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這日他回去時,已經到了十點。 校道上的人,稀稀落落,多是晚歸的小情侶。 南風走了一陣,快要進入宿舍區時,忽然見著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車。車邊路燈下,站著兩個人。 路燈昏黃,有夜蛾環繞。 兩人相對而立,影子被拉得很長。 其中一個脖子上吊著繃帶,南風從背影已經認出他是誰。而另一個年歲較長,猜不到是什么人。 但南風看得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并不太好。 甚至可以說是劍拔弩張。 她停下步子,沒有再繼續走。 周煜沒想到父親會忽然來到學校。 飆車摔斷手的事,在院里不是什么秘密,被周父知道當然也就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父子關系已經緊張快三年,說是決裂也不為過。 周父再婚后,他從此沒有回過那個家,也不再接受他的錢。 這些天,他終于靜下來思考了一些事情,甚至也開始懷疑,作為子女,是不是太鉆牛角尖? 然而剛剛被周父叫來,他第一句話并不是關心他的手,而是訓斥:“你可真是有本事,還跟人飆車!是不是準備進了局子?把我的臉丟光你才罷休!我告訴你,要是你真犯了事,我絕對不會管你?!?/br> 周煜忘了,這個男人永遠在乎的只是自己。 自己的榮譽,面子,仕途…… 他心灰意懶:“我早就說過,不用你管!” “如果你不是我兒子,這么個丟人玩意兒,我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是啊!周廳長這幾年多春風得意,升官發財死老婆,如今嬌妻在懷,只可惜有我這么個丟人玩意兒扯你的后腿?!?/br> 周父揚起手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他沒躲閃,啪的一聲,驚動了本來寧靜的夜色,就連盤旋在舊燈周圍的飛蛾,也驚得四散。 站在不遠處的南風,心中狠狠一震。 周煜歪著頭,用右手摸了摸發痛的臉頰,慢慢抬起來,一字一句直呼男人的名字:“周開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媽怎么死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周父眉頭微微跳動,面露閃爍,嘴上卻仍舊義正言辭:“你媽是死于地震救援,是被表彰過的英雄!” 周煜道:“我媽當然是英雄,但你卻是害死他的劊子手。若不是你用關系把我媽派到那邊做培訓,我媽就不會遭遇地震,不會失蹤?!?/br> 鯁在心里頭快三年的秘密,終于還是從脫口而出。 從此不需要任何留有余地的偽裝。 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父子的關系徹底破裂。 “去那邊做培訓是你媽自己申請的?!敝芨傅霓q駁蒼白無力。 周煜的情緒反倒變得平靜:“如果不是你的極力建議,她申請去的會是另一個地方。而你知道那個地方只需要停留兩個星期,完全不夠你和你的小情人偷情?!?/br> “你……”周父臉色變得蒼白。 周煜繼續道:“我媽在震區冒著生命危險救援,遇到塌方失蹤時,你在干什么?正和你的小情人在你為她購買的金屋里茍且。如果不是高三畢業那會兒發現這些秘密,我還一直以為我有個很了不得的父親。也對,您真是了不得,靠著岳父家族平步青云,到了四十多歲,如愿死了發妻,又娶了個二十來歲的小老婆。這可是成功人士的典范?!?/br> 周父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只知道喘著指著他,不停道:“不孝子……不孝子!” 最后手一甩,鐵青著臉,轉身回到停在旁邊的車內,吩咐司機絕塵而去。 周煜站在原地,看著那車子消失在夜色里,臉上都是冷冷的笑意。 壓抑在心中的秘密和怨氣,終于吐出來。他曾以為會有報復的快感,但是發覺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這幾年與其說是在與這個男人自己在賭氣,還不如說是跟自己在賭氣。 但現在他才發覺,這一切毫無意義。 母親的死不會改變,他也不能真得能讓這個男人怎樣,甚至都不能改變他與他那個情人的關系。 唯一改變的,只是他自己。 他閉了閉眼睛,像是忽然感覺到什么一般,猛得轉頭。果然站到不遠處的陰影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風見自己被發現,默默走上前自首,:“我不是故意偷聽的?!?/br> 周煜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雖然不是故意,但南風還是有點心虛,也不敢上前叫住他,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到了宿舍區,發覺他并沒有回宿舍,而是繼續往校門的方向走,于是硬著頭皮上前:“周煜,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 南風與他并排而行,轉頭看他,他左臉上還留著剛剛他父親耳光留下的紅痕。意識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別過臉。 南風道:“周煜,你的手還沒好,這么晚了,還是回宿舍吧!”