿倒茶。黎卿打量了一下陳牙婆屋內的擺設,這屋里比起李家,那可算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說李家還掙扎在溫飽一線上,陳婆這里算是小康以上了。 陳牙婆看到黎卿的目光,還當她羨慕,頗有些得意的說道:“這些物件可都是值錢的?!?/br> 黎卿哂然一笑。 陳牙婆以為黎卿認同她的話,笑瞇瞇的說道:“玉兒丫頭,你又不是李氏的親閨女,她還能真心對你好啊。瞧瞧你,這些年在她家過的都是什么日子呀,這姑娘家的手糙成這模樣。你今日來到陳婆這啊,陳婆給你謀個好出路。京城林府聽過沒,那可是高門大戶,里面的姨太太呀,那各個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裙都是上好的梨花絹做的,你再瞧瞧你自己,穿的布衣還打著兩個補丁呢。要我說,你打扮打扮可比那些姨奶奶討人喜多了,你這小臉長的多標志!”陳牙婆此話并未作假,李玉兒幼時精雕玉琢的,圓溜溜的眼、圓滾滾的小臉哪個見到她的人不夸呀。不過這兩年許是李奶奶離世,李玉兒心情抑郁,身子骨瘦了,比不得以前。 黎卿不為所動,她的相貌她洗漱時見過,同她以前的模樣又五六分相似。 她不想與陳牙婆虛與委蛇,她手指在桌上輕輕的叩著,微微笑道:“高門大戶好雖好,但進宮若是得了貴人的賞識,那豈不是一步登天?陳牙婆,你是京城數得上名號的牙婆,府宅官員富豪人家欲買寵妾、歌童、舞女、廚娘,針線供過,粗細婢妮想必不少是通過你的吧?不知陳婆你的路子能否通到上面宮闈里?” 陳牙婆被黎卿的話驚到了,進宮得到貴人的賞識?她心里嗤笑黎卿的癡人說夢,但她不會表現出來,反而附和著黎卿。 “對,對,進宮好。不過,玉兒丫頭啊,陳婆丑話可說在前頭,這入宮可是要簽契的?!?/br> “玉兒自然知曉?!崩枨洳⒉辉诤蹶惼旁诖蚴裁粗饕?,她只想有個正大光明入宮的機會。她拼盡一切也要見到添情?!安恢螘r能入宮?” “嘿嘿,此時正值采選宮女,你簽了契,至多不超過半旬,就能進宮?!?nbsp;陳牙婆怕遲則生變,那個李氏最是唧唧歪歪,不能讓她壞了好事。 “入宮是死契,不知陳婆給多少銀子?”黎卿最想知道的都已經了解了,現下詢問銀兩,不過打算將這筆銀子送給李家,。她借尸還魂,占了李玉兒的身,自然要替原主償還李家的看顧之情。 談到銀子,陳婆子笑意略減,但馬上又硬擠出笑容,說道:“五兩銀子?!?/br> 黎卿聞言,立馬起身,拂袖道:“陳牙婆,你可莫坑我。我簽活契做個兩年雇傭丫鬟月錢加上也有三兩,這進宮風險不小,若是不走運,死了也說不準,你給我只開這么一點銀子?好似簽賣身契模樣端正的的少說都有二十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